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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颜血清菊 紫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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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夷南王宫的祭礼也将在这一日傍晚结束,辰瑶女王会在夷光殿举行大宴,邀请列国使节和诸秘御法宗的贵宾。
      记住地阯發布頁23“死亡,没有你想的那样轻松。我死过一次,比你更了解死亡的味道。”
      月映雪赤裸的肉体颀长而丰满,她赤条条立在子夜的庭院中,光洁的肌肤上洒满残月的银辉。
      在她身侧,林立着两排青黑色的身影。那些骁勇的碧月武士们蒙着一层死亡气息,脸上呈现出巫毒发作的幽蓝色,彷佛淬过剧毒的铁器。
      峭魃君虞像君主一样高高坐在台阶顶端,身下不是座椅,而是一具雪白的肉体。她看到碧琳,这位碧月族曾经的女祭司,匍匐在峭魃君虞身下,用柔软的腰身充当主人的座椅。而她最忠实的女祭司碧琴,如今已经成为一具尸体。
      “走过来,抬起腿。”峭魃君虞命令道。
      月映雪走到台阶上,然后抬起一条修长的玉腿,用手挽住脚踝,笔直抬起。
      在她腿间,那只娇美的性器鲜花般柔艳的绽开。峭魃君虞的手指伸入那团微湿的花香气息,像把玩一件玉器般摸弄着她丰腻的性器。
      一只黑色的大鸟掠过庭院,在殿角忽然停住,幻化成巫羽的形态,她脸上的青铜面具月光下彷佛厉鬼,紧抿的红唇却宛如玛瑙琢成,精致无比。
      峭魃君虞停下手指,“国师可是负了伤?”
      巫羽左手系着一块纱布,上面还有血迹,显然从地穴脱身并没有那么轻松。
      峭魃君虞一摆手,随他同来的那名枭御姬立即奉上一盏果酒。巫羽挥袖拂开,接着手掌从袖中翻出,利刃般切入那名女子胸口,抓出她的心脏,然后取出一只玉颈药瓶,将鲜血挤入瓶内,张口服下。
      翼道以明暗为两翼,左翼为明,修习各种长生诛邪的法术,右翼为暗,盛行着各种骇人听闻的黑巫术。自从叛出翼道之后,巫羽就弃左翼法术于不顾,转而修炼右翼的黑巫术。在峭魃君虞用之不竭的人力支持下,巫羽的修为突飞猛进。
      巫羽面色转常,她游目四顾,目光落在月映雪身上,就再无法挪开。
      “碧月池这些漏网之鱼被人一网成擒,功绩不小。”
      “若不是国师炼制的巫毒,君虞怎能轻易制服他们。”
      巫羽冷哼一声。与辰瑶女王对阵时,峭魃君虞明明就在宫中,却隐身不出。
      结果在辰瑶女王出人意料的精明下,不仅折损了芹蝉这名内应,连她也负伤铩羽而归。
      峭魃君虞像是没有看到她的不满,说道:“今日侥幸捉回碧月池的逃奴,还请国师处置。”说着峭拍了拍手。
      身后的厅堂内爬出一具白色的肉体。那是个半人半兽的生物,有着女人的面孔和腰臀,却生着野兽的皮毛、爪子和尾巴,就像一个纯静的美女与一头白狐混合而成,看上去妖异之极。
      月映雪认出那是她手下的女祭司碧韵,胸口猛然一窒。
      “处置?”巫羽上下打量着兽化的碧韵,“你是想把这贱奴也做成这种模样?”
      “变成半人半兽的怪物,”峭魃君虞道:“她就不会乱跑了。”
      月映雪淡绿色的眼眸猛然瞪大,失声道:“不!我——”巫羽扬指点在月映雪颈下,封了她的声音。
      “这贱奴身材高大,变成狐狸太委屈了。或者可以变成一匹母马……”巫羽用手指挑起月映雪的下巴,观赏着她美艳的面孔,忽然嫣然一笑,“不知为何,我心情突然好了起来。”
      离岛十里处,一艘大船在月色下靠近舢板,有人高声道:“君上请公子一叙。”
      子微先元面露苦笑,他并不想跟申服君冲突,尤其是这个时候。但申服君摆明了不肯罢干休,让他也觉得头痛。
      子微先元掠上大船,长揖道:“子微先元见过君上。”
      船舱极大,申服君盘膝坐在绯紫色的帷幕内,戴着一顶细长的高冠,旁边跪着一个黑衣的少女,正是昨晚子微先元放走的女刺客。
      “贱婢!”申服君冷冰冰道:“你身为死士,出手无功还有脸回来?去服营役一年,再行论罪!”
      少女脸孔一片雪白,俯身叩首,“谢君上。”
      所谓营役,就是充当军妓,对女子摧残之烈莫过于此。子微先元心下不忍,说道:“君上明鉴,贵属已然尽力,在下能够逃生只是运气使然。”
      申服君冷哼一声,抬眼看着子微先元,“云池宗好盛的气焰,连我处置婢奴也要管吗?”
      “不敢。”子微先元从容道:“敝宗失礼处自当向君上致歉,但鹳辛无心之失,君上因此就要取他首级,勿宁太过?”
      申服君寒声道:“百越律令,伤及上大夫者,死!本君裂土受封,难道还不及区区一个上大夫?”
      “百越律令未必能行及夷南。”子微先元当日见过申服君抛下门人独自遁走,对他为人颇为不齿,言语间少了几分客气,“君上别有所命,先元自当遵从。
      但我云池宗从不抛弃门中弟子,要让敝宗弟子抵命,恕难从命。”
      申服君“呯”的一声摔碎了手中的玉盏,几乎同一剎那,子微先元眼中杀气大盛,翻腕按住剑柄。
      “绷”,帷幕外传来机括震动的响声,七枝弩矢穿过绯纱,朝子微先元射来。
      这种弩机由北方传来,射速超过弓箭数倍,二十丈内可以洞穿七层皮甲,是军中最犀利的武器。子微先元拔剑在手,电光火石间磕飞了两枝弩矢,护住要害,同时闪身避开。肩头和大腿同时剧痛,终究还是中了两箭。
      子微先元伸臂抓住申服君的衣襟,长剑一翻,架在他颈中。
      从弩机震响到长剑在颈,不过是弹指之间,两枝弩箭犹在子微先元身上震颤,鲜血还来不及流出。
      子微先元沉声道:“君上可是要取先元性命?”
      申服君本身就是昊教神官,正面对敌,也不会一招就被子微先元擒下,但他先伤于枭峒,又伤于鹳辛飞叉之下,此时更是稳操胜券,不免大意。没想到这个浪荡公子会如此悍勇。鲜血这时才透过白衣,子微先元手指稳若盘石,秋水般的剑锋抵在申服君须下,随时都能切断他的喉咙。
      申服君神情不变,额上却冒出冷汗,帷幕外暗伏的武士投鼠忌器,不敢稍动。
      跪在旁边的少女忽然道:“杀了他!”说着亮出腕下一柄尖刀,朝申服君胸口刺去。
      子微先元虽然制住申服君,却绝不想杀他,毕竟申服君是百越权贵,一旦他血溅当场,云池宗也不用在百越混了。说到底,双方并没有解不开的死结。
      “且慢!”子微先元抬手托住少女的手腕,将她这一刀引向空处。
      突然一阵剧痛,彷佛毒蛇伸长尖牙,穿透了他的大腿。那少女一刀刺出,肘尖却陷落地划了个半弧,狠狠顶在弩矢末尾,将整枝弩箭顶入子微先元大腿。
      子微先元长剑一振,在申服君颈下划出一条长长的血痕,跄踉着向后退去。
      跪在地上的少女像乳虎一样猛然扑出,举刀刺向子微先元腰下,与此同时,弩弓的机括声再次响起。
      空中飘下一抹碧绿的光辉,凤清菊玉箫一转,疾飞的弩矢像被磁石吸引,落在箫上,发出一阵轻悦的“叮叮”声。她顺势一挑,用箫尾点在那少女腕上。那少女应箫弹回,手中的尖刀锵啷落地。
      “走。”凤清菊一扯子微先元,斜身飞出船舱。几名暗伏的武士跃出,都被她挥袖拂开。
      申服君按住颈上的剑痕,望着两人飞离的方向,忽然一掌掴去,在那少女脸上留下一个血淋淋的掌痕。
      “贱婢!想害死我吗?”
      子微先元咬住滴血的长剑,用手指硬生生将弩矢挖出。凤清菊背过身,不去看他迸涌的鲜血。
      子微先元抛下箭枝,用衣服将伤口裹住,然后取下长剑,吐了口气。
      凤清菊道:“申服君竟是这样一个小人,气量偏狭。”
      子微先元苦笑道:“也许我是故意激怒他,逼他出手。”
      “是吗?”
      子微先元点了点头,“我确是有意激怒他。颧辛和祭彤两个太鲁莽,说起来还是我们的不是。何况申服君遣来的死士还被我们杀了几个。所以我想激他动手,在船上吃些亏败给他,算是扯平。没想到他竟然想要我性命。”
      凤清菊一双妙目落在他身上,“你似乎不想与申服君为敌。”
      “大敌当前,自然要同仇敌忾。”子微先元叹了口气,“那个女子真是骗过我了。我以为她真的想杀申服君。为什么不杀呢?申服君一死,她不就解脱了?”
      “权贵豢养的死士,不能以常理忖度。”凤清菊道:“下一次你就该小心了,别再相信一名死士。”
      “我还不明白,申服君为何想要杀我?他虽然气量狭小,但绝非不识轻重之辈。”
      子微先元默然思索片刻,脸色忽然变得凝重。
      “我要立刻去见女王。”
      “哦?”
      子微先元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城外伏有大军。”
      “枭武士么?”
      “不。是百越的水师。”
      记住地阯發布頁“百越战事虽急,但国中带甲百万,绝不至于连一支军队也调不出来。”峭魃君虞道:“它召集南荒秘御法宗悬下重赏,施的是一石三鸟之计,待我与夷南血战连场,它再挥师入城,收拾残局。到时我铩羽返回枭峒,它就可兵不血刃吞并夷南,还重创了其它秘御法宗。”
      专鱼不明白,“百越为什么要吞并夷南?”
      “夷南虽然还有一个辰瑶女王,但已近绝嗣。百越曾数次赴夷南求婚,都被辰瑶女王拒绝。她也知道,一旦与百越联姻,夷南诸王的宗庙就没有人祭祀了。”
      峭魃君虞看向专鱼,“把辰瑶女王许配给你如何?”
      专鱼愕然道:“我?”
      “让你当夷南国主还不好?女王虽然是个瞎子,但姿色绝佳,玩起来定然别有风味。”
      专鱼嘿嘿笑了几声,佝偻着身子摸了摸脑袋。
      峭魃君虞一笑道:“明日就是约定的时间,我的枭军不出现,你猜百越埋伏的水师能忍耐几天?”
      专鱼想了一会儿,“半个月。”
      “那好。”峭魃君虞起身道:“去夷南城散播谣言,就说我在碧月池身负重伤,枭军惨胜,无力进攻夷南。我要让百越伏兵三天内出现。这一次,我是后面的黄雀。”
      峭魃君虞踏入后堂,只见巫羽跪坐席上,月映雪赤体伏在她身前,光洁的玉背上血痕斑斑。
      见巫羽没有动手,峭魃君虞问道:“国师的鬼兽刺青已经好了?”
      巫羽扬手在月映雪背上一抹,血迹下是如雪的肌肤,看不到丝毫伤痕。
      “我倒忘了大祭司的圣血。”
      巫羽冰冷的声音中有着无法克制的恨意。她拿起一枚银针,深深刺入月映雪体内。大祭司雪白的肌肤冒出一滴血珠,银针拔出,那个细小的伤口随即愈合,甚至来不及填上颜料。
      巫羽收起银针,“待我沥干她的血液,再行纹刺。”
      峭魃君虞神情微动,月映雪身体被血咒控制,虽然美目中流露绝望的神情,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今晚你是陪我呢,还是陪那些鬼毒武士?以你的圣血,就是被他们奸过也不会死吧。”
      月映雪宁愿死,也不愿被死去的族人奸淫,更不愿与自己的骨血乱伦。但她没有选择。
      峭魃君虞将一条狗链套在月映雪白滑的颈中,牵着她走入内堂。
      夷光殿位于王城正中,殿高五丈,广二十丈,气势恢弘。自午时起,宫内的侍从们就开始张起帷幕,陈设案几,在灯内注入清油。
      当阳光没入山梁,宾客们陆续抵达。夷光殿内左右各设席位,左侧是列国使节。头戴高冠,宽袍大袖的是淮左淮右两国使者,他们是北方的天子分封于此的姬姓诸侯,国势虽然平常,地位却在列国之上。服色尚白,披发带剑的是郦渚使节,郦渚人崇拜白鸟,无论男女都有种超凡脱俗的飘逸气质。然后是姑胥,紧邻着百越的城国,整个国家只有一座城市,却汇聚了南荒三分之一的财富。
      如果说夷南是半土半水的国度,泽貊就完全属于水,他们的浮都就建在水上。
      为了便于水下生活,泽貊人都截断头发,并且在身上纹刺各种纹身,以惊走水中的大鱼恶蛟。他们的使节也同样如此,裸露的手臂和脖颈都能看到蓝黑色的花纹。
      榕瓯人崇拜星辰,传说他们的祖先来自于星宿勾陈,这使得榕瓯人始终有种独有的冷漠气质,即使在宴席上,也显得落落寡和。与他们形成鲜明对照的,是性烈如火的离族人。离族的使节不是别人,正是祭彤。他是以离族少主的身份出席宴会,昨晚几乎同一时间,他和鹳辛也遭遇百越武士的袭击,幸好两人反应迅速,未曾吃亏。祭彤一边与宾客们谈笑风生,一边搜寻百越使节的行踪。但最上首一席始终空着。
      紧邻着是来自鹳辛家乡的渠受使节,他们是天生的武士,质朴而勇敢,自从承认胤都的盟主地位之后,他们就是百越最为忠诚的战士。
      最后一位使节是獠人,这是数年前才臣服百越的部族。他们戴着兽牙制成项链,生活在深山密林之中。臣服百越之前,粗犷凶悍的獠人一直是列国最为头痛的敌人。
      相比之下,右侧的席位就冷清了许多。在南荒拥有绝对势力的昊教与翼道出人意料的缺席,使秘御法宗的席位空余了许多。
      子微先元的任务并未完成,备受注目的源下宫无人出席。第三席的云池宗坐着一位中年男子,鹳辛和鹤舞坐在他身后,却没有看到子微先元。往下是冥修,这是一个神秘的教派,他们的祭坛建在泽貊的大泽中,与外界交往不多,但冥修宗在精神领域的修为任谁也不敢小视。
      衣服上绘着星象的是勾漠,他们佩戴着各种各样的玉制法器,对星辰的运行有着独特的理解,并从中汲取力量。随后几席是各部族的大巫和法师,银翼侯和夷南贵族作为陪客列在席末。
      24穿着盛装的辰瑶女王缓步走上王座,她戴着珠冠,修长的眉峰一直伸到鬓侧,那双沉静的眼眸宛如秋水,任谁也看不出她竟是个瞎子。
      辰瑶女王美目扫过全场,缓缓说道:“夷南僻居南荒,国无长物,诸位贵宾远道而来,舟车劳顿,辰瑶在此谢过。”
      辰瑶女王举杯相敬,等众人饮完,又道:“今日南荒十国同聚夷南,都是为了新出现的魔王峭魃君虞。卢依被灭,诸位都已知晓,日前传来消息,碧月也被枭军攻陷。”
      众宾一片哗然,此时多数人还没有得到碧月被灭的消息,他们都以为枭军已抵达夷南城下,没想到会在数百里外的碧月出现。
      淮右的使节说道:“闻说碧月一役枭军折损大半,已经退回枭峒,不知大王可有消息?”
      姑胥使节道:“非但枭军伤亡残重,碧月池失陷时,枭王也被月大祭司重创,性命危在旦夕。”
      宾客们又是一阵哗然,姑胥商达天下,消息最为灵通,他这样说,必有所据。
      鹤舞忍不住道:“枭军夜半来袭,碧月池猝不及防,几乎没有还手之力,枭军根本没有伤亡惨重。峭魃君虞负伤更是虚传,月大祭司根本没有伤到他。”
      有人问道:“你是何人?怎么知道当时情景?”
      鹤舞起身道:“我是云池宗弟子,当时与子微师叔就在碧月池。”
      勾漠席上一位星士道:“碧月池月大祭司修为力压南荒,月神弓更是上古神兵,难道也敌不过峭魃君虞?”
      一个阴恻恻的声音说道:“我倒听说云池宗有人勾结枭王,暗算了大祭司。”
      鹤舞涨红了脸,“你胡说!”
      那个声音说道:“我问你,你当时在碧月池,月大祭司是如何负于枭王的?”
      鹤舞道:“大祭司中了噬魂血咒,才败给峭魃君虞。”
      听到噬魂血咒,诸国使节并没有太多讶异,但右侧秘御法宗众人都为之动容。
      修炼噬魂血咒的魂鼓已经失落多年,当日峭魃君虞传语夷南,要求辰瑶女王将名字刻在鼓上,众人只觉得奇怪,没想到这只魂鼓真落入峭魃君虞手中。
      那人尖声道:“噬魂血咒必须以鲜血为祭,亲自注入咒文才可生效。你既然在场,敢问月大祭司怎会自己把血注入咒文?”
      鹤舞为之语塞。子微先元被人在身上设下血咒,无论怎么解释都难免令人生疑。
      迟疑间,那个声音冷笑道:“听说正是云池宗弟子设下圈套,诱使月大祭司中计,难怪你不敢言!”
      鹤舞瞪大眼睛在人群中搜索,却没有发现说话者的踪迹。坐在前面的中年男子长身道:“在下云池宗墨长风,不知阁下是哪位?”
      一个身影跃上几案,却是一个身高不及三尺的侏儒,他身形瘦小,狭小的眼睛闪动着妖厉的光芒,腰间插着三把刀,每一把都比他身体更长。
      侏儒用刺耳的声音说道:“犬浞石蠹。”
      犬浞人是南荒最矮小的种族,成年男子的身高也极少超过四尺,但南荒每个人都知道,最好不要招惹犬浞的术者,他们也许不是最强的武士,但睚眦必报的性格,会使贪婪而狡诈的犬浞人成为最危险的敌人。
      墨长风道:“阁下指责我云池宗暗害碧月池大祭司,有何凭据?”
      石蠹咬着尖尖的牙齿,发出一声狞笑,“云池宗弟子一到夷南,就刺伤了百越申服君,如今百越与昊教双双缺席,翼道不知所踪,你以为云池宗坐了首席就能一手遮天吗?”
      墨长风沉声道:“敢问阁下,说我云池宗暗害月大祭司,有何凭据?”
      石蠹厉声道:“凭据就是我手中的犬齿刀!”
      他锵的一声拔出长刀,只见细窄的刀身上遍布着狗牙般的尖钩。
      银翼侯呯的一拍几案,高声道:“犬浞人!你还把我夷南族在眼中吗?”
      “银翼侯稍安勿燥,”一个沉静的声音响起,辰瑶女王缓缓道:“诸位都是为新出的魔头峭魃君虞而来,如今大敌未至,何以妄动干戈?”
      “卢依与碧月先后被灭,此事震动南荒,今日夷光殿中诸位,都是我夷南贵宾,自当休戚与共。那些道听途说的言辞未必是真。”辰瑶女王拿起铜爵,“石蠹君,请满饮此爵。”
      记住地阯發布頁石蠹抬脚踢起酒爵,正当银翼侯要发怒时,石蠹仰脸张口咬住爵沿,将爵中清酒一口吸干,没有漏下一滴。
      辰瑶女王嫣然一笑,奉爵道:“墨君。”
      “君有赐,不敢辞。”墨长风举起酒爵,从容饮尽。一场争斗化为无形。
      这场宴会表面上尽欢而散,但与宴者心里都不轻松。席间银翼侯与诸国使节商议将援军分开守城,但作为南荒君长的百越和昊教都没有出面,银翼侯虽尽力游说,也未能达成任何实质性的协议。
      诸国援军共计七千,最多的是獠族三千武士,最少的是淮右兵车十乘,步卒百人。淮左与淮右国小兵寡,出兵更多是象征性的。如今北国诸强争作盟主,挟天子而朝诸侯,还给予王室表面的尊重,两国才能苟延至今。谁都知道,一旦天子式微,这两个宗亲国迟早要被百越吞并。
      相比于诸国使节各怀异志,各秘御法宗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诸国兵卒习于征战,但想要斩下峭魃君虞的首级,还得靠这些纵横南荒的强者。百越举国为赏的巨大诱惑,使每个人都蠢蠢欲动。杀死峭魃君虞,就能获得卢依的土地子民,成为一方诸侯,对他们具有莫大的吸引力。
      辰瑶女王回到寝宫,子微先元与凤清菊已等候多时。他被弩矢射伤,失了不少血,脸色还有些苍白。
      “大王,各国使节都是怎么说的?”
      辰瑶女王道:“公子猜呢?”
      “獠人必定力主出战,在城外迎击枭军。淮左淮右使节议论宗族谱系谈笑风生,说到军武必定缄口不言。离人和渠受力主坚守,静观待变。姑胥、郦渚、泽貊和榕瓯棱两可。”
      辰瑶女王击节道:“公子所言有如目睹。只是獠人所议不是在城外迎击,而是由夷南先驱,大军直取枭峒。”
      “陛下以为呢?”
      辰瑶女王道:“席间不少使节都称枭军在碧月池遭受重创,枭王重伤。公子怎么看?”
      子微先元闻之愕然,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枭军的实力,碧月池一役,枭军可谓兵不血刃,惶论重创。至于峭魃君虞,虽然比他想象中更弱,但也看不出身负重伤。
      他沉吟片刻,“无论是枭军和枭王都没有受到重创,这是可以断定的。他既然知道我和凤仙子都在夷南,该知道这样的流言瞒不过陛下,可为何会出现这样的流言……”
      “也许这流言针对的不是大王,”凤清菊道:“而是百越的伏兵。”
      子微先元虎目一亮,辰瑶女王也为之动容,“如此说来,峭魃君虞已经立定主意,要等百越与我两败俱伤。”
      辰瑶女王顿了一下,“公子不妨再猜猜诸秘御法宗的见解如何。”
      “墨师兄为人稳重,有他在,定可主持大局。我云池与夷南结为盟友,自当竭尽全力。申服君缺席宴会,会引起不少人的疑虑。申服君虽然气量狭小,但并不鲁莽,他如此作为,必定有所倚持。我怀疑百越潜伏的军力会在两万以上。”
      “至于翼道,这次不露面,多半不是因为避嫌。翼道昔日的叛徒巫羽如今是枭王国师,他们突然收手,很可能是居中观望。等夷南战事分晓,才会出现。”
      子微先元道:“冥修、勾漠和其它宗派各怀心思,那就难以论定了。”
      辰瑶女王道:“公子可知,犬浞有人在席间指云池与枭王勾结,攻陷碧月池么?”
      子微先元脸色凝重起来,犬浞与百越关系菲浅,他们出来将水搅混,很可能是得到百越授意。云池宗近年来声势渐炽,如果进入百越,必定对昊教形成威胁。
      眼下云池宗真的与夷南共乘一舟,一旦船倾,百越军横扫夷南的同时,也不会放过云池宗。犬浞这一唱,只是为后面声讨云池宗作下铺垫。
      良久,子微先元苦笑道:“我云池想进入百越,看来是困难重重。”
      他这一语,不动声色地点出了云池宗与昊教可能的冲突。辰瑶女王是有心人,一听自然明白。
      “银翼侯数次邀请,来到夷南的碧月族人却始终没有出席。宴会上突然接到消息,那些月女和武士们称已经接到月大祭司的命令,举族迁往他处。”
      子微先元与凤清菊面面相觑,再想不到两位女祭司会在这时作出决定,离开夷南。
      “既然如此,夷南城的防守就要重新布置了。现在这种情景,各国援军除了离族和渠受都不可信任,尤其是獠人,最好能把他们移到城外。”
      辰瑶女王笑道:“我不通军务,如何布置,由你和银翼侯操持好了。如果能戒备森严,让百越人知难而退最好。”说着她挽起凤清菊,“我和仙子进去说话。”
      时近七月,正是夷南酷暑天气。夷南调集了所有的兵力等待与强敌决一死战,枭军却像消失了一样,始终没有出现。
      经过三天令人窒息的平静,二十四日午夜,突如其来的号角声打破了夷南城的沉默。
      随着号角声起,长堤上轰然燃起一堆巨大的篝火,接着篝火接连亮起,沿着长堤一直延伸到夷南城中,最后点亮了王城高处的火炬。
      冲天的火光照亮了瑶湖,映出水面上数以百计的木舟。那些大舟船身狭长,船首弯翘,两侧绘制着凤鸟图案,正是纵横南荒的百越战船。此时火光大起,一直隐藏在夜色中的船队突然暴露火光中,顿时进退失矩。
      银翼侯身披战甲立在堤岸尽头的高台上,身后是墨长风、祭彤和鹳辛,银翼侯山羊胡子倔强地向上翘起,高声道:“来的可是百越友军么?”
      经过一阵短暂的慌乱,一艘巨舰驶出队列,船首一名盔竖长翎的武将喝道:“正是百越援军,我等为解夷南之围而来。快让路让我等靠岸。”
      银翼侯道:“多谢贵军舟楫劳顿,我军连日严阵以待,并无枭军踪迹。夷南城狭地小,容纳不了这么多援军。不如先撤回三十里,在湖中扎营。”
      率军前来的是百越大将苏浮。他本来接到王命,令他率部援助夷南。但大军未至,中途遇到了持有使君节杖的申服君。申服君力劝苏浮隐身湖中,不与夷南接触。他言道:百越对夷南觊觎已久,原想两国联姻,合为一国,却被辰瑶女王拒绝。这次百越出动三万水师,完全可以夷南与枭军两败俱伤时挥师入城,一举吞并夷南,功绩较之驰援更强十倍。
      申服君是百越权臣,他的话语令苏浮大为意动,于是停在瑶湖深处,不再进发。可数日前接到线报,称枭军在碧月一役损失惨重,枭王伤重不起,已经无力北上。
      苏浮接信大为踌躇,枭军既然未至,再强行入城,就要面临与夷南全军冲突的风险。但申服君一力主战,他伤势未愈,扶几道:“良机稍纵即逝,以我百越水军之强,夷南城旦夕可下。此时退则一无所成,劳师远征,不免畏战失敌之讥;进则大功可期,一旦攻下夷南,将辰瑶女王献俘胤都,将军功绩足以裂土封君。”
      苏浮被申服君说动,大军已出,无故退兵自然不会甘心。夷南城临水而建,只在南部设有城墙,北面的瑶湖无险可守,眼下夷南对这支百越水军毫无防备,真能趁虚而入攻占夷南,那就是一桩大功。
      经过三天的等待,枭军始终没有音讯,更坐实了枭军在碧月损伤惨重的消息。
      于是苏浮率领百越水师漏夜南下,准备趁夷南不备,一举登岸占据要津,攻陷王城。
      没想到夷南像是早有预料般列阵以待,把百越军逼在湖中。苏浮对银翼侯颇为忌惮,但这会儿已经骑虎难下,闻言怒道:“银翼侯!我军星夜来援,你却百般阻挠,拒不让我军登岸,这就是夷南待客的礼数吗?”
      银翼侯中气十足地说道:“要登岸自然可以,请将军独自上堤,入宫拜见我王,至于水师还请退回湖中。”
      苏浮身后的谋士道:“将军,事已至此,只能强取了。”
      苏浮握住剑柄,缓缓拔出佩剑。
      “苏浮要下令了。”祭彤道:“我去扰他后路。”
      鹳辛道:“我打头阵。”
      银翼侯点头应允。两人同时跃起,飞身掠下高台。
      苏浮拔出佩剑,厉声道:“老匹夫!我军千里来援,却被你拒之门外!敢欺我百越无人吗!待本将军擒下你这老狗,再于辰瑶面前问罪!诸军,进!”
      偷袭变成正面交战,百越水师不再隐藏行踪,鼓声隆隆响起,数以百计的长舟同时树起白色的凤鸟战旗,鼓桨进发。
      埋伏在湖中的百越水师不下三万,分为三军,共有巨舰二十艘,各能容纳五百人;大船一百艘,各能容纳一百五十人;另外还有轻舟二百,可容纳二十五人。
      这时舟楫尽出,数以百计的战船彷佛盖住了湖面。
      一叶扁舟逆风迎上百越战船,立在船头的鹳辛腾身跃起,鹰一般飞上船首。
      这是一艘可以容纳一百五十名战士的大船,为了便于水上交战,船首卷云般扬起,上面树着百越战旗。指挥这艘战船的是百越一名旗将,他站在旗下,身边陈列战鼓,头顶的铁盔上飘扬白色的翎羽。在他周围是二十名负责攻杀的百越精锐,他们用的武器是专在水上作战的长戈,柄长一丈二尺,戈首侧面有横伸的弯刃,可以钩住敌船,刺杀敌军。
      百越的武士们齐声大喝,挺戈疾刺。鹳辛大鸟般掠起,越过脚下林立的长戈,在空中身体一侧,挥手掷出飞叉。那名百越旗将拔刀挡住飞叉,顿时全身一震,身不由己地向后跌去,撞在旗杆上。那飞叉连柄长不过七寸,重不及半斤,力道却如同千钧巨石,震得他气血翻涌。
      百越旗将来不及稳住身体,又一道乌光闪电般飞来,不等他佩刀举起,就刺进他胸口。
      鹳辛扬手抓住一柄刺来的长戈,往回一拽再猛然递出,戈尾重重击在那名武士胸口,将他击得口喷鲜血。鹳辛一把夺过长戈,一手攀住旗杆,然后挥戈荡开武士们刺来的兵器,双足一沉,已踏在船头。
      趁百越武士长戈荡开,来不及重新刺出的空隙,鹳辛抢过那名旗将的佩刀,反手将他的头颅与旗杆一并砍断。
      白色的凤鸟旗帜“卡”的折断落入湖中,鹳辛扔下佩刀,一手挽着长戈,一手提着百越旗将的头颅,高高举起。堤岸上的夷南军同声高呼,百越军则为之气夺。
      银翼侯抓住颌下的山羊胡,呵呵而笑,说道:“这几名少年勇武过人,将来必成大器。”
      墨长风道:“君侯过奖了。”
      银翼侯老气横秋地说道:“贵宗这几名弟子都是人中龙凤,云池宗布局深远,将来大有可为。如申服君者,不过是墓中枯骨耳。”
      墨长风道:“云池敬天地,明鬼神,顺天命,尽人事。只求俯仰无愧,成与不成,不是吾宗所能计较的。”
      “好一个顺天命,尽人事!今日天命在我,让老夫尽力而为!”
      银翼侯大声下令,停靠在长堤两岸的夷南战船纷纷驶入瑶湖,结成锥形战阵,朝百越主舰逼去。平静的瑶湖火光四起,杀声震天。
      远离战场的瑶湖深处,峭魃君虞击掌道:“好一个少年勇士,临阵冲折,斩将夺旗,有如探囊取物。”他回过眼,“月奴,你能吗?”
      月映雪木然看着远处的战场。
      “战场之上,生死由命。”峭魃君虞傲然道:“你的命只能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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