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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我的母亲】(7)[2/2页]

我和我的母亲(改写寄印传奇) hollowfore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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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子儿路松软宜人,我老觉得自己骑行在一块巨大的橡皮上。
      太阳在云层后躲猫猫,不时泄出一线光,烤得后背暖哄哄的。
      一路景色如洗,透着丝初秋的微凉。
      其实也不是如洗,是真的洗了。
      往日的冲天白杨叶子都洗黄了,病怏怏的,看得人极其不爽。
      我说:“这就叫杨痿。”
      众逼大笑。
      一上午换了好几个垂钓点,收获也颇丰,但鲫鱼没几条,多是泥鳅。
      十点多时,大太阳冒了出来,烤的人受不了。
      大家边吃干粮边骂娘。
      就这样耗到晌午,肚子没填饱,个个变成了蔫咸菜。
      有呆逼就嚷着要回家。
      王伟超突然提议就地来个野炊。
      萎靡在草丛中的呆逼们眼睛一下就亮了起来。
      少年时代我们总是痴迷于假扮城里人,好像不如此便不足以体现对大自然的热爱。
      小学时有篇作文被我们写了无数次——《记一次野炊》。
      然而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于是在大伙的哀叹声中,我洋洋得意地掏出了一直揣在兜里的钥匙。
      六月一别,我再没到过养猪场。
      当这个巨大的扁平建筑再次出现在眼前时,心跳都加快了少许。
      实际上这个养猪场已经出让给了姨父,但不知道为何钥匙还搁我家里。
      好久才把锁打开,搞得我一度以为拿错了钥匙。
      养猪场里却大变样。
      从西侧猪圈外到石榴树旁积了两大堆原木,品种各异,粗细不一,草草盖了张塑料油布。
      从油布的破损程度看,堆在这儿已有些时日。
      原本平整的地面遍布车辙,像是行凶后残留的罪证。
      也不知为何,看到这种场面,大家都有些愕然。
      有个呆逼甚至说:“这就是赌场吗?”
      我真想一巴掌拍死他。
      两侧房间都上了防盗门窗,唯一没上的一间也换了锁。
      还好厨房门用铁丝绑着,费点劲也就弄开了。
      在灶台旁的水泥板下我找到了碗筷和调料盒,蒙着层厚厚的灰,像是原始人的遗迹。
      压井更甚,简直成了个铁疙瘩。
      不过比印象中要干净些,没了蜘蛛网。
      打了点河水灌进去,伴着“吱嘎吱嘎”
      响,涓涓细流终究还是缓缓而出。
      周遭的一切无疑令人沮丧。
      但当我们大汗淋漓地围拢在火堆旁,愉悦也如同那氤氲的焦香,在年轻的心坎上欢腾而起。
      那天我们剥了所有的鲫鱼,大的如巴掌,小的似鱼浮,却总也吃不够。
      至今我记得烈日下呆逼们肮脏的脸,青春的笑容锐利得如同晴空中的鸽哨,经久不衰。
      烤鱼样子不敢恭维,但味道确实不错。
      可惜没有啤酒。
      饭毕,抽烟。
      我上了个厕所。
      难能可贵,竟有半卷卫生纸。
      擦屁股时,我发现纸篓旁的《平海晚报》上盖了个戳。
      颠来倒去一番,是“西水屯村委会”
      无疑。
      报纸日期是九月初,头版就是俏立船头的姨父。
      顿时我心里一沉。
      从厕所出来,院子里空无一人。
      我喊了几嗓子,没有回应。
      奔出大门外,放眼是一人多高的玉米田,哪有半个人影?我有些心慌。
      转身返回,东西都还在,鲢鱼撞得水桶咚咚响。
      正待骂娘,我听到一阵窃笑。
      循声望去,正中的房门开了,露出一张傻逼的脸。
      他说:“嗨——哈喽。”
      我惊讶得不知该说什么好。
      于是他说:“拜拜。”
      我立马冲过去,但门还是关上了。
      屋子里的傻逼笑得更愉快了。
      我说:“开门。”
      傻逼们索性唱起歌来。
      我不由心头火起,抬腿就是两脚。
      准备踹第三脚时,门开了。
      王伟超看着我,有些发懵。
      我径直走了进去,感觉像刚从水塘里爬出来。
      屋里陈设如故,就是靠床多了张枣色长木桌。
      我一眼就瞥见桌侧的白色漆字:西水屯村委会。
      床上光熘熘的,只一张凉席。
      呆逼们就坐在上面,手里夹着烟,样子却颇为拘谨。
      我想说点什么,张张嘴却吐不出一个字。
      回家路上大家都沉默不语。
      只有水桶叮当作响。
      临分手,王伟超呵呵笑着:“你个逼到底咋回事儿?”
      我说:“没事儿。”
      他说:“看你屌样,大家都想见识见识赌场嘛。”
      我笑了笑说:“真没事儿。”
      等他们散了,我立马按原路返回。
      四点光景,两道的白杨飞速闪过。
      路上忽明忽暗。
      我心如乱麻。
      长桌上摆着个不锈钢碗,躺了十来个烟头。
      我捏起一个来看,“阿诗玛。”
      我不记得姨父抽得是不是阿诗玛。
      抽屉里倒是空空如也。
      靠墙的柜子里貌似有床铺盖卷。
      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敢细看。
      刚才走时偷偷留了门。
      我自知没有xx的技术。
      这逼从小擅于熘门开锁,听说去年蹲进了周村监狱。
      屋子里一股水泥和生石灰的味道。
      房顶西北角有几道水痕,后窗沿更甚,土黄色的污迹直接连到地上,像谁沿窗撒了一泡尿。
      进门我便直奔床铺,掀开凉席,床板光熘熘的,屁都没有。
      拿起不锈钢碗,细细端详,也只能瞅见一张扭曲的脸。
      打开抽屉,还是那几张旧报纸。
      我深吸口气,走向贴着东墙的深红色立柜。
      这是组合柜的一部分,八十年代结婚的标配。
      通体条状斑纹,像爬满了鱼的眼睛。
      两扇立门中间嵌着长方形的镜子,边角画着类似牡丹的玩意,顶部正中写着草书“百年好合”。
      另一套矮柜一直扔在我家楼上,大前年搬家时才处理掉。
      柜门一开,樟脑味便扑鼻而来。
      左上是一床褥子,裹着床单,看起来挺干净。
      右上是床粉红色的薄被,成色很新。
      下面有半提卫生纸,一本旧挂历,靠边立了张凉席。
      此外就是堆脏衣服,满是泥点。
      我觉得这些衣服是父亲的,却又不敢肯定。
      因为父亲出事后,母亲就把养猪场的几床被褥弄回家拆洗了,不可能唯独撇下这些“职业装”。
      抱住那床褥子时,我忍不住闻了闻,除了樟脑别无他味。
      放到床上,缓缓摊开,蓝白格子的粗布床单露了出来。
      真的很干净。
      我掀开床单擞了擞,什么都没有。
      这才心安少许,在床上坐了下来。
      垂头的瞬间,大滴汗珠砸到地上,嗒嗒作响。
      一只啄木鸟落在后窗上,时不时“笃笃”
      两声。
      当然事情并未就此结束。
      当我再次起身抱住那床凉被时,一条内裤滑落下来。
      我愣了愣,把凉被放好,才俯身捡了起来。
      红色底面分布着黑色圆点,抓在手里那么小巧,裆部却皱巴巴的,有些发硬。
      我轻轻打开它,似有一种莫名的粘合力。
      随着这种力的消失,一股浓烈的骚味挥发出来。
      褐色的斑状地图上裹着层黄白色的凝结物,几根卷曲的毛发横亘其间,又长又黑。
      毫无疑问这是母亲的内裤,它曾数次出现在二楼的晾衣绳上。
      似有一道瘦长的光直噼而下,我心里登时一片亮堂。
      缓缓坐到床上,再缓缓躺下。
      我满脑子都是母亲和姨父交合的情景。
      就在这间陋室,母亲的叫声穿透四面墙壁,飘散至广袤的原野之中。
      那条狭长的疤跳跃起来。
      至今我记得床头的海报。
      张曼玉仰着方脸,噘着方屁股,风骚入骨。
      两腿交界处却被抠了个洞。
      一个如假包换的圆洞。
      我盯着张曼玉,也不知看了多久。
      后来我发现凉被里还裹着个枕头,而在枕头里塞了两个避孕套。
      床下墙角有几团卫生纸,我却再没兴致去打开它们了。
      我慢条斯理地往家骑。
      街上已有三三两两吃饭的人。
      不等扎好车,母亲就从厨房出来,骂我傻,晌午也不知道回家。
      她高挽着衣袖,胳膊白生生的,手上还沾着面粉。
      一抹狭长的夕阳刺过门洞,投在母亲刚洗的头发上,泛起几朵金色浪花后,顺流而下。
      我嗡嗡地说带有干粮,就去掀厨房门帘。
      母亲哼了声,指指洗澡间:“一身鱼腥味儿,快洗去,恶心不恶心。”
      洗把脸出来,进了厨房。
      母亲在包饺子。
      她问:“你钓的鱼呢?”
      我说:“没钓着。”
      母亲说:“鬼信你。”
      我不再搭茬。
      片刻,母亲回头看了我一眼,柔柔地问:“真没钓着?”
      我摊摊手:“那可不。”
      母亲轻笑两声:“看来我这老女人是没口福喽。”
      我没吭声,径直靠近母亲,拿起了一片饺子皮。
      母亲挤了挤我:“哟,成精了。”
      我说:“不你说的,不试试就永远学不会吗?”
      我惊讶于自己的平静。
      屋里弥漫着刺鼻的大葱味,我竟然还能如此平静,真是不可思议。
      母亲教我如何摊皮儿、如何捏边儿,我自然听不进去。
      她终于不耐烦了,让我一边呆着去。
      我放下筷子,边洗手边说:“我们去猪场烤鱼了。”
      “嗯。”
      轻轻的。
      “院里堆了好多木料,也不知道是谁的。”
      “你姨家的。”
      没有停顿“我们那出让给你姨了你不是知道吗”。
      “还上了防盗门,里面放的啥?”
      “问那么干啥子,以前这些你不都是不感兴趣的吗?”
      母亲行云流水地说着。
      我对那猪场是不感兴趣,但我对于她一本正经地说着话很有兴趣。
      拿着别人见不得光的秘密调侃,还有比这更有兴趣的吗?我在旁边看了好一会儿,整个人差点被蒙进饺子皮里。
      突然母亲问:“不是没钓着鱼吗你?”
      我小小说吃完了。
      母亲没接茬,而是让我开灯。
      这时锅里的水发出刺耳的嘶鸣,厨房里升腾起蒙蒙水雾。
      我盯着母亲发丝间若隐若现的脖颈:“姨父也太不地道了,上了那么多新锁,这是防谁呢?”
      母亲头都没抬。
      只能听到水沸腾的呻吟。
      锅盖都在跳跃。
      半晌,母亲放下筷子,俯身换了小火,又走到门口开了灯。
      整个过程面无表情。
      我倚着灶台,又呆立了一会儿,转身向门外走去。
      母亲的声音有些沙哑:“问你奶奶去。”
      我一口气就蹿上了楼梯。
      母亲叫了声“林林”,我故意装做没听到,一口气地串到了楼上。
      从姨父家出来才十点多。
      在街上熘达一圈,我上了环城路。
      初秋的日头有些气急败坏,在柏油路上铺开一道没有尽头的白光。
      两边的玉米苗黄绿相间、参差不齐,不时闪过的几汪水洼让人误以为它们是新型的水生作物。
      老树没剩几棵,多是些新栽的树苗,手腕粗,此刻正熘着脚下的白光无限铺延。
      我愣了好一会儿,才勐然发力。
      随着抬臀弓背,耳边响起呼呼风声,飞速掠过的树苗让人恍若陷入时间的矩阵。
      我彷佛又回到了跑道上,只是连那快速吸入肺部的氧气都带着股破败味道。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大腿传来阵阵刺痛我才停了下来。
      挥汗如雨。
      气喘如牛。
      我撂下破车,踉跄着在沟渠旁坐下。
      早上七点多王伟超就打来电话,约我上城里玩。
      我说有事。
      他说有鸡巴事。
      我说真的有事,很要紧。
      他笑着说邴婕也在,有重大事项宣布。
      我说下次吧,就挂了电话。
      我真的有事。
      我把手伸进裤兜里,直挺挺地躺了下去。
      水泥板有些硌人,悠远的天空像面明晃晃的镜子。
      我真的有事。
      在肚子的再三催促下,我回了家。
      胡同口停着陈老师的富康,母亲早前就说起陈老师和小舅妈要过来做客,但却没听见那招牌般爽朗夸张的笑声,正在疑惑间以为小舅妈没来,没想到进院子就看到小舅妈搬着一张椅子坐在澡房边上,母亲正在旁边的铁丝上晾晒着衣服,而陈老师却不知所踪。
      看到我进来,小舅妈立刻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呦,林林上哪玩去了。”
      话刚说完还没等我回答就转向了母亲。
      我却在那一瞬间瞥见,她的眼角似乎有些异常的反光。
      我胡乱地应了一句很快就上了楼。
      小舅妈叫柳悦铃,那么多亲戚中我最喜欢的就是这个小舅妈,她那爽朗的性格总是很容易让人亲近。
      人又长得漂亮精致,鹅蛋脸上五官秀美得一如冰凋玉刻。
      要说有什么短板,大致就是那娇小玲珑的身材了吧,虽然也是前凸后翘的,但不要说和高挑的母亲站一起,她看起来总书记要小别人一号,在学校里和那些女生走在一起,看起来就像是提前发育的二八少女一般。
      我回到房间,立刻在窗缝间往院子里看去。
      自从撞见了姨父和母亲那事后,我彷佛成了那国军的特务又或者共党的地下党成员一般,在家里弄了好多这样的空洞缝隙方便我窥探全局。
      小舅妈给母亲递着衣架,不知道在说着些什么,时不时另外一只手要举起来在眼角上抹一下。
      我果然没看错,在我进来前,一向是笑不拢嘴的小舅妈不知道因为何事哭了。
      观察了好一会,见没有别的异常,我才离开观察孔。
      饭间三个女人谈着莫名其妙的话题,我只能闷声不响地往嘴里扒饭。
      电视里播着本地新闻,同样粗制滥造地好大喜功。
      突然小舅妈指着电视说:“都是王淑娴这个贱人,要不咱工资早涨了!”
      这一句的气势让我熟悉的小舅妈又回来了。
      我抬头瞄了一眼。
      一个身着天蓝色西服的女人在一群奇形怪状男性的陪同下,正对着一栋建筑物指指点点。
      这栋建筑我认识,是我们学校新近竣工的学生宿舍楼。
      这个女人我也有印象,是市教育局新晋副局长。
      陈老师呸了一声,说有学生在,让小舅妈注意下形象。
      小舅妈眼红红的,犹自带着不忿的表情,看见我瞄过来,偷偷踢了我一脚。
      母亲笑了笑,说:“她老公不是公安局副手么,这不符合公务员任职回避吧?”
      陈老师忿忿然:“狗屁任职回避,那陈建x夫妇还都是一把手呢。瞎骗骗老百姓罢了。”
      人们喜欢指着荧屏上的各色人物,谈论他们不为人知的一面,说一些诸如谁被谁搞掉了的话。
      这种话题总让我兴奋,好像自己生活在电影中一样。
      但那天,我却有些心烦意乱,胡乱扒了几口饭就出去了。
      烈日当头。
      老槐树下还有点树荫。
      俩小孩在打弹球。
      于是我就走了过去。
      没一会儿,房后老赵家媳妇也来了。
      她端着米饭,要喂其中一个小孩吃。
      这小孩就边吃边玩,看得我想踹他两脚。
      老赵家媳妇姓蒋,时年二十八九,我一般都叫她婶。
      隔壁院就是卖给了她家。
      爷爷住院时她还垫了块。
      蒋婶个子不高,挺丰满,性子火,嗓门大。
      有时隔几条街你都能听到她在家里的吼声。
      那天她穿了条粉红的七分马裤,蹲在地上时俩大腿绷得光滑圆润,连股间都隐隐夹着个肉包。
      我就忍不住多扫了两眼。
      “乖,快吃,”
      她用勺子敲敲碗,狠狠剜了我一眼,“再不吃林林哥就给你抢走了。”
      我这才发现她早已俏脸通红,不由赶忙撇过头,连句话也说不出来。
      好在这时家里的三个女人出来了。
      一时花枝招展。
      蒋婶就夸母亲跟个大姑娘似的,害得她呸声连连。
      小舅妈挽上我胳膊,邀我同游。
      无论她们去哪儿,我逃开都来不及呢。
      母亲看了我一眼,说:“让他在家看会儿书吧。”
      陈老师就笑了笑:“那活该你看门儿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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