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又怎么样,那个人死了,一定要有一个人来承担这个杀人的罪名,警方要一个凶手交出去,也只要交一个凶手出去。只要一个凶手,哪怕这个凶手无辜,哪怕这个凶手在最贫困的时候也从来没有过任何伤害别人的想法,只要警方觉得他可以成为一个凶手就够了。”
方灵均的嗓音更加沙哑了一些,王怀远给他的杯子里放了一块糖,说到:“小方,你喝一口水。”方灵均机械的端起杯子,继续说:“阿林在我的家里住了下来,他在等着他哥哥出狱。我心想,只要人还活着总有希望,求着我哥多关注这件事情,我和我哥说阿林是我班上最努力成绩最好的学生,是我带的第一批学生里最有希望考上大学的,我求他别让阿林绝望,别让我绝望。可是我哥哥带回来的是阿林哥哥即将被处死的消息,他说他尽力了,再查下去阿林就活不成了。阿林的哥哥被处死的前一天,说想见我。我哥带我去了,仍然是隔着栅栏,阿林的哥哥没有哭,他只是颤抖的打着手语问我,‘我从来没有做过害人的事情,从来没有过害人的想法,为什么我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这不公平。你和我说只要努力生活,生活就会变好,我努力了,可我没有看到任何的好转,你在骗我。我的生活糟糕透了,我现在要死了,我没有做错,为什么要接受这样的惩罚。我一直小心翼翼的活着,从来不敢想改变我的生活,我知道这根本不可能。我明天就要死了,我不会再有未来了。”
方灵均放下了水杯,“阿林哥哥被带回牢房的时候,我和他一样绝望。我不敢告诉阿林,可我不能不告诉他。当我告诉阿林他哥哥要死的时候,阿林眼里的光一下子就灭了,他缩在墙角,牙齿死死的咬住拳头,直到鲜血流出来,我哥哥把他死死的抱在怀里。等他再说话的时候,他说:‘方老师,可不可以,帮我把我哥哥的身体要回来,我想带我哥哥回家。如果可以,我想见我哥最后一面。阿林的哥哥不肯见阿林,让我哥和我说,他不想让阿林看到没有罪的自己被弟弟一直所信仰的国法和正义所杀。”
方灵均已经不再流泪了“我哥带着阿林的哥哥回来的那天,阿林抱着他的哥哥坐了一整夜。我买好他哥哥能穿的衣服,想让他走的体面一些,希望他穿的好点到了下面不要再被人欺负了。阿林给他哥哥换上了新衣服。拒绝了我给他哥哥买棺材。他背着他哥哥上了马车,一路上掀着车帘子,给他哥哥说到了哪里了,到家的时候,阿林和他的母亲说哥哥睡着了,别吵醒他哥哥。他们的母亲当时就晕过去了。我找了大夫把她救醒。我没有办法去面对阿林和他的母亲,托付左邻右舍照顾他们母子,我是逃回来的。”
方南雪听的内心沉闷,强撑着精神和顾维民告辞,走之前说确定下来阿林哥哥的葬礼,告诉她一声。她想去送一送。
方南雪和池净月回了家,一路上二人不发一言。等到家草草的吃了饭和池太太说了同学的哥哥死了,等葬礼的日子定下来,她想和池净月一起过去看看。池太太虽有不解,但是看着两个孩子的神色沉重,点头同意了,只是叮嘱说不能落单。
顾维民给方灵均服了些安神的药物,可是方灵均睡不着,他们坐在教学楼前面的空地里,方灵均抬头看着天,问:“老顾、怀远,你们说读书是为了什么?”
王怀远闷闷的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方灵均苦笑:“我眼睁睁的看着一个没有罪的人枉死,可真正的凶手就这样逍遥法外,我无能为力。我在想我这经年所学为何、所求又为何。”
顾维民:“小方,于这世间公理,你已经尽力了。我知道你难过,可是你要向前看。逝者已逝,生者还要继续活,你要帮着阿林安葬他的哥哥。以后阿林的生活和学业也还要你来照顾。你对阿林哥哥的死无能为力,但你能帮助阿林成长,让今日受到不公的人,来日有可以反击不公的力量。”
方灵均:“枉我读书多年。我读的了圣贤书,却管不了窗外事。这究竟是个怎样的世道啊。”
第二天,王怀远早起去喊苏灵均起床,却见床铺早已空了。苏灵均的桌子上放着一张写了字的纸,王怀远拿起来看,上面写着“我于睡梦中闻到一股臭味而起身寻找,终于在柜子里发现一具少年人的尸体,仔细看了看,原来是曾经的自己。”王怀远看的想哭,他又何尝不是如此,可是这个混乱的时代,他们又能怎么办呢。顾维民看到王怀远站着不动,走进来看到了苏灵均留下的字条,叹了口气,说道:“这个时代就是如此,你我在这偏僻小城教书,不参与罪恶,已经是极限了。我知道你想说无视罪恶就是参与罪恶,可是,怀远啊,这世道之苦的根源,非你我三人可以撼动。你我既选了教育兴国一途,就只能坚持走下去。你我所教之学生,若有一人有撼动这根源的决心,便是你我三人的传承不断。若有多一个,希望就多一个,只要我们不放弃,总能教出更多的有这样决心的人。”王怀远沉闷着说道:“我幼时不知为何牛体型硕大却被一根细细的绳索拴住而不敢反抗,父亲告诉我,牛鼻子上的肉最软最怕疼,所以一根小小的绳子就可以禁锢着它劳作一生。后来长大之后才发现,我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时间这道为人生织锦的梭子啊,织出的全是和我少年时的梦想背道而驰的样子。”
第11章 那个哑巴的死[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