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气窗的角度刚好，将信纸上林芷兰熟悉的瘦金体照得发亮——那是他去年在苏若雪账房见过的，林芷兰帮顾氏绸庄核对染料账目时留下的批注笔迹。
34;若雪。34;他的声音发涩，将信纸递到苏若雪面前，34;染缸底下的青石板，是光绪三十年顾老太爷修的。34;
苏若雪接过信的手突然抖了抖。
她记得上个月梅雨季，顾承砚蹲在染缸边敲了半宿，说是要检查渗水点。
当时他敲到第三块石板时停了停，说34;这石头底下空34;，她还笑他像个寻宝的孩子。
34;姐......姐的字。34;林芷音突然凑过来，指尖轻轻碰了碰信纸边缘的墨痕，34;她左手小拇指受过伤，写长横时会微微上挑......34;话音未落，阁楼外传来踹门声，震得木梁上的灰簌簌往下落。
顾承砚反手捂住林芷音的嘴，另一只手将信纸折成小方块塞进苏若雪衣领：34;先记重点——日本人在顾家埋炸药，是要毁了整条苏州河沿岸的染坊。34;他转身看向气窗外渐亮的天色，后槽牙咬得咯咯响，34;可林小姐，你姐姐为什么要把这么关键的情报藏在39;曙光行动39;密信里？34;
林芷音的眼泪又涌了出来，这次却没哭出声。
她从怀里摸出块绣着玉兰花的帕子，正是苏若雪前日在顾家祠堂找到的——当时大家都以为是哪个丫鬟遗落的，如今帕子边缘用金线绣着极小的34;光34;字，在晨光里泛着暗芒。
34;姐说过，39;光39;是她新组的......新组的......34;林芷音抽噎着扯过帕子，34;是39;光复社39;。34;
顾承砚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想起三日前在法租界咖啡馆，周敬之拍着胸脯说34;曙光行动是商会集体决议34;时，袖口闪过的玉兰花暗纹——和帕子上的一模一样。
34;光复社是姐五年前拉着纺织厂陈老板、米行王掌柜他们建的。34;林芷音攥着帕子的手青筋暴起，34;姐说日商买通了工部局，用低价棉纱挤垮我们的布庄，单靠商会那些老狐狸根本扛不住。
他们表面喊着39;实业救国39;，转头就把染坊抵押给正金银行......34;
苏若雪突然按住她的手背：34;所以你姐姐假死？34;
34;她发现光复社里有内鬼！34;林芷音的指甲几乎要戳进帕子里，34;上个月十五，姐让我去码头取货，说要给光复社成员发39;新账本39;。
可等我到了，只看见她的珍珠发簪落在血里......34;她突然抬头，眼尾通红，34;后来周敬之找到我，说姐是39;曙光行动39;的关键人，让我配合演戏——现在想来，他根本就是那个内鬼！34;
阁楼外的踹门声突然停了。
顾承砚贴着门板听了听，听见楼下传来日语的34;楼上没人34;，接着是皮鞋下楼的声响。
他松了口气，却没放松警惕——宪兵队的摩托车声正从外滩方向往这边逼近。
34;所以39;曙光行动39;是周敬之他们抛出来的诱饵。34;顾承砚扯下衣袖擦了擦手背的血，目光落在林芷音怀里的油纸包上，34;他们想引我们去追假线索，好掩盖染缸里的炸药，还有......34;他突然顿住，看向苏若雪，34;还有真正的光复社名单。34;
苏若雪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阁楼角落的旧木箱。
那箱子她方才扶林芷音进来时碰过，木头上刻着半朵玉兰花——和帕子上的34;光34;字，信纸上的并蒂莲，组成了完整的图案。
34;若雪，你记不记得？34;顾承砚的声音突然轻了，像在说什么秘密，34;去年冬天，你在账房说林芷兰总往苏州河跑，说她39;像是在等什么人39;。34;
苏若雪点头。
她记得清楚，那天林芷兰的棉袍下摆沾着泥，却捧着本《染织化学》笑得像个孩子，说34;要让顾氏的绸缎在巴黎展会上亮瞎日本人的眼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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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她是在等光复社的人。34;顾承砚走到木箱前，用匕首挑开生锈的铜锁，34;而周敬之他们，怕的就是我们发现，真正能对抗日商的，从来不是什么39;曙光行动39;，是这些——34;
木箱打开的瞬间，林芷音捂住了嘴。
层层旧布底下，整整齐齐码着一叠文件：有纺织厂的股权证，有米行的进货单，最上面一张泛黄的纸页上，用红笔写着34;光复社成员名单34;，第一个名字，是顾承砚的父亲顾明远。
34;顾先生！34;林芷音突然抓住他的胳膊，34;姐的日记里说，顾老爷死前把染坊秘方交给了光复社......34;
34;所以日本人要炸染缸。34;顾承砚的手指抚过名单上34;顾明远34;三个字，喉咙发紧，34;他们怕的不是几间染坊，是这些人拧成的绳——34;
楼下突然传来汽车鸣笛声。
苏若雪凑到气窗边看了眼，脸色骤变：34;是宪兵队的巡逻车！
带头的是松本大佐，他手里拿着......34;她顿了顿，34;拿着我们方才扔在巷子里的铜哨。34;
顾承砚猛地合上木箱，将名单塞进苏若雪手里：34;带着这个去码头找老周头，就说39;顾氏要进最好的苏绣线39;。34;他转身看向林芷音，34;你姐姐没说完的话，我们替她说完。34;
林芷音用力点头，眼泪滴在名单上，晕开个小水痕。
苏若雪将名单贴身藏好，突然抓住顾承砚的手——他手背上的血已经凝了，像块暗红的玛瑙。
34;十七步。34;她轻声说。
顾承砚一怔，随即笑了：34;这次我跑十八步。34;
阁楼外，宪兵队的皮靴声已经到了楼下。
顾承砚抄起木箱里的煤油灯，将灯芯拨得更亮些。
火光映着他泛红的眼尾，照见名单最后一页，用林芷兰的瘦金体写着：34;真正的曙光，在每双不愿屈服的手里。34;
而在他们看不见的阴影里，木箱底部还压着张更旧的纸——那是顾明远的字迹，写着34;染缸第三块青石板下，藏着光复社的电台密码34;。
宪兵队的撞门声响起时，顾承砚已经将煤油灯塞进苏若雪怀里。
他最后看了眼角落的木箱，那里躺着的不仅是名单，更是被鲜血浸透却从未熄灭的火种。
34;走。34;他推了推苏若雪的后背，34;天快亮了。34;
楼下传来34;砰34;的一声，门被撞开了。
顾承砚摸出腰间的匕首，转身迎向楼梯口的阴影。
他听见苏若雪和林芷音的脚步声消失在阁楼天窗，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更听见远处苏州河上，老周头的船笛正悠悠响起——那是约定的信号。
而在他脚边，木箱的缝隙里，34;光复社成员名单34;的边角正随着穿堂风轻轻翻动，仿佛在说：该你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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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3章 血夜突围，真相初现[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