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鼎成…汉魂…当绝!”
祭坛之上,血腥的“礼乐”,仍在继续。
伪鼎的阴影,如同巨大的、不祥的棺椁,笼罩着龙城。
也笼罩着千里之外,饱受蹂躏的中原大地。
第三幕:泥泞名
邺城南郊,“乞活塚”。
这里没有,龙城祭坛的恢弘与邪异,只有无边无际的、令人窒息的绝望和泥泞。
连绵的秋雨,将大地泡得,如同巨大的烂泥塘。
无数简陋得,如同兽穴的流民窝棚,就搭建在这泥泞之中。
污水横流,混合着排泄物、腐烂的草根树皮,以及…若有若无的尸臭。
空气潮湿冰冷,吸一口,那混合了霉烂、酸腐和死亡的气息,便直透肺腑。
窝棚大多由几根歪斜的木棍,支撑着破草席或油毡布,四面漏风。
棚内,挤满了面黄肌瘦、眼神空洞的男女老少。
尸陀瘟虽然被,阿三以命净化了源头,但余毒仍在肆虐。
瘟疫和饥饿,如同附骨之蛆,吞噬着他们,最后的气力。
许多窝棚口,悬挂着褪色的、写着亲人名字的破布条。
在凄风冷雨中,无力地飘荡,如同招魂的幡。
褚怀璧的身影,就在这片泥泞与绝望中,艰难跋涉。
他依旧穿着那身,洗得发白、早已被泥浆浸透、看不出原色的旧儒衫。
腰间挂着算筹袋,和那卷磨损的《求生律》竹简。
此刻沾满了污泥,显得格外沉重。
他赤着的双足,深深陷在冰冷的烂泥里,每拔一步,都异常艰难。
冻得青紫的脚趾上,布满了被碎石和枯枝划破的血口。
他佝偻着背,如同背负着,一座无形的大山。
枯槁的脸上沾满泥点,深陷的眼窝里,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
眼神却如同,即将熄灭的炭火,固执地燃烧着,最后一点微光。
他手里紧紧攥着,一卷粗糙发黄、边缘已经磨损起毛的麻布。
布卷沉甸甸的,显然写满了东西。
那便是他奔走多日,收集流民血泪控诉的《山河正名疏》初稿。
布卷上,墨迹早已被雨水和汗水洇开、模糊,更多的是刺目的、暗红色的印记。
那是无数流民,咬破指尖,以血代墨,按下的手印和写下的名字!
“褚…褚大人…” 一个窝棚口,一个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老妇人,挣扎着爬出来。
枯枝般的手,死死抓住褚怀璧,沾满泥浆的裤腿。
她浑浊的眼睛里,没有泪水,只有一种濒死的麻木,和一丝微弱的期盼。
“…俺…俺孙儿狗剩…前日…饿…饿死了…俺…俺按了手印…”
“他的名字…写上…写上了吗?”
褚怀璧停下脚步,艰难地蹲下身,不顾泥泞,颤抖着展开沉重的布卷。
在密密麻麻、模糊不清的血色名字和手印中,他枯瘦的手指,艰难地寻找着。
雨水滴落在布卷上,将几个血字,洇得更加模糊。
“写上了…大娘…” 褚怀璧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他指着一个,被雨水晕开的、勉强能辨出“狗剩”二字的血印。
“…在这儿…您的孙子…狗剩…在这儿…”
老妇人浑浊的眼中,似乎有微光一闪,随即又黯淡下去。
她松开手,干瘪的嘴唇,无声地翕动了几下,最终只是极其缓慢地,点了点头。
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最后一丝力气,缓缓缩回了,冰冷的窝棚深处。
褚怀璧的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
他用力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和泥浆,将布卷仔细卷好,抱在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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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同抱着一个,初生的婴儿,又艰难地走向,下一个窝棚。
第四幕: 血手印
“褚先生!” 一个窝棚里,传来压抑的呼唤。
褚怀璧拨开破草帘进去,棚内狭窄昏暗,弥漫着一股伤口溃烂的恶臭。
一个断了腿的中年汉子,靠坐在潮湿的泥地上。
怀里抱着一个,发着高烧、昏迷不醒的小女孩。
汉子的一条断腿,用破布牢牢包扎着,布条上渗出黄绿色的脓水。
“俺…俺叫王铁柱…陈留人…”
汉子声音虚弱,带着浓重的乡音,眼中燃烧着,刻骨的仇恨。
“…石虎的兵…杀光了俺们村…抢粮…俺爹…俺娘…俺媳妇…都…都…”
他哽咽着,说不下去,只是用仅剩的一条好腿,狠狠踹了一下,身边一个破陶罐。
罐里空空如也,只有罐底残留着,一点可疑的、深褐色的油渍。
“…俺这条腿…是护着妞妞…被胡狗砍的!”
“褚先生!您告诉天王!告诉那什么鼎!”
“俺王铁柱!俺妞妞!俺们陈留王家村,三百七十四口冤魂!”
“不认胡人的狗屁天命!只认冉天王!只认汉家衣冠!俺…俺按手印!”
汉子艰难地,挪动身体,伸出那唯一完好的右手。
同样的枯瘦肮脏,死死抓住,褚怀璧的布卷。
他低下头,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咬向,自己的食指指根!
皮肉撕裂,暗红色的、带着饥饿和病痛的血液涌出!
他看也不看,就用那流血的手指,在布卷上找到,属于自己的名字。
重重地、歪歪扭扭地,按下一个血手印!
鲜血瞬间在粗糙的麻布上晕开,如同一个狰狞的伤口。
褚怀璧看着那个,触目惊心的血手印。
又看看汉子怀里昏迷不醒、气息微弱的小女孩,再看看那个空荡荡的破陶罐…
一股巨大的悲怆和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
他腰间的《求生律》竹简,仿佛有千钧之重,勒得他喘不过气。
这泥泞中的血书,这易子而食的空釜,这断腿的控诉…
真的能对抗龙城那尊,邪异的伪鼎吗?
他沉默地卷起布卷,对着王铁柱,深深一躬。
佝偻着背,再次踏入,无边的风雨和泥泞。
身后,是汉子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和女孩微弱的、断断续续的呻吟。
雨水冰冷,冲刷着泥泞的大地,也冲刷着布卷上,那些模糊的血字和手印。
却冲刷不掉,那深入麻布纹理的、来自地狱最深处的,绝望与呐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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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7章 伪骨鼎[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