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顾明宁闻言，不禁轻笑出声，抬手轻点他眉心。
行川那清雅如玉公子的模样的确能当得这京中一众贵妇小姐的青睐，这份对音律天生的敏锐，也像极了他的父亲。只是这份敏锐，似乎也仅止于丝竹之间了。
“随手拨弄罢了，算不得研习。”
她轻啜一口茶，目光落在行川温润含笑的眉眼间，那如沐春风的气度，是浸到骨子里的谦和雅致。她欣赏这份从容，却也如一根极细的刺，悄然扎在心底。
在这波谲云诡的深宫朝堂，这份过分的宽仁与无争，是福是祸？
“今日入宫，王府诸事可还顺遂？”
行川接过春妍奉上的茶，颔首道谢，才温声道。
“劳母妃挂心，府中诸事安好，书绫打理得亦算妥帖。”
提及那位县主出身的王后，他语气平淡，听不出亲疏。
“那便好，你父皇近来忧心国事。”
顾明宁顿了顿，目光看似不经意地扫过行川沉静的脸，声音放得更缓。
“听闻昭阳殿那位柔夫人……自诞下十五皇子后，病势一直缠绵，似颇为沉重？”
殿内一时静极，角落的香炉里，一缕青烟笔直上升。
行川垂眸看着手中茶盏里沉浮的碧绿茶芽，温润的眉眼在氤氲水汽后显得有些模糊。片刻，他才抬眼，依旧是那副和煦的神情，语调平稳无波。
“父皇仁厚，太医署自是竭尽全力。柔夫人吉人天相，又有十五皇弟福泽庇佑，想来总能化险为夷。这些事，自有父皇与太医们费心，儿子不敢妄议。”
那“不敢妄议”四字，轻飘飘地落下。顾明宁心中那根刺，似乎又往深处探了一分。她看着儿子，他眼中是纯粹的平和，甚至带着一丝对“妄议”本身的敬而远之。
这不是推诿，而是他性情里那份宽仁底色下，对一切可能搅扰平静的漩涡天然的距离感。
赵枫是鸾凤派的中坚，更是皇后心腹，她的生死牵动后宫格局，行川身为已封王的皇子中，唯一风评尚佳的，竟真能视作纯粹的“太医署分内事”？
一丝难以察觉的叹息被她悄然咽下，顾明宁面上笑容未变，甚至更柔和了几分。
“你虑得是。是母妃多言了。”
炕桌上摆满了各式精致糕点，小山似的堆叠着，皆是德仪殿厨下精心准备，她巧妙地转开话题。
“前几日听你府上萧庆递进来的信说，你得了一卷前朝乐圣的琴谱孤本？可曾试弹？”
果然，提及琴艺，行川眼中那温和的静光倏然亮了起来，他放下茶盏，身体微微前倾，语速也快了几分。
“正是！母妃消息灵通。那谱子辗转流落，损毁了不少，儿子这几日正与萧庆一同参详、补阙。其中一段‘松涧回风，指法奇诡，音韵孤高，极是难解，儿子尝试了数种指法，总觉得韵味不足……”
他侃侃而谈，眉宇间那份专注与神采，是方才谈论王府与柔夫人病情时全然没有的。
顾明宁含笑听着，不时点头，偶尔插一两句自己的见解。
殿内气氛一时融融，只余行川清朗的嗓音描绘着琴曲的精妙。他沉浸其中，连春妍何时为他添了热茶都未曾留意。
顾明宁的目光落在他因兴奋而微微泛红的脸颊上，那纯粹的、只为琴音而生的热忱，让她心头那点忧虑如潮水般漫开。
她的儿子，像一块温润无瑕的羊脂美玉，却又并非暖玉那般容易亲近，似乎生来就注定要被供养在高阁之上，独自聆听天风鹤鸣。
可这深宫，这朝堂，哪里容得下只识琴音的纯粹？
“……可惜那关键几处指法，儿子愚钝，尚未能完全参透。”
行川终于告一段落，端起微凉的茶饮了一口，脸上带着意犹未尽的微红。
“琴道浩瀚，贵在持之以恒。”
顾明宁温言道，亲自执起青玉壶，为他重新斟满。
“尝尝这茶，滋味鲜醇、清香爽口，极是清心。你心思纯澈，于琴一道自有天分，假以时日，必能贯通。”
行川含笑应了，又略坐片刻，说了些京中无关痛痒的文会雅集趣闻，便起身告退。
“母妃歇息，儿子改日再来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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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明宁起身相送，闻言不禁轻笑出声。
“你这孩子，倒似避瘟神一般逃也似的走了。”
行川脚步一顿，回过头来，脸上笑意依旧，却多了几分无奈。他知道母妃这是又起了调侃他的心思。
“母妃又打趣儿臣。”
顾明宁笑着摆摆手，轻声道。
“去吧去吧，改日再与你好好说说话。”
行川又揖了一礼，才转身离开。脚步声渐远，绕过抱厦，消失在回廊转角那片被夕阳染成金紫色的光晕里。那浅蓝的流苏，最后晃动了一下，便彻底看不见了。
顾明宁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殿门外，眼中笑意慢慢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份沉思。她抬手按了按额角，似是有些疲惫，又似是在理清思绪。
“去库房挑些好料子，给靖王后送去。”
顾明宁轻声道，声音里带着几分倦意，斜倚在软枕上，半阖着眼。
儿子与儿媳皆这般性子单纯，倒叫她不知如何是好。
这桩婚事是闽清长公主携执意不肯嫁人，硬要等到川儿及冠正式娶亲的幺女，无法了才向皇上请旨赐婚，长公主独居多年，最是疼宠这个女儿，川儿后宅又空置，心仪之人也说不出一二三，婚事自然是水到渠成，但目前显然是还未开窍。
祉儿......虽能力出众，万般皆好，但到底是川儿的同胞弟弟。
春妍应了一声，脚步轻快地去了。瑜珠动作也轻缓了些，将茶具一一收进漆木托盘里，动作行云流水，又在顾明宁视线所及处，将几样她惯常爱用的物什摆在了近前。
顾明宁虽心有忧虑，但面上不显，只静静地倚在软枕上，目光落在炕桌上那把未及收起的琵琶上。手指轻轻敲击着炕桌的边缘，脑中漫无边际地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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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4章 头筹晋位，避世琴痴[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