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是令人窒息的死寂,只有他粗重的喘息和搅动泥浆的“咕噜”声。
突然,前方出现了一点光!一点熟悉的、幽冷的碧绿光芒!正是那根佛指发出的光!它悬在沼泽中央,如同黑夜海上的灯塔,又像诱惑飞蛾的鬼火。
老周心头一喜,仿佛看到了救星,深陷泥泞的双腿爆发出最后的力量,拼命朝着那绿光挣扎过去。近了,更近了!那绿光越来越亮,越来越清晰……他甚至能看清佛指上细微的木纹!
就在他几乎要触碰到那光芒的瞬间——
哗啦!哗啦!哗啦!
无数条手臂!从四面八方那污黑腥臭的淤泥里猛地破出!那些手臂扭曲着,肿胀着,皮肤呈现出死尸般的青灰色,上面沾满了黏糊糊的泥浆和腐烂的水草!指甲又长又黑,像野兽的爪子!它们疯狂地抓挠着,撕扯着,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湿漉漉的“噗嗤”声,目标只有一个——那根发着绿光的佛指!
“啊——!”老周魂飞魄散,惊叫着想要后退,双脚却被淤泥死死吸住,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无数条鬼爪般的手臂,争先恐后地抓向那点孤光!淤泥飞溅,恶臭扑鼻!混乱中,一条冰冷滑腻、带着浓重淤泥腥气的手臂猛地缠上了他的脚踝!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传来,要将他拖入那无底的深渊!
“滚开!”老周在极致的恐惧中爆发出嘶吼,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冷汗像开了闸的洪水,瞬间浸透了背心和床单。窗外天色微明,远处隐约传来早班公交车沉闷的引擎声。他大口喘着粗气,心脏狂跳得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低头一看,脚踝上什么也没有,只有冰凉的汗水。可那被冰冷鬼爪抓住的滑腻触感和刺骨的寒意,却无比真实地烙印在皮肤上。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汗,惊魂未定地喘息着,那梦境里无数手臂抓向绿光的恐怖画面,如同鬼魅的烙印,死死刻在脑海深处,挥之不去。女人那句“沾上了因果”的警告,此刻像冰冷的毒蛇,缠绕上他的心头。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强迫自己不再去想,可一股巨大的、不祥的预感,沉甸甸地压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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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午,老周顶着两个乌青的黑眼圈,强打精神开了店门。阳光很好,他却觉得浑身发冷,心口像堵了块湿透的棉花。他拿起抹布,有一下没一下地擦拭着柜台,玻璃上映出他魂不守舍的脸。柜台上那台沾满油污的旧收音机,咝咝啦啦地响着,播放着千篇一律的流行歌曲。
突然,音乐中断,一个急促、带着电流杂音的本地新闻播报声猛地刺入耳膜:
“……本台紧急插播!今日凌晨三点左右,位于我市鼓楼西大街的古玩城发生特大火灾!火势异常迅猛,初步判断由电路老化引起……多间店铺被完全焚毁,损失惨重……消防部门正在全力扑救……目前暂未收到人员伤亡报告,但火场清理工作仍在进行中……”
鼓楼西大街?!古玩城?!老周手里的抹布“啪嗒”一声掉在地上,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他的“集雅轩”就在古玩城入口不远!那三十万……他猛地扑向柜台,颤抖着手拉开抽屉——那厚厚的牛皮纸信封安然无恙地躺在里面。他紧紧抓住信封,仿佛那是最后的救命稻草,心脏却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越收越紧,几乎无法呼吸。
他像疯了一样冲出店门,朝着古玩城的方向拔腿狂奔!街道上行人纷纷侧目,看着他这个头发蓬乱、脸色煞白、失魂落魄狂奔的中年人。
转过街角,一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焦糊味混合着化学物质燃烧后的刺鼻气味,如同滚烫的浪潮,迎面狠狠扑来!老周被呛得猛烈咳嗽,眼泪直流。他停下脚步,呆住了。
眼前,昔日还算热闹的古玩城入口区域,已化作一片触目惊心的焦土地狱!几栋相连的铺面被烧得只剩下乌黑扭曲的钢筋骨架,像巨兽死去的骸骨,狰狞地刺向灰蒙蒙的天空。断壁残垣冒着缕缕青烟,地上覆盖着厚厚的、湿漉漉的灰烬和烧焦的木头残骸,一脚踩下去,黑色的污水便“噗嗤”一声冒出来。几辆消防车巨大的红色身影还在忙碌,高压水枪喷出的水流冲刷着废墟,发出哗哗的巨响。穿着橙色救援服的消防员在浓烟未散的废墟里艰难地走动、翻找,身影模糊。空气中弥漫着绝望的焦糊气息。
老周的心脏沉到了冰冷的谷底。完了!全完了!他的店!他几十年的心血!还有那刚刚到手的三十万,恐怕也成了这灰烬的一部分!巨大的恐惧和绝望攫住了他,双腿像灌了铅,几乎要瘫软在地。
他失魂落魄地、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自家店铺的方向挪去。越靠近,心越凉。入眼处,左右相邻的店铺都已烧得面目全非,招牌成了焦黑的铁片,卷帘门扭曲变形,里面的货物更是化为乌有。空气灼热呛人。
终于,他看到了“集雅轩”的招牌。它竟然……还在?!虽然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黑灰,边角也被高温燎得有些卷曲变形,但字迹依稀可辨,整体结构完好无损!老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猛地揉了揉。
再看店铺!那扇他亲手拉下的、锈迹斑斑的绿色旧卷帘门,此刻被熏得乌黑,上面布满了流淌状的水渍和烟灰,门体微微有些凹凸变形,却顽强地挺立着!最诡异的是,就在这扇饱经烟熏火燎、污秽不堪的卷帘门正下方,靠近门槛的地面上,竟赫然散落着几张纸钱!那是隔壁寿衣店被风刮过来的祭奠用品,黄裱纸剪成的铜钱形状,边缘焦黑卷曲,显然也被大火的热浪燎过,却并未燃烧起来,就那么湿漉漉、脏兮兮地粘在同样乌黑的地面上!
这太不寻常了!在周围一片惨烈的废墟中,他的小店,连同门口这几张本该最易燃的纸钱,竟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护住,奇迹般地幸存下来!虽然被烟熏火燎得肮脏不堪,但主体结构竟然完好无损!
“邪了门了!”一个穿着厚实消防服、脸上蹭满黑灰的消防员正从旁边废墟里拖出一截烧焦的木头,看到呆立的老周和他那间“幸存”的铺子,忍不住停下脚步,抹了把脸上的汗,声音嘶哑地感叹,“老板,你真是烧了高香了!这场火邪乎得很,火头蹿得飞快,跟长了眼睛似的!就你这铺子还有隔壁拐角那家卖旧书的,火愣是绕着走!我们冲过来的时候,你这门口,”他用穿着沉重消防靴的脚尖点了点地上那几张湿透的纸钱,“还堆着不少这玩意儿呢,火苗子都舔过来了,愣是点不着!邪门!真他娘的邪门!”消防员摇着头,扛着那截焦木,走向远处还在冒烟的另一堆废墟。
老周如同被一道无声的闪电劈中,僵立在原地,浑身冰凉。他脑子里嗡嗡作响,消防员的话像炸雷一样在耳边轰鸣:火绕着走……纸钱点不着……邪门……绕开……点不着……
昨夜那噩梦里的无数鬼爪、女人那句冰冷如刀的“沾上了因果”、库房里那道洞穿房梁的碧绿光柱、还有那根最终被三十万卖掉的、孤零零发着幽光的佛指……所有的画面,所有的声音,所有的恐惧和贪婪,在这一刻,如同决堤的洪水,轰然冲垮了他所有的堤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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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我的佛……”老周嘴唇哆嗦着,喃喃自语,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他猛地转身,像一头被烙铁烫到的野兽,朝着女人离去的方向——那条通往城南富人区幽静别墅群的道路——发足狂奔!他跑得那么快,那么不顾一切,仿佛身后有地狱的业火在追赶!三十万?店里的货?此刻在他心中,都比不上那截冰冷的、会发光的木头手指!他只有一个念头:找回来!必须把它找回来!
他像个无头苍蝇,在那些风格各异、戒备森严的别墅区外疯狂地打转、询问、甚至不顾保安的阻拦试图硬闯。汗水浸透了他的衣衫,脸上分不清是汗还是泪,狼狈不堪。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越缠越紧。
就在他几乎要崩溃放弃的时候,一个穿着工装、正在修剪别墅区外围高大绿篱的园艺工人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随口提了一句:“找抱大木头佛的女人?好像是有这么个人,前些天搬走了,急匆匆的。东西太多,有尊黑乎乎的大木头佛像,搬家公司的人不小心,在小区后门那条窄巷口卸车时,给磕碰了一下,掉地上了。好像……听说那佛像的手指头断了一截?那女人当时脸就白了,跟见了鬼似的,也没让人捡,自己慌慌张张抱着剩下的部分就上车走了,那截断指……估计还在巷子口的垃圾堆里吧?”
老周的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又猛地松开!他来不及道谢,拔腿就朝着工人指的方向狂奔!那条窄巷口,堆满了附近居民丢弃的垃圾,散发着酸腐的气味。他像疯了一样扑过去,不顾肮脏,徒手在那些烂菜叶、碎玻璃、废弃包装袋中拼命翻找!指甲劈了,手被划破了也浑然不觉。
终于!在散发着恶臭的垃圾堆最底层,他的手指触碰到了一个冰冷、坚硬、带着奇异弧度的物件!他颤抖着,小心翼翼地把它挖了出来。
是它!那截佛指!它静静地躺在老周沾满污泥的手心,比当初在佛像上时更加枯槁、更加黯淡无光,断口处参差不齐,沾满了污秽。它冰冷、死寂,仿佛只是一截被遗弃的、毫无价值的烂木头。
老周如获至宝,紧紧地将这截断指攥在手心,那冰冷的触感奇异地驱散了他心中最后一丝恐惧,只剩下一种失而复得的、近乎虚脱的平静。他拖着灌了铅的双腿,一步一步,沉重地走回他那间被烟熏火燎得面目全非的“集雅轩”。
店内一片狼藉。所有的货架、桌椅、瓶瓶罐罐,都覆盖着厚厚的、湿漉漉的黑灰,空气中弥漫着浓重刺鼻的焦糊味。他找来一个被烟熏得黢黑的旧木盒,用袖子擦了又擦,小心翼翼地将那截冰冷枯槁的佛指放进去。想了想,他又搬来一张三条腿、勉强能立住的小木凳,将木盒放在上面,权当佛龛。做完这一切,他颓然跌坐在冰冷、满是污水和灰烬的地上,背靠着同样乌黑的柜台,大口喘着气,疲惫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不知过了多久,库房的方向,竟又幽幽地透出那熟悉而微弱的碧绿光芒!老周猛地抬起头,望向库房那扇紧闭的、同样被熏黑的破木门。门缝底下,一线绿光,像黑暗中悄然睁开的一只眼睛,固执地亮着。那光,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微弱,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平静。
老周挣扎着爬起来,走到库房门口,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
里面依旧杂乱,堆满了被烟尘覆盖的杂物。然而,在库房最深处那个他曾经堆放佛像的角落,景象却让他的呼吸瞬间停滞!
那里,不知何时,竟然凭空多了一个小小的佛龛!那佛龛极其简陋,就是用几块被大火燎得焦黑变形、边缘还带着火星灼痕的破木板,以一种极其随意、近乎粗暴的方式胡乱拼凑搭建而成,歪歪斜斜,仿佛随时会散架。焦黑的木头上,残留着清晰的火焰舔舐过的纹路。
就在这焦黑、丑陋、散发着死亡气息的佛龛中央,端端正正地、稳稳地摆放着那尊通体乌黑的根雕坐佛!
它回来了!完好无损!
佛像低眉垂目,法相依旧沉静悲悯。最令人心魂震颤的是,佛像那原本断裂、空无一物的右手位置,此刻竟已重新接续!那根枯瘦、挺直、孤零零的食指,赫然在目!它安静地伸展着,指尖处,一点温润、恒定、充满生机的碧绿光芒,如同深埋地底千年的翡翠终于苏醒,正由内而外地、柔和而执着地散发着!那光芒虽弱,却异常稳定,照亮了佛龛内方寸之地,也像一泓清泉,悄然涤荡着库房内弥漫的死亡焦糊气息。光芒笼罩下,佛像通体纤尘不染,仿佛那场毁灭一切的大火和漫天污浊的烟尘,从未能沾染它分毫。
老周呆呆地望着那在焦黑废墟中静静发光、一尘不染的佛像,望着那根重新接续、散发着恒定绿芒的佛指。时间仿佛凝固了。所有的贪婪、恐惧、侥幸、狂喜、绝望……种种激烈的情绪,如同退潮般从他身体里抽离,只剩下一种深沉的、近乎虚空的平静,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羞愧。他双腿一软,“噗通”一声,直挺挺地跪倒在冰冷、肮脏、满是污水和灰烬的地面上。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我错了……”一声轻得几乎听不见的忏悔,带着尘埃落定的疲惫和彻底的臣服,从他干裂的嘴唇间溢出,消散在弥漫着焦糊味的空气里。额头顶着冰凉的地面,久久没有抬起。
从此,“集雅轩”库房深处,那焦木搭成的简陋佛龛里,多了一尊沉默的黑佛。那截重新接续的佛指,指尖一点碧绿微光,永恒不灭。
偶尔,会有误入库房深处的客人,被那焦黑佛龛和绿光吸引,好奇地伸手想去触摸那截发光的佛指。
“别动!”每每这时,坐在柜台后面、面容已见沧桑的老周便会立刻出声制止。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静力量。他放下手中摩挲得油亮的核桃,眼神复杂地望向库房深处那片幽暗的绿芒,轻轻补上一句,像是说给客人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那是债。还不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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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0章 木佛记[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