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那手里还下意识地紧攥着他的车钥匙,钥匙环上挂着一个银色的、指甲盖大小的U盘,那是他平时拷贝行车记录仪数据用的。
老头枯瘦的手指随意地朝那U盘一点:“就赌这个小玩意儿。你们猜猜,它里面装着什么?”
此言一出,不仅那三个怪人愣住了,连张伟也懵了!赌U盘?这老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下意识地把握着钥匙的手往身后藏了藏。
高老七嗤笑一声,巨大的鼻孔喷出两股白气:“嗤!一个凡人的小铁片,能有什么稀罕?顶多存些凡尘俗世的破烂影像!老子猜,就是些跑车拉货的无聊东西!”
朱老六的竖眼却微微闪烁,似乎在仔细“观察”那个小小的U盘,片刻后,他用一种斩钉截铁的语气说:“不对!这铁片……有‘气!很杂,很乱!但绝不是凡物!里面定有乾坤!或许是……是通往某个秘境的图谱残片?”他越说越笃定,竖眼中红光流转。
青鳞瘦子眼珠子一转,尖声叫道:“不对不对!你们说的都不对!依我看,这东西就是个‘引子!是空的!专门用来引动某种大阵的阵眼!对不对,老头?”他带着几分狡黠看向老头。
老头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缓缓地摇了摇头,沙哑的声音清晰地吐出两个字:“全错。”
“错?”高老七的鸟喙猛地张开,露出里面细密的尖牙,声音充满了暴戾,“老东西!你敢耍我们?!”
老头浑浊的目光平静地迎上他凶戾的眼神,不闪不避:“既然赌了,输赢自有定论。三位方才的彩头……是不是该翻倍兑现了?还有,这位小友,我得带走了。”他语气平淡,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强硬。
“放屁!”朱老六额头的竖眼猛地怒睁,暗红色的光芒大盛,一股阴冷邪异的气息瞬间弥漫开来,“你说错就错?证据呢?把东西拿来!让老子用‘三界眼看个分明!”说着,他那覆盖着锦袍的肥大身躯猛地向前一步,一只生着利爪的手就朝张伟抓来!速度快如闪电!
张伟吓得魂飞魄散,本能地闭上眼睛向后缩去!
就在那只利爪即将触碰到张伟衣襟的刹那,一直显得平静甚至有些迟缓的老头,动了!
他的动作快得超出了张伟的视觉捕捉!仿佛一道模糊的影子瞬间挡在了张伟身前!没有人看清他是如何出手的,只听见“啪”的一声极其清脆、如同玉磬敲击的脆响!
朱老六那只抓向张伟的利爪,手腕处被老头枯瘦如柴的手指精准无比地拂了一下!仅仅是拂过,像拂去一片落叶!
“嗷——!!!”
一声凄厉无比、完全不似人声的惨嚎猛地从朱老六口中爆发出来!他那肥胖的身躯像被无形的巨锤击中,猛地向后踉跄倒退数步,扑通一声重重摔倒在地!他死死捂住被老头拂过的手腕,那只刚才还凶光毕露的暗红竖眼此刻痛苦地紧闭着,整条手臂以一种极其诡异的角度扭曲着,软绵绵地垂落下来,显然里面的骨头在那一拂之下,已经寸寸碎裂!他倒在地上,身体蜷缩成一团,发出痛苦而恐惧的呜咽。
高老七和青鳞瘦子脸上的凶悍和戏谑瞬间凝固,随即被无边的惊骇所取代!他们像看怪物一样看着那个依旧佝偻着背、站在原地、仿佛从未移动过的老头。老头浑浊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他们,那目光里没有任何杀意,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淡漠,却比任何凶光都更令人胆寒。
“还要看‘证据么?”老头的声音依旧沙哑平淡。
高老七巨大的鸟喙微微颤抖着,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青鳞瘦子更是面如土色(如果那层青鳞能显出颜色的话),细长的身体筛糠般抖动着,恨不得立刻缩进地缝里。
“不…不看了!前辈息怒!息怒!”青鳞瘦子第一个反应过来,声音尖利得变了调,带着哭腔,“是我们有眼无珠!冲撞了前辈!我们认输!认输!”他一边说着,一边手忙脚乱地从自己华贵的锦袍内袋里掏东西。高老七也如梦初醒,巨大的身躯微微发颤,慌忙地摸索着自己的口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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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几样东西被颤抖着捧到了老头面前:一串散发着浓郁异香、如同玛瑙般晶莹剔透的红色枣子(百年火枣);一块形状不规则、通体赤红、内部仿佛有火焰在流淌的奇异矿石(离火精金);还有一支通体碧绿、温润如玉、散发着淡淡草木清香的短笛(凝翠笛)。
老头看也没看那些足以让凡人疯狂的奇珍,只是随意地挥了挥手,像驱赶几只烦人的苍蝇:“拿去吧,你们自己分。” 他浑浊的目光落在张伟身上,“后生,该走了。”
说完,他弯腰拎起地上那个毫不起眼的帆布包,转身就朝着来时的巨大石门方向走去,步履依旧缓慢,却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坚定。
张伟早已吓得魂不附体,哪里还敢有半分迟疑?他几乎是连滚爬爬地从地上挣扎起来,踉踉跄跄地跟上老头的背影,心脏还在胸腔里疯狂地蹦跳,仿佛随时要炸开。他甚至不敢回头看一眼那三个瘫软在地、惊魂未定的怪人,以及广场上无数道投射过来的、含义不明的目光。那辉煌的灯火,喧闹的乐声,此刻在他听来都像是地狱的召唤。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穿过巨大的拱形石门。就在张伟后脚踏出石门的瞬间,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身后,哪里还有什么灯火辉煌的山谷、巍峨的木楼、喧闹的广场?只有一片浓得化不开的、死寂的黑暗!那巨大的天然石拱门孤零零地矗立在惨淡的月光下,门内是陡峭冰冷的山壁和茂密幽深的丛林,仿佛刚才经历的一切,不过是山风刮过时做的一场离奇荒诞、令人窒息的噩梦!唯有空气中残留的那一丝若有若无的、混合了异香和野兽气息的味道,还在提醒着他,那绝非幻觉!
张伟猛地打了个寒噤,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他慌忙转过头,跌跌撞撞地追上已经走到他那辆老货车旁的老头。
老头拉开车门,把帆布包丢回副驾驶,自己也坐了进去,动作自然得像是刚去邻居家串了个门回来。
张伟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上驾驶座,插钥匙的手抖得厉害,几次都没对准锁孔。好不容易发动了车子,引擎的轰鸣声在死寂的山谷中显得格外刺耳。
“大…大爷……”张伟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他死死盯着前方黑暗的山路,仿佛那里潜伏着无数吃人的怪兽,“刚才……刚才那……那是什么地方?那些……那些人……”
老头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脸上带着一种深重的疲惫,仿佛刚才那轻描淡写的一拂,耗尽了巨大的心力。他沉默了很久,久到张伟以为他不会再开口了,才听到那沙哑的声音低低响起,像从地底传来:
“山野精怪,自成一界罢了。它们有它们的规矩,有它们的乐子。凡人……莫要深究,更莫要踏足。”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今天的事,烂在肚子里。一个字,也不要对旁人提起。否则……”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下去,但那未尽的威胁,比任何明确的警告都更让人心头发冷。
张伟感觉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他用力地点着头,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我……我懂!懂!打死也不说!”
老头不再言语,车厢里只剩下引擎单调的轰鸣和两人沉重的呼吸声。张伟将油门踩到底,老货车嘶吼着,像一头受惊的野兽,拼命逃离这片被噩梦笼罩的山岭。车灯在黑暗中撕开一道颤抖的光路,照亮前方未知的归途。
车子终于驶出了那段令人窒息的盘山路,当熟悉的、稀疏的村落灯火出现在远方地平线上时,张伟才感觉那一直死死攥紧的心脏稍稍松开了些。他长长地、颤抖地呼出一口气,仿佛要把肺里积压的恐惧全部吐出来。他下意识地想跟老头说点什么,哪怕是句“快到了”也好。
“大爷,前面……”
话刚出口半截,他就猛地噎住了。
副驾驶座位上,空空如也!
只有那个印着“平安运输”字样的旧水壶,端端正正地放在老头坐过的位置,壶口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酒气。而老头,连同他那个鼓囊囊的帆布包,就像滴入大海的水珠,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只有副驾驶座椅上被压出的浅浅褶皱,无声地证明着刚才的一切并非虚幻。
张伟一脚急刹,车子在寂静的乡间小路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猛地停住。他惊骇地扭身,双手慌乱地在副驾驶座位上摸索着,触手只有冰凉的皮革和那个孤零零的水壶。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
“大…大爷?”他颤抖着声音,对着空荡荡的车厢喊了一声。
回应他的,只有窗外呜咽的山风,和远处村落几声零星的狗吠。
张伟失魂落魄地将车开回了公司。接车的调度老刘叼着烟,看着张伟煞白的脸和布满血丝的眼睛,皱了皱眉:“咋了伟子?脸色跟死人似的!路上撞鬼了?”
这句无心的玩笑话像根针,狠狠扎在张伟紧绷的神经上。他猛地一哆嗦,眼神慌乱地躲闪着老刘探究的目光,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只是干涩地挤出几个字:“没……没事,就是累了。山路……不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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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逃也似的离开了停车场,连超时罚款单都没心思细看。回到家,老婆李娟看到他这副模样,吓了一跳:“哎哟!你这是咋了?跟被狼撵了似的!脸色这么难看!货出问题了?”
“没事,就是累了。”张伟重复着对老刘的说辞,声音疲惫得像是从破风箱里挤出来的。他把自己重重摔在沙发上,闭上眼,眼前晃动的却是那辉煌诡异的山谷、奇形怪状的“人”、老头拂过手腕时朱老六凄厉的惨嚎、以及副驾驶座上那空荡荡的、残留着酒气的空间。巨大的恐惧和无数无法解答的疑问像冰冷的藤蔓,死死缠住了他的心脏,勒得他喘不过气。
他变得沉默寡言,像换了个人。以前那个喜欢跟工友吹牛打屁、抱怨路况的张伟不见了。他常常一个人坐在角落里,眼神空洞地望着某个地方发呆,别人大声叫好几遍才猛地惊醒。他不再跟车队的兄弟一起喝酒侃大山,总是找借口早早回家,可回到家,也只是对着电视发呆,或者长时间地盯着窗外漆黑的夜空,仿佛那里隐藏着什么。
最让李娟担心的是,他再也不跑那条穿山而过的老省道了。哪怕公司强行排班,他也宁愿绕上几十公里走高速,哪怕自己贴钱加油、耽误时间。每当车子开到那段盘山路附近,即使是白天,他也会不由自主地全身紧绷,手心冒汗,死死盯着导航,仿佛生怕那巨大的发光拱门会再次凭空出现。
“你到底咋了嘛?”李娟不止一次担忧地问,“那条路到底有啥?是不是……真遇上啥不干净的东西了?”她压低声音,带着乡间妇人特有的那种对神秘事物的敬畏和恐惧。
张伟总是烦躁地摆手,眼神躲闪:“别瞎猜!没有的事!就是……就是那路况太差,不想走了!” 他拒绝谈论,拒绝回忆,但那深入骨髓的恐惧和挥之不去的疑问,却像无形的烙印,深深烙在了他的生命里。
只有每个月发工资后的那个周末,张伟会变得异常焦躁。他会一大早就起床,胡乱扒拉几口早饭,然后穿上最结实的登山鞋,背上那个巨大的、塞满了干粮、水、绳索、强光手电甚至还有一把开山刀的沉重背包。
“你又去?”李娟看着他这副全副武装、仿佛要去远征的架势,眉头紧锁,“这都多少次了?你到底要去山里找啥?”
张伟的动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声音闷闷的,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固执:“……找点东西。别管了,晚饭不用等我。”
他开着车,直奔那片吞噬了他部分灵魂的莽莽群山。他不再走省道,而是沿着山脚,寻找那些地图上没有标记、被荒草淹没的羊肠小径,或者干脆自己用开山刀劈开荆棘藤蔓,艰难地向深山腹地跋涉。他仔细地检查着每一处可疑的山壁,寻找着可能隐藏的洞穴、缝隙,或者任何类似于巨大天然拱门的岩石构造。他打开强光手电,照射那些幽暗的角落,竖起耳朵捕捉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声响——风声、水声、鸟兽声之外,是否隐藏着模糊的喧嚣?他甚至会长时间地站在某个他认为“感觉”很特别的山谷入口,对着空寂的山林,用尽力气呼喊:
“大爷——!你在吗——?大爷——!”
声音在空旷的山谷间回荡,撞在冰冷的岩壁上,又被茂密的树林吞噬,最终消散在风里,只留下更深的死寂。回应他的,永远只有单调的风声、树叶的沙沙声,以及偶尔几声不知名鸟类的孤鸣。
一次次满怀希望地进山,一次次精疲力竭、满身泥泞、带着被荆棘划破的伤痕失望而归。背包里的干粮消耗殆尽,强光手电的电量耗光,开山刀的锋刃被岩石崩出了缺口。只有那个印着“平安运输”的旧水壶,他一直带在身边,每次进山都灌满清水。他有时会盯着那壶口,回想起那晚浓烈的酒香,一种巨大的荒诞感和失落感便席卷而来。
日子在沉默的日常和徒劳的寻找中悄然流逝。又一个深秋,张伟再次一无所获地从山里回来。夕阳的余晖将他疲惫的身影拉得很长。他没有直接回家,而是鬼使神差地,将车开到了那条曾经让他魂飞魄散的盘山老省道的入口附近。他没有开上去,只是把车停在路边,熄了火,摇下车窗。
暮色四合,山风渐凉,带着草木枯黄的气息。远处,层层叠叠的山峦只剩下黑黝黝的剪影,沉默地矗立在苍茫的天地间。万籁俱寂。
张伟摸出烟盒,抖出一支点上,深深吸了一口。辛辣的烟雾吸入肺腑,却驱不散心头那股沉甸甸的、冰冷的东西。他望着那蜿蜒入黑暗的山路,眼神复杂,有恐惧,有迷茫,有挥之不去的执念,还有一种连他自己也说不清的、深深的失落。
就在他吐出烟圈,准备发动车子离开时,一阵极其微弱、极其缥缈的声音,像是被山风从极其遥远的地方、从另一个世界捎带过来,断断续续地钻进了他的耳朵。
那声音……像是某种古老而欢快的器乐合奏?夹杂着模糊不清的、许多人(或者“东西”)一起发出的喧哗笑闹?甚至还隐约夹杂着一声高亢的、如同某种禽类的长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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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伟夹着烟的手指猛地一僵!烟头烫到了皮肤也浑然不觉。他猛地挺直身体,像被电流击中,侧耳倾听着,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那声音太微弱了,时断时续,如同幻觉,仿佛下一秒就会被风吹散。
他屏住呼吸,眼睛死死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那黑暗山峦的深处,那片他曾经穿越过巨大石拱门的地方。那里只有一片沉沉的、亘古不变的黑暗。
是风声?是幻觉?还是……
那缥缈的声音如同幽灵的叹息,在张伟凝神捕捉的瞬间,却又彻底消失了。只有山风穿过枯枝,发出呜呜的、如同呜咽般的声响,更添几分凄凉。他僵坐在驾驶座上,保持着那个侧耳倾听的姿势,很久很久,直到指间的烟蒂燃尽,灼热的刺痛感传来,才猛地一个激灵。
他缓缓靠回椅背,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带着寒意的空气,再缓缓吐出。再睁开眼时,里面翻涌的惊涛骇浪似乎平息了一些,沉淀下来的,是一种近乎麻木的疲惫和一种认命般的沉重。
他发动车子,老旧引擎的轰鸣在寂静的山野间显得格外突兀。车灯刺破渐浓的黑暗,照亮前方那条通往平凡、琐碎、却无比真实的家的道路。他不再看那片吞噬了所有声音和幻象的山影,只是紧紧握着方向盘,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车子缓缓驶离,将那片沉默的山峦和所有无法言说的秘密,连同那个印着“平安运输”的旧水壶里残留的最后一缕虚幻酒香,一起抛在了身后无边无际的黑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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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7章 山魈的赌约[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