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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2章 我在殡仪馆当无常助理[2/2页]

聊斋新介 吕士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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瞬间的凝滞,周身翻滚的黑雾也稍稍平缓了些许。
     玉佩的灼热感再次传来,像是一记闷棍敲醒了我。我深吸一口气,几乎是吼了出来:“李奶奶!您消消气!您要找您老伴的骨灰对不对?埋在城西老槐树底下?是哪棵?具体位置在哪儿?您告诉我!我天亮就去给您找出来!保证送到您面前!您这样闹,吓坏了人,谁帮您找啊!”我语无伦次,把能想到的关键词全喊了出来,声音因为恐惧和急切而嘶哑变形。
     那剧烈翻腾的黑影,在我喊出“老伴骨灰”、“城西老槐树”这几个词时,猛地一滞!连带着那股几乎要把人冻僵的怨毒寒气,都出现了片刻的凝滞和波动。翻滚的黑雾剧烈地涌动、收缩,那个扭曲的形体似乎正在努力地“看”向我。一股极其混乱、夹杂着无尽悲苦和疯狂执念的意念,如同汹涌的潮水,强行冲进了我的脑海:
     “树……最大的那棵……挨着……挨着老水井……张秃子……张秃子推倒了……推倒了……我的树……我的树啊……骨灰……没了……找不到了……他们都该死……该死!!”那意念里充满了失去家园的锥心之痛、对“张秃子”这个名字刻骨的仇恨,以及对骨灰不知所踪的绝望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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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拆迁队的张秃子推倒了那棵树?”我捕捉到关键信息,立刻大声确认,“挨着老水井边最大的那棵槐树?您老伴的骨灰坛子就埋在那棵树底下?”
     “呃……嗬……是……是……”那混乱的意念似乎找到了宣泄口,带着一种撕心裂肺的悲鸣在我脑中回荡,“……最大的……水井边……张秃子……推了……推了……坛子……碎了……找不到了……啊——!!”那意念骤然变得尖锐狂暴,黑影猛地膨胀,黑雾剧烈翻腾,告别厅里所有散落的碎片再次被无形的力量卷起!那股冰冷的怨毒瞬间暴涨,比之前更加疯狂!
     “问完了!退后!”老谢的厉喝如同炸雷。他枯瘦的身体此刻却爆发出惊人的气势,浑浊的眼中精光暴涨!他握着铁链的手臂肌肉贲张,猛地向前踏出一步,脚下仿佛生根!盘旋在他身侧的沉重铁链发出一声沉闷的嗡鸣,链环上缠绕的黑色雾气骤然变得浓郁粘稠,如同活物般流动起来!
     “冥顽不灵!滞留阳间,怨气伤人,扰乱阴阳!当拘!”老谢的声音陡然拔高,每一个字都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能穿透灵魂的震荡力量。他手腕一抖,那条沉重的黑色铁链如同被赋予了生命,又像一条蓄势已久的黑龙,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化作一道肉眼几乎难以捕捉的乌光,闪电般射向那狂暴膨胀的黑影核心!
     “哗啦啦——轰!”
     铁链精准无比地缠住了那翻腾黑雾的核心!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响起,仿佛铁链击中了无形的实体。黑影发出一声凄厉到无法形容的尖啸,那声音仿佛能直接刺穿耳膜,撼动灵魂!整个告别厅的灯光疯狂地闪烁起来,明灭不定!被铁链锁住的黑影疯狂地挣扎、扭曲、膨胀,试图挣脱那看似锈迹斑斑的束缚。一股股阴冷刺骨的黑色气流如同实质的触手,从被锁住的核心处喷涌而出,疯狂地抽打向老谢!
     老谢面色冷硬如铁,那双枯瘦的手此刻却稳如磐石。他紧握铁链,脚下生根,身体随着黑影的挣扎而微微晃动,但那条锁链纹丝不动!链环上幽光流转,每一次黑影的剧烈挣扎,都引得链环发出更沉闷、更响亮的哗啦声,仿佛有无数细小的符咒在锁链上明灭。他口中念念有词,语速极快,音节古怪艰涩,每一个音节吐出,铁链上的幽光就强盛一分,那挣扎的黑影就仿佛被无形的重锤击中,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嚎,形体就黯淡、凝实一分。
     “尘归尘,土归土!执念不消,永坠无间!还不速速伏法!”老谢最后一声暴喝,如同黄钟大吕!他猛地一跺脚!一股无形的气浪以他为中心猛地扩散开,卷起地上的纸屑碎片。同时,他紧握铁链的双手骤然发力,狠狠向后一拽!
     “嗷——!”
     一声饱含无尽痛苦、不甘、最终化为绝望的悠长尖啸骤然响起,仿佛来自九幽地狱!那被铁链死死锁住的黑影猛地向内坍缩!翻滚的黑雾被铁链上流转的幽光急速吞噬、净化!不过眨眼之间,那个怨气滔天、几乎掀翻整个告别厅的恐怖厉鬼,连同那令人窒息的阴冷怨气,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老谢手中那条沉重的黑色铁链,静静地垂落在地上,链环偶尔发出极其轻微的嗡鸣,仿佛还残留着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搏斗余韵。
     告别厅里一片死寂。只剩下老谢略显粗重的喘息声,以及我心脏擂鼓般狂跳的声音。灯光恢复了稳定,惨白的光照亮满地狼藉——破碎的花圈、撕裂的挽联、翻倒的椅子、布满恐怖抓痕的玻璃窗……一切都无声地证明着刚才那场超乎想象的战斗并非幻觉。
     老谢缓缓地、有些吃力地收回那条沉重的铁链。那铁链在他手中如同活物般盘绕、缩短,最后悄无声息地隐没在他那件宽大的破夹克之下。他佝偻着背,刚才那股如同山岳般的气势瞬间消散,又变回了那个干瘪瘦小、毫不起眼的邋遢老头。他抬手抹了一把额头——那里竟然真的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呼……新死的鬼,怨气倒是不小……”他喘着粗气,声音恢复了那种带着浓重口音的沙哑,还带着点疲惫的抱怨,“费老劲了……这趟差事,亏大了。”他一边嘟囔着,一边慢吞吞地走到那口安然无恙的水晶棺旁,伸出枯瘦的手指,在那冰冷的棺盖上轻轻敲了三下,发出“笃、笃、笃”的轻响。那声音仿佛带着某种奇特的韵律。
     做完这一切,他才转过身,那双浑浊的眼睛看向依旧僵在原地、目瞪口呆的我。他咧开嘴,露出一个极其难看的笑容,枯皱的脸皮挤在一起:“小子,刚才……干得还不赖。关键时候,没掉链子。”
     我张着嘴,喉咙里像塞了团棉花,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巨大的恐惧和难以言喻的震惊在我脑子里搅成一团浆糊。刚才发生的一切彻底颠覆了我的认知。眼前这个老头……他……他到底是什么东西?那条铁链……拘走厉鬼……阴差?无常鬼?!
     老谢似乎看穿了我内心的惊涛骇浪,他嘿嘿低笑了两声,那笑声在空旷的告别厅里显得格外瘆人。他慢悠悠地踱到我面前,枯瘦的手指毫不客气地戳了戳我胸前鼓囊囊的地方——正是那块依旧散发着温热余韵的黑玉佩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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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子,记住喽,”他凑近了些,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陈年灰尘和某种冰冷气息的味道钻进我的鼻子,“你欠我的,两清了。不过嘛……”他浑浊的眼珠狡猾地转了转,“这玉佩,可不止是块凭证。它能让你‘看见我们这些‘东西,也能在紧要关头……稍微护着你点儿。”
     我的心猛地一沉,护着我?这他妈是把我拖进了一个更大的火坑吧!
     “等等!”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嘶哑,“李老太太……李奶奶她老伴的骨灰……”
     “天亮,城西老水井边,最大那棵老槐树被推倒的地方,”老谢不耐烦地摆摆手,打断我,语速飞快,“去那堆烂木头和碎砖头里翻翻,运气好还能捡到几块坛子碎片。找点干净的土,和碎片一起包好,埋到城西新规划的那片公墓区最东头那棵松树底下。记住,最东头那棵!埋深点!弄完了,就没你事儿了。”他交代得极其熟练,仿佛处理过无数次类似的事件。
     “那……那个张秃子……”我想起厉鬼意念里那个充满仇恨的名字。
     “张秃子?”老谢嗤笑一声,满是嘲讽,“那拆迁队的工头?哼,被这老婆子显形闹腾了好几晚,吓得屁滚尿流,这会儿正躺在市精神病院打安定呢!报应不爽,活该!”他语气里没有丝毫同情。
     我听得目瞪口呆。原来这几天城里传得沸沸扬扬的“城西拆迁队闹鬼,工头吓疯”的新闻,源头在这儿!
     老谢似乎懒得再跟我废话,他拍了拍身上的灰,仿佛刚才只是干了点打扫卫生的活儿。“行了,事儿完了,老头子我还得赶下一趟活儿呢。KPI压死人,死了都不得安生!”他嘴里嘟囔着抱怨,声音越来越低,身形也开始变得模糊、稀薄,像信号不良的电视图像,仿佛随时会融入灯光下的空气里。
     “喂!老谢!等等!”我急了,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抓他,“这玉佩!还有……你到底是什么人?不对……什么鬼?!”无数疑问堵在喉咙口。
     “嘿嘿……”老谢那模糊的身影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干笑,最后一点轮廓彻底消失在空气中,只有他那带着浓重口音、飘忽不定的最后一句话,像一缕青烟,幽幽地飘进我的耳朵:“小子……咱们……后会有期咯……”
     告别厅里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我一个人粗重的呼吸声,还有满地狼藉无声地嘲笑着我混乱的世界观。我低头,看着胸前那块重新变得温凉的黑玉佩。后会有期?我一点都不想再见到这个邪门的老头!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我顶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像个游魂一样飘到了城西拆迁工地。眼前一片废墟,砖头瓦砾堆积如山。果然,在靠近一处废弃老水井的土堆旁,我看到了一棵被粗暴推倒、连根拔起的巨大老槐树残骸,虬结的根须裸露在空气中,诉说着暴行。我在那堆腐烂的树根和碎砖烂瓦里翻找了足足两个小时,弄得灰头土脸,十指被碎瓷片划破了好几道口子,才勉强扒拉出几块深褐色的粗陶碎片,上面还残留着模糊的釉色。
     按照老谢那邪门老头交代的,我把碎片和从旁边老槐树根下挖出的一捧相对干净的黄土,小心翼翼地用一块新买的白布包好。然后骑车直奔城西的新公墓区。找到最东头那棵孤零零、枝叶还算茂盛的松树,在树荫底下找了个地方,用工兵铲吭哧吭哧挖了个深坑,把那个包裹郑重地埋了进去,填土,踩实。
     做完这一切,我累得一屁股坐在旁边的石头上,看着那座小小的新土包,心里五味杂陈。阳光透过松针洒下斑驳的光点,四周一片寂静,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几声鸟鸣。昨晚告别厅里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幕,厉鬼的尖啸、老谢那冰冷的铁链、玉佩的灼热……都变得恍惚而不真实,如同一个荒诞离奇的噩梦。只有手指上被碎瓷片划破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提醒我这一切都是真的。
     我摸了摸胸前衣服下的那块黑玉佩,它安静地贴着皮肤,温凉温凉的。一种前所未有的复杂感觉涌上心头——恐惧、茫然、一丝荒谬,甚至还有一点点……难以言说的麻木?这个世界,好像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无声地裂开了一道巨大的缝隙,露出了底下光怪陆离、完全陌生的规则。而我,陈默,一个殡仪馆的底层合同工,莫名其妙地被一脚踹了进去,还莫名其妙地成了某个“后会有期”的恐怖存在的临时工?这叫什么事儿!
     日子似乎又回到了殡仪馆、报表、值夜班的轨道上。那块黑玉佩被我穿了根结实的黑绳,挂在了脖子上,藏在衣服最里面。虽然膈应,但老谢那句“能护着你点儿”的话,像根无形的刺扎在我心里,让我没敢真把它扔了。
     平静了大概半个月。又是一个深秋的雨夜,冰冷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值班室的窗户上。我刚核对完一批骨灰寄存的信息,脖子僵硬,眼睛酸涩。正打算泡杯浓茶提神,突然,一阵强烈的眩晕毫无征兆地袭来!眼前电脑屏幕上的字瞬间变成了扭曲跳动的蝌蚪文,耳朵里嗡鸣作响。紧接着,一股极其阴冷、带着浓重土腥味的气息,如同冰冷的蛇,猛地从我胸口那块玉佩的位置钻了出来,瞬间流遍四肢百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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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嗬……”我忍不住打了个巨大的寒颤,牙齿咯咯作响,身体瞬间僵硬得无法动弹。眼前的一切开始褪色、模糊,仿佛蒙上了一层灰翳。殡仪馆惨白的灯光、冰冷的墙壁、堆满文件的桌子……都在我眼中迅速失真、扭曲。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看见”——我看见值班室门口的地砖上,凭空出现了一串湿漉漉的泥脚印!那脚印很小,像是个孩子的,一步一个,正朝着我坐的位置延伸过来!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浓烈的、令人作呕的腐泥和水腥混合的气味。
     玉佩!又是这该死的玉佩!它在报警!那股阴冷的气息如同实质的绳索勒紧了我的心脏,巨大的恐惧让我几乎窒息。我猛地想起老谢消失前那句“后会有期”的鬼话,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妈的,这“期”来得也太快了!
     就在那串诡异的湿脚印离我坐的沙发不足一米远时,那股玉佩散发出的、几乎要将我冻僵的阴冷气息骤然加剧!同时,一个熟悉的、干涩沙哑、带着浓重口音的声音,如同贴着我的耳朵根子响起,充满了疲惫和毫不掩饰的烦躁:
     “小子!别傻坐着!东郊!东郊杨柳河废弃的泄洪闸口下面!快去!有个水猴子刚淹死个放学的娃!魂还没被拖远!捞上来还有救!快!我这边被个百年老吊死鬼缠住了!分不开身!地址给你了!跑快点!迟了那娃就真成替死鬼了!靠你了!完事请你喝奶茶!”
     那声音又快又急,像连珠炮一样砸进我的耳朵,正是老谢!他语气里的焦躁和“被缠住”的信息,让我头皮发麻。东郊泄洪闸?淹死的孩子?水猴子?捞魂?这他妈都什么跟什么!
     玉佩的灼热和冰冷交替刺激着我的皮肤,老谢那不容置疑的催促像鞭子一样抽打着我。那串湿漉漉的泥脚印还在一步、一步地朝我逼近,腐臭的水腥味浓得令人窒息。
     “操!”我低吼一声,不知道是骂这该死的玉佩,骂神出鬼没的老谢,还是骂这彻底脱轨的人生。身体先于脑子做出了反应。我像屁股着火一样从沙发上弹起来,一把抓起桌上的强光手电和车钥匙,看都不敢再看那串脚印的方向,撞开值班室的门,一头扎进了外面瓢泼冰冷的雨幕之中。
     冰冷的雨水瞬间浇透了我的衣服,刺骨的寒意让我打了个激灵,脑子却诡异地清醒了一丝。我发动我那辆破旧的小电驴,车灯在如注的暴雨中划开两道微弱的光柱。引擎发出吃力的轰鸣,载着我,义无反顾地朝着城东那片被黑暗和雨水彻底吞噬的、传说中邪乎无比的泄洪闸口,亡命般冲去。胸口那块黑玉佩紧贴着皮肤,温凉之中似乎又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催促般的悸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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