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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天大的体面,父亲母亲早半个月就张罗着给她裁新衣备首饰。
     “宫里规矩大,连块砖缝里都藏着贵人。”郁夫人替女儿正了正珍珠步摇,“若是撞见生面孔,保不齐就是哪位金枝玉叶,千万要低头避让。”
     郁澜倒不担心这个。前世她在宫宴上把各宫主子认了个遍,真正发愁的是父亲书房里那叠公文。
     前些日子裴戬在兰陵遇刺,查的正是桑首辅贪墨案。这事她本不该知晓,还是那日在端王府闻到裴戬衣襟上的血腥味,又凑巧听顾辞提过兰陵,才把线索串起来。
     “爹爹可曾想过,世子为何在兰陵遇险?”她将热茶捧到郁承年案前。
     国公爷执笔的手顿了顿。前几日女儿提及时,他惊得险些摔了砚台。
     裴戬暗查桑首辅的事若捅到御前,自己那封为桑家求情的折子就是催命符。好在郁澜机警,倒让他逃过一劫。
     “这事烂在肚子里。”狼毫笔尖在宣纸上洇开墨痕,“雷霆雨露皆是天恩,咱们做臣子的听着便是。”
     郁澜乖顺地点头,鬓边银蝶随着动作轻颤。
     窗外腊梅开得正好,细雪落在母亲新染的蔻丹上,倒像撒了层糖霜。
     入宫前夜,郁澜特意去了趟暖香阁。
     新制的雪肌丸在贵女圈里渐渐传开名声,只是还没传到宫里去。她让丫鬟备好十二个掐丝珐琅盒,预备明日分送各宫娘娘。
     正要上马车时,街角传来马蹄声。
     顾辞领着队羽林卫踏雪而来,玄色披风扫过满地碎琼乱玉。两月不见,他下颌线条愈发凌厉,倒像是清减了。
     “四姑娘。”他勒住缰绳,声音比檐下冰棱还清冽。
     郁澜扶着车辕的手指微微蜷起。自打上回听他剖析心迹,再见面时总觉耳根发烫。分明是数九寒天,掌心却沁出薄汗。
     “顾公子又要出京?”她瞥见马鞍旁的行囊。
     “随魏小侯爷去凉州剿匪。”他翻身下马,腰间佩刀撞出轻响。
     玄铁护腕上凝着霜花,衬得指节愈发修长。
     郁澜忽然想起那日他说要挣功名时的神情。寒门子弟无依无傍,想在这锦绣堆里挣出头,可不就得拿命去搏?
     刀尖上滚出来的前程,听着都教人心惊。
     “凉州多险峻…”话到嘴边又咽下,只低头理了理狐裘,“顾大人文韬武略,定能马到功成。”
     “总要搏个配得上的身份。”顾辞忽然上前半步。
     他身上带着松针混着雪水的冷香,惊得车辕挂着的铜铃叮咚作响。”等挣够聘礼,才好向心上人提亲。”
     郁澜猛地抬头,正撞进他眼底。
     那目光比端王府的琉璃瓦还亮,烫得她慌忙错开眼。街边酒旗在风里扑簌簌地响,盖不住胸腔里咚咚的心跳声。
     “那...祝大人得偿所愿。”
     顾辞瞧见她耳尖红得像玛瑙珠子,喉间溢出低笑:“四姑娘快回屋暖和着,后日进宫且放宽心玩。”
     这话听着寻常,偏生被他用温水浸过的嗓音说出来,倒像在哄自家小妹。
     襄苎抱着手炉往墙角缩了缩。明明两人隔着三步远,一个扶着车帘一个攥着马鞭,偏偏那雪粒子落在两人之间,倒像扯不断的银丝线。
     她忽然想起前日去绣房取衣裳,听小丫鬟们嚼舌根,说顾统领在演武场一箭射穿三个箭靶时,那绷紧的腰线惹得好些贵女红了脸。
     “襄苎多费心照顾四姑娘。”顾辞翻身上马,玄色披风扬起时带起细雪。
     马蹄声渐远,襄苎盯着青石板上新落的蹄印,鬼使神差接了句:“顾大人这话,倒像咱们院里的姑爷嘱咐人。”
     “胡吣什么!”郁澜作势要拧她,指尖碰到狐裘又蜷起来。
     车帘晃动的光影里,她瞥见自己映在铜镜里的眉眼,竟比涂了胭脂还艳三分。
     襄苎边替她拢披风边嘀咕:“真不是奴婢多嘴,昨儿去大厨房取燕窝粥,还听见管事的说顾家门房最近收帖子收到手软。听说娄侍郎家那位嫡女,特意去城隍庙求了姻缘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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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轱辘碾过结冰的水洼,郁澜望着窗外飞掠的枯枝,忽然想起前世在端王府瞧见的那幅画。
     顾辞后来官拜镇北将军,府里却始终空着正妻之位。当时只当是他戎马倥偬,如今想来,胸口竟像塞了团浸水的棉花。
     ……
     腊月二十九这日,晋国公府早已是红绸满檐。
     郁澜踩着梯子往廊下挂琉璃灯时,忽听见墙外传来熟悉的马蹄声。二哥郁昀风尘仆仆闯进院门,大氅上还凝着冰碴子。
     “可算赶上了!”他解下腰间酒囊灌了口,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兰陵的桂花糖蒸酥,快尝尝还热乎不。”
     郁澜拈了块酥饼,甜香在舌尖化开时,瞥见二哥袖口露出的半截绷带。想问的话在喉头滚了滚,最终化作句:“听说凉州剿匪大捷?”
     “可不是!”郁昀眼底泛着血丝,“顾辞那小子单枪匹马闯匪寨,生生把贼首钉在旗杆上。”话没说完就被父亲一声咳嗽打断,兄妹俩对视一眼,心照不宣转了话头。
     年夜饭摆在荣禧堂,章姨娘正往女儿郁潇鬓间插绒花。
     见郁澜进来,她扭着水红腰封凑上前:“四姑娘这身缕金袄真真贵气,到底是宫里赏的料子,穿在嫡姑娘身上就是好看。”
     “五妹妹的藕荷裙也俏丽。”郁澜截住话头,顺势将热腾腾的汤婆子塞给缩在角落的郁潇。
     小丫头手指冻得通红,接过去时险些打翻,被老夫人瞪了一眼。
     “都是郁家血脉,偏有人眼皮子浅,分什么嫡庶。”老夫人撂下玉箸,翡翠镯子磕在玛瑙碗沿上叮当响。
     章姨娘脸上红白交错,郁潇攥着帕子不敢抬头,唯有魏氏慢条斯理舀着燕窝羹,碗底金丝芍药映得她唇角笑意愈发冷。
     小插曲过后,除夕夜飘着细雪,老夫人裹着狐裘坐在主位,掰着手指细数国公府今年的喜事:“二丫头怀了身子,四丫头在射艺场拔得头筹,倒是给咱们家长脸。”
     暖炉腾起的热气里,她眼角皱纹都舒展几分。
     郁澜捧着青瓷茶盏暖手,听老夫人絮叨完才起身告退。进宫赴宴的马车已候在角门,车辕上积了层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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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除夕夜[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