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眼望去,四周皆是一片朦胧的白,水汽氤氲中,船身仿佛脱离了江面,正悠悠然行在云端。远处的岸影隐在雾色里,看不真切,唯有偶尔掠过的水鸟剪影,添几分灵动。这般景致,倒真如仙境一般,缥缈得让人忘了身在何处。
忽有鸟鸣穿雾而来,清越得像碎玉落盘,紧接着又有猿啸从对岸荡过来,沉郁悠长,和着水声缠在一起。
一群旅客站在船首,江风掀起衣角,静静等待着,欣赏即将出现的清晨美景。
雾气愈发稀薄,像被无形的手轻轻揭开了一层纱。两岸的青山原本只是雾中淡淡的剪影,此刻已能看出模糊的身形,随着水汽一点点消散,那轮廓渐渐清晰起来 —— 山脊的起伏、林木的苍郁,都慢慢显露出分明的线条,不再是一团混沌的青黛。
前方的江面上,也开始有影影绰绰的帆影浮出雾色。起初只是几点朦胧的白,随着船行渐近,便能看清是别家的客船或货舟,在水面缓缓漂荡,彼此隔着淡淡的水汽遥遥相望,倒像是从仙境里慢慢驶出的一般。
青鸟的目光漫向远方,望着眼前这如梦似幻的景致,不禁舒展双臂,深深吸入一口裹挟着江水潮气与两岸草木清气的风。那气息混着晨露的微凉,沁得人肺腑通透,他喉头微动,一声绵长的 “啊 ——” 轻轻溢出,似要将胸间的浊气都吐向雾霭里。
清韵代则扶着船栏,指尖轻轻搭在微凉的木头上,目光追随着江雾中若隐若现的水纹,生怕漏过一丝一毫的朦胧。她望着船身破开雾霭的轨迹,轻声喟叹:“这般景致,倒真像在仙境里行着。” 说罢转头看向身旁的青鸟,眼底漾着化不开的温柔。心里默默念着,只要他在身侧,纵是这般绝景,或是将来遇见戈壁荒山,她也甘愿同行,半分怨言也无。
青鸟察觉到她的目光,转过头来,唇边噙着笑意问道:“怎么了?”
清韵代被这一问,脸颊霎时红透,连耳根都染上了粉霞,慌忙娇羞地别过脸去,望着江面的雾气掩饰着心绪。
恰在此时,两岸的青山在雾中渐渐显露出轮廓,峰顶似是冲破了云霭,带着几分巍峨的气势;一群水鸟振翅从客船旁掠过,羽翼划破雾气,留下串串清亮的鸣叫,在空蒙中荡开涟漪。
与此同时,山间传来几声猿啸,初时清越,继而绵长,在层峦叠嶂间悠悠回荡。那啸声与水鸟清亮的鸣啼遥遥相和,一高一低,一扬一抑,恰似天地间最自然的乐章。
雾里,仿佛能看见猿猴攀援的身影,听见羽翼扑棱的轻响,这山与水的应答,生灵与自然的唱和,让眼前的仙境更添了几分生动的灵气。
远处的云彩就那样懒洋洋地栖在山边,清晨的阳光穿过薄雾,给云絮镀上了一层金辉,连雾珠都染上了细碎的光。这般仙境似的景致,让人如何舍得移开半分视线。
就在这时,身旁忽然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字正腔圆,带着几分抑扬顿挫的铿锵力道,朗声吟诵起来:
“雾破青峰势未休,
云栖山畔舟鸟鸣。
猿声应和穿空尽,
日照金珠缀客裘。”
诗句刚落,青鸟眼中一亮,不由得抚掌赞叹,一声 “好诗 ——!” 脱口而出,声音里满是由衷的赞赏。那诗中既有雾散山显的壮阔,又含鸟啼猿啸的灵动,连晨光映在衣上的细碎辉光都写得鲜活,确是应景佳作。
青鸟这才看清,那男子不过二十出头, 眉眼是寻常的浓淡,鼻梁不算高挺,嘴唇也只是适中的厚薄,皮肤是常年读书晒不到烈日的白净,唯有额角几道浅浅的纹路,是伏案时蹙眉留下的印记。
可若细看,便会发现他眉宇间藏着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性。那双眼睛不算大,却亮得很,看人时总带着几分坦荡,像秋水映着日光,清透得藏不住半分虚饰;说话时眉峰微扬,不是张扬的傲气,倒像山间挺直的青松,自有股不卑不亢的端正。便是静静站着,肩背也挺得笔直,明明是文弱书生的身量,却让人觉得如立磐石,那股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浩然正气,比多少精雕细琢的容貌都更显分明。
只见他一袭墨色长袍料子挺括,质地上乘,腰间系着玉带,衬得身姿挺拔;手中一把折扇正随着指尖轻转,扇骨莹润,瞧着便不是凡物。他身后立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一身青布短打,眉眼机灵,正是书童模样。
男子听得有人赞诗,先是微微一怔,随即循声转头,恰好对上青鸟与清韵代含笑鼓掌的目光。他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颔首致意,唇边漾开温和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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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遭众人本就被方才的吟诵声吸引,此刻又闻喝彩,纷纷转过头来。一时间,无数道目光齐刷刷投过来,有好奇,有探究,还有几分看热闹的兴味,船首原本静谧的氛围顿时活络起来。
“兄台文采卓绝,能得闻这般应景佳作,实乃三生有幸。” 青鸟拱手笑道,语气里满是真诚的赞叹。
那年轻男子见青鸟与清韵代向自己致意,亦拱手还礼,朗声道:“在下崔台硕,方才一时兴起,胡诌几句,让二位见笑了。”
青鸟闻言,亦拱手笑道:“在下盛青鸟。崔兄客气了,方才那诗应景得很,尤其‘雾破青峰‘日照金珠两句,把眼前景致写活了,实在是妙。” 说罢侧身引荐,“这位是清韵代娘子。”
清韵代颔首浅笑,柔声问好:“崔郎君有礼。” 眼波流转间带着恰到好处的敬意,轻声道:“郎君方才那诗,字句皆含清趣,确是难得的佳作。”
青鸟又依次指向不远处的几人:“是樊铁生、石胜,还有王秀荷娘子。”
樊铁生与石胜闻声拱手而礼,王秀荷也连忙行了一礼,崔台硕一一还礼,目光掠过众人时,不由在清韵代身上多停留了一瞬 —— 她立在晨光里,眉眼清丽如洗,气质空灵脱俗,竟让周遭的江景都似成了陪衬。崔台硕心中暗暗惊叹,却谨记礼数,转瞬便稳住心神,再看向青鸟时,又觉眼前男子眉目俊朗,眉宇间自有一股清朗气度,虽着素色长衫,瞧着像个读书人,可身旁樊铁生二人站姿沉稳,眼神锐利,一看便知是有功夫在身的好手,绝非寻常家仆。
正思忖间,忽听青鸟指着一个与自家书童年纪相仿的少年道:“这是我的弟子,王仙君。”
崔台硕一怔,再看青鸟一身书生打扮,年纪瞧着也不过十八九岁,竟已有了弟子?诧异间,他不由暗自揣度:看这情形,莫非盛兄也是要往长安去,准备参加春闱的举子?这般想着,便笑着问道:“盛兄这是要往长安去?瞧盛兄气度,莫非也是赴春闱的?”
青鸟望着崔台硕,拱手浅浅一笑,语气里带着几分自谦:“崔兄谬赞了,小弟才疏学浅,不过是读了几本闲书,哪里敢奢望春闱这等大事,怕是去了也只会闹笑话。”
崔台硕听他这般说,眉峰微挑,眼中却燃着几分热意:“盛兄这便是过谦了。如今大唐虽有颓势,可正因如此,才更需你我这般正值壮年之人挺身而出,力挽狂澜才是。这般大好年华,总不能只困于书斋吧?”
青鸟闻言,拱手再拜:“崔兄有此豪情壮志,青鸟由衷佩服。只是小弟性情疏懒,确实无意科场。不过为大唐尽力,倒也未必只有春闱一条路可走。”
见崔台硕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青鸟话锋轻轻一转,笑道:“说起来,崔兄怎会到这江陵府地界来?”
崔台硕抚了抚袖角,笑道:“从家乡出来后,一路游山玩水,看看山河风光,正好顺路往长安去,权当放松心情罢了。”
青鸟心中了然——此人眉宇间藏着英气,谈吐间自有丘壑,敢这般优哉游哉地赴京,定是胸有成竹,对春闱早已胜券在握。
他面上不动声色,只陪着闲话了几句,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从沿途景致聊到坊间趣闻,倒也投契。
正说着,船家在船头扬声喊道:“各位客官,早饭备好了,要用餐的请移步前舱嘞!”
两人相视一笑,拱手作别:“那便先各自用餐,稍后再聊。”“正是,稍后见。”说罢,便各自回了客舱。
晨光越发明亮,江风带着水汽飘进来,混着早餐的香气,将一夜的静谧彻底吹散,新的一天,在这熙攘又鲜活的烟火气里,悄然铺开了。
樊铁生端着个粗瓷大碗,里头是冒着热气的粟米粥,王秀荷手里则捧着叠得整整齐齐的胡饼,饼香混着水汽飘过来。“趁热吃吧,”王秀荷把饼递过去,指尖沾着点面屑,“今早有咸菜,就着吃顶饱。”几人围坐在桌旁,碗沿的热气模糊了眉眼,筷子碰着碗边的轻响,倒比江风更显真切。
饭后王仙君留在舱内,闭目凝神。晨光透过窗棂落在他肩头,倒像层薄纱。他抬手、沉肘,一招一式慢得稳当,指尖带起的风都透着股韧劲——这是他每日的功课,哪怕行在江上,也从不敢歇。
樊铁生眯眼望着两岸山间未散的雾气,感叹道:“是灵秀,也险呢,这雾气浓时,江里有礁石都瞧不清。”
铁锚链在绞盘的吱呀声里缓缓收紧,带着江底的湿泥与水草,一寸寸离开水面。水珠顺着锚爪滴落,砸在船板上晕开小水痕,船身轻轻一挣,便破开水面往前去了。
青鸟与清韵代一行人,在舱内待得久了,闲不住,便又踱到甲板上来。恰在此时,见崔台硕主仆二人也凭栏立在甲板一角,正望着江面闲谈。
青鸟笑着上前招呼,清韵代等人亦随之颔首致意,双方欣然凑在一处,你一言我一语地攀谈起来。从沿岸的山水景致,说到各地的风土人情,偶有见解相投处,便引得几声会心的笑,江风里都掺了几分融融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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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风徐徐拂过,带着水汽的微凉,两岸的青山翠峦连绵不绝,偶有飞瀑从崖间倾泻而下,溅起的水花在阳光下闪着碎金般的光。众人或凭栏远眺,或低声闲谈,一边赏玩着这沿途的景致,一边时不时抬眼望向远方水天相接处,默默盼着荆州城的轮廓早些映入眼帘。
日头爬到头顶时。船家从舵楼里探出头喊:“再过个把时辰,就到江陵府码头了!”江面上果然热闹起来,远处近处的船多了,帆影点点,偶尔有货船擦肩而过,船夫们隔着水喊几句,声音被江风送得老远。
不知何时,天空爬满了铅云,像被人泼了墨的棉絮,一层层压下来。方才还亮堂的江面,转瞬间就灰沉沉的,风也带上了凉意。
风里渐渐裹了湿意,眼看一场雨就要落下。青鸟抬头望了望天色,笑着对崔台硕拱手:“看这光景怕是要下雨了,我等先回舱中避避。”
崔台硕亦拱手还礼:“青鸟君说的是,雨天路滑,诸位慢走。”
双方含笑作别,青鸟便带着清韵代等人转身回了客舱,刚掩上舱门没多久,雨点儿就砸了下来,先是稀疏的几滴,打在船板上“笃笃”响,眨眼间就密了,织成道雨帘,船身被敲得“嗒嗒”直响,倒像有谁在底下轻轻擂鼓。
雨丝斜斜地织着,落在船舱顶上是细碎的“沙沙”声,打在江面上便漾开一圈圈浅淡的晕,半天也不肯散去。这雨不大,却缠缠绵绵的,把天空裹在一层灰蒙蒙的纱里,瞧着竟没有半分要停的意思。
船渐渐驶近江陵府码头,江面顿时拥挤起来。往来的货船、客船在水面上打着旋儿,船夫们扯着嗓子互相喊着避让,木桨划水的“哗哗”声、船板相撞的“砰砰”声混在雨里,倒比雨声更热闹几分。
码头上更是一片喧腾:赤着膊的脚夫们扛着麻包、木箱,踩着湿滑的跳板往来穿梭,脊梁上的汗珠混着雨水往下淌,嘴里还哼着号子;挑着担子的小贩穿梭在人群里,“热蒸饼——”“凉茶解渴哟——”的吆喝声此起彼伏,蒸饼的热气、草药的清苦气混着江水的潮气,在雨雾里弥漫开来。
青鸟他们坐的船慢慢靠了岸,跳板“哐当”一声搭在码头上,溅起几点水花。临下船时,船家披着蓑衣过来,嗓门被雨打湿了似的有些沉:“明日巳时准时开船,可记牢了,误了点可不等你们。”
“多谢船家提醒。”青鸟点点头回应。
船刚一靠岸,舱内的旅客便忙碌起来,纷纷俯身整理行囊,空气中弥漫着几分即将抵达目的地的雀跃与仓促。
船桥缓缓搭向埠头,待木身稳稳落定,前排的人已提着捆扎好的行李动身 —— 有的撑开油纸伞,伞面在雨雾里绽开一片朦胧的色块;有的抬手遮住额头,快步踩着湿滑的木板往下走;还有人把不重的包袱顶在头上,佝偻着身子护住衣襟。众人虽各有各的避雨法子,却都循着次序,沿着船桥缓缓涌向岸边。
青鸟和清韵代一同走向埠头,青鸟撑着一把青竹骨的油纸伞走在清韵代身侧,伞沿微微倾向清韵代那边,将大半雨丝挡在外面。而他背上的剑盒锦袋被斜斜飘来的雨丝打湿了一角,原本鲜亮的织锦晕开一片暗沉,倒衬得锦袋的绣纹愈发沉静。
身后,樊铁生、石胜与王秀荷姐弟四人已收拾妥帖行装。樊铁生单手擎着一把粗布伞,伞骨虽略显陈旧,却将他高大的身影遮得严实;石胜则撑着一把竹骨油纸伞,脚步沉稳地跟在侧后。王秀荷姐弟合用一把伞,伞下身影依偎着,脚步轻快。
稍远些,崔台硕主仆二人亦紧随其后。崔台硕斜挎着个素色包袱,边角绣着暗纹,一手稳稳撑着伞,伞骨在雨里透着温润的光;他身旁的书童背着沉甸甸的书笈,那书笈用粗布仔细裹着,另一只手也擎着把小小的油纸伞,虽不及主人的伞精致,却也把周身护得严实。
一行人随着涌动的人流,踩着埠头湿漉漉的青石板,一步步登上码头。雨丝斜斜织着,打在伞面上簌簌作响,混着脚边水洼溅起的轻响,伴着众人踏向江陵府的脚步,倒成了一段格外的行旅调子。
码头上,无数油纸伞在雨幕中攒动,青的、蓝的、赭石的、素白的…… 伞面随行人脚步忽高忽低,时而被风掀向一边,时而又稳稳落回肩头,远远望去,竟真如一片涌动的浪涛,在湿滑的青石板上起起伏伏,连带着雨丝都似被这 “浪” 卷得愈发绵密了。
青鸟正低头看着脚下,眼角余光忽然瞥见斜对面的一艘客船。船桥上,十几个身着月白道袍的女道士,她们的背上除了宝剑之外,还斜挎着素布行囊。一行女道士正陆续下船,道袍的下摆沾了些湿气,却依旧挺括。为首的是个七十来岁的女道士,头发全白了,用一根素银簪绾着发髻,脸上布满细密的皱纹,眼神却清亮得很,瞧着慈眉善目。她撑着伞站在一边,看着其她女道士纷纷下船。
她身旁立着一位五十许的女道士,身形微胖,鬓边已染了些霜白,月白色的道袍虽宽大,却掩不住腰间那圈柔和的弧度。只见她一面抬手拢了拢被风吹乱的鬓发,一面扬声对身后几人叮嘱:“大伙儿脚底下快些挪,莫要在这儿耽搁,仔细碍着后面的人下船。” 声音里带着几分爽利,又透着处事的周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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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众人走到一处开阔些的地方,那发福的女道士站在一边,目光缓缓扫过身后的人,声音不高却清晰,带着些微的沙哑:“一、二……十五。”数完人数,她微微颔首,脸上露出一丝浅淡的笑意,随即转身,朝白发女道禀明人都已到齐。
那白发女道微微颔首,领着众人往码头深处走去。月白的道袍在灰蒙蒙的雨雾里,像一串流动的光,很快汇入了喧闹的人群。
油纸伞上传来细密的敲击声,一行人随着人流缓缓前进,耳边不时传来熟悉的声音——这些都是昨晚同船的旅客。
34;快看,又是要去蜀地的玄门中人。34;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青鸟微微侧目,认出这正是昨晚船舱中高谈阔论的其中一人。那人正看着远去的那一行女道士,脸上带着几分敬畏。
34;哎呀,这世道如此,还让我们这些平民百姓怎么活啊。34;接话的是昨晚那个唉声叹气的老者,此刻他拄着拐杖,步履蹒跚地走在人群中,浑浊的眼中映着阴沉的天空。
一时间,你一言我一语的交谈声混着雨丝的簌簌声漫开来,像被雨水泡软的棉絮,温温软软地裹在人群里。
可随着人流缓缓挪动,方才零星的交谈声渐渐歇了。每个人都敛了心神,目光盯着前方脚下的路,一门心思只想着尽快走出这片拥挤的码头 —— 脚下是湿滑的青石板,身旁是摩肩接踵的人影,连呼吸都得顺着人流的节奏,哪里还有半分闲心说些旁的。
偶尔有人被伞骨碰了胳膊,也只匆匆道声 “借过”,便又埋头跟着队伍往前挪,整个码头只剩下雨伞摩擦的窸窣与鞋底踏过水洼的轻响。
青鸟的目光扫过人群,看见一位妇人。她此刻挎着包袱,一只手牵着一个五六岁的男孩。两人都戴着斗笠,一眼看去,妇人斗笠下的脸上满是忧色:34;看来,我也得去找慧海大师祈福,保佑平安才行。34;声音里透着掩不住的焦虑。
细雨斜斜织着,打湿了青鸟的衣摆,清韵代的裙裾也洇开几片湿痕。眼前的码头依旧拥挤,撑伞的人顾忌着伞骨碰着旁人,脚步不由得放得缓;没带伞的人急着找地方避雨,想加快步子,却被前后攒动的人影裹挟着,只能顺着人流慢慢挪动,任由雨丝打湿头发与衣襟。
正行间,一个男子扛着货物从旁匆匆挤过。他背上的包袱看着不大,却似坠着千斤重,压得他脊背弯成了弓,脖颈上青筋微微凸起。他身后紧跟着两人:头一个是三十上下的汉子,戴顶旧斗笠,身上粗布短褂洗得发白,手肘与膝盖处打着好几个层层叠叠的补丁,却浆洗得干干净净。他挑着副竹筐,两边筐里各塞着两个粗布袋子,鼓鼓囊囊的,瞧着像是新收的农作物,沉甸甸的分量把扁担压得弯成了月牙,竹筐几乎要擦着地面,每走一步,扁担便发出 “咯吱 —— 咯吱 ——” 的呻吟,像是随时会散架一般。
紧随其后的是个十二三岁的男孩,背上背着个半人高的背篓,里面满满当当堆着乌桕树的果实 —— 那果实圆滚滚的,紫黑中透着油亮,果壳上还沾着新鲜的泥土,其间夹杂着不少嫩绿的乌桕叶,叶片边缘带着雨后的水润光泽,瞧着分明是刚从树上采摘下来不久,还带着山野的清润气息。背篓口用草绳松松捆着,以防果实滚落,沉甸甸的分量压得男孩的肩膀微微倾斜,却仍咬着牙紧跟在前面的汉子身后。
男孩身子往前躬着,雨珠顺着斗笠边缘滑落,滴在地面上。可他躬着的脊背让背篓与后背间留出一道缝隙,雨水顺着那缝隙往里钻,早已把他的后背浸透,深色的水痕顺着衣摆往下淌,在青石板上留下一串淡淡的湿印。
三人脚步匆匆,顾不上抹一把脸上的雨水,只埋头跟着人流往前赶,肩上的重担让他们的每一步都走得格外吃力,却又透着一股不肯停歇的韧劲。
青鸟一行人在人流中前行,转过一个拐角,码头的喧嚣渐渐远去。青石板路在雨水的冲刷下泛着清冷的光泽。
青鸟一行人寻了处宽敞些的角落站定,雨丝斜斜落在肩头,刚掸了掸衣上的湿痕,便见崔台硕主仆也寻了过来。他手中油纸伞轻轻一旋,抖落伞沿的水珠,望着青鸟朗声笑道:“青鸟君,崔某打算在江陵府盘桓几日,也好细细瞧瞧这里的山水风物。不知青鸟君可愿同行作伴,共赏一程?”
青鸟闻言,拱手回以郑重:“崔兄盛情,本是美事。只可惜在下此行有要务在身,实在不敢耽搁半分。” 他略一停顿,眼中漾开笑意,“待日后我到了长安,定当登门拜访,再邀崔兄相聚。”
“好!” 崔台硕眼中亮起几分期待,深深一揖:“那就盼着青鸟君早日赴长安,届时你我再把酒言欢,畅谈诗赋!”
青鸟亦拱手还礼,语气恳切:“崔兄此番赴考,必是前程似锦。长安再见时,我可要再听兄台赋几首好诗。”
说罢,崔台硕生怕青鸟记不清,特意放缓了语速,将自己日后在长安落脚的会馆名号、具体街巷细细告知,末了又叮嘱一句:“那会馆就在朱雀大街附近,极好寻的。青鸟君到了长安,务必遣人捎个信,崔某定当扫榻相迎。” 言语间满是真切的期盼,仿佛已预见日后长安相聚、共话诗文的光景。
崔台硕又转向青鸟身侧的清韵代与樊铁生等人,一一拱手作揖:“诸位保重。” 清韵代颔首浅笑,樊铁生与王秀荷姐弟亦纷纷还礼,雨声里掺着几句 “珍重”“一路顺遂”,温温软软的,在雨幕中荡开轻浅的回音。
待彼此再次拱手作别,崔台硕便带着书童转身融入人流,油纸伞面在雨里渐渐远去,终是汇入了街边连绵的伞影中。
青鸟一行人立在原地目送片刻,才转身踏着湿漉漉的青石板,往江陵府街道深处走去。雨水打在伞上簌簌作响,混着远处隐约的市声,成了初入江陵府的第一支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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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秋雨连绵,得遇良俦。[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