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从们手忙脚乱地去扶时,发现侍郎大人已然昏了过去。
内阁之中,诸葛明面前摊放着龙江仓的账册。
墨迹崭新,笔迹浓重,是张衡臣醒来后批注的内容——实际存粮仅为账面的三成,其中半数已然霉变,不可食用。
“相爷,常平仓也……”通政使刘石庵嗓子沙哑,袖口还沾着替张衡臣掐人中时蹭到的鼻血。
“传令。”
诸葛明的声音仿佛从远方传来,“查抄全城所有粮店,一粒米都不许留存。”
次日清晨,永丰粮行的李掌柜被破门声惊醒。
他眼睁睁看着官兵将他窖藏的五百石新米搬空,连给老母留的半斗治病用的薏米都未能幸免。
当领队的禁军千户接过师爷递来的清单画押时,笔尖突然停顿了一下:“李掌柜,你这米行开了三十年吧?”
李掌柜跪在地上拼命点头。
“明日午时之前,把差额补上。”
千户将清单拍在他脸上,“账册记载你有八百石。”
李掌柜哭喊道:“冤枉啊!我所有的粮食都被你们拿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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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的场景在全城一百二十四家粮店依次上演。
到日落时分,官府收缴的粮食堆满了临时征用的三座皇家别院。
然而,负责清点的户部侍郎张衡臣发现,实际收缴量不足预期的四成——有些粮店即便动用武力也难以打开门,因为锁头上有权力的护身符。
黑市的交易在宵禁之后达到了疯狂的程度。
秦淮河的某条画舫里,一个盐商正用金叶子交换米票。
舫窗外突然传来落水声,接着是禁军的呵斥声。
粮商毫不在意地数着票据:“十两一石?昨日不是才四两?”
“客官明察。”
牙人谄媚地斟酒,“今早菜市口斩了三个囤粮的,现在谁敢售卖?”
第三日黎明,第一缕阳光洒在聚宝门外时,守城兵卒发现了吊在城楼下的尸体。
那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胸前白布上用血画着莲花。
尸体随风晃动的影子,正好投射在城墙新贴的告示上。
金陵城,外城官道上。
一队禁军骑兵踏着血泥混杂的官道疾驰而过,马蹄下溅起的不是尘土,而是尚未干涸的血浆。
路边横七竖八地堆放着尸体,有衣衫褴褛的流民,也有被扯烂了绸缎的富户家丁,甚至还有几个穿着白莲教白衣的暴民,胸口被长矛捅穿,鲜血染红了衣襟上绣的那朵妖冶莲花。
“又抢了郑国公的庄子!”
领队的禁军百户啐了一口,刀尖指向远处升起的浓烟,“这帮刁民,真以为朝廷的刀不够锋利?”
可当他率队赶到时,郑国公庄子早已被洗劫一空。
粮仓大门敞开,地上洒落的米粒被无数双脚踩进泥里,几个饿得脱了形的老汉正趴在地上,像牲畜一样舔舐着混了泥土的残粮。
庄内的丫鬟、仆役横尸院中。
“百户大人!西边又起乱子了!”一名斥候狼狈地奔来,“白莲教的人煽动流民,正在冲击皇庄!”
百户骂了一声,翻身上马,可还未出庄门,就听见一阵诡异的诵经声从官道尽头传来——“无生老母,真空家乡……”
黑压压的人群如潮水般涌来,他们大多瘦得只剩骨架,眼睛里却燃烧着癫狂的火光。领头的是个披头散发的汉子,赤着上身,胸口用血画着一朵白莲,手中高举的火把照亮了他那张因饥饿而扭曲的脸。
“杀!一个不留!”百户拔刀怒吼。
当夜,金陵外城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
禁军的镇压一直持续到天明,官道上的尸体堆积如山,最后不得不征用民夫用板车拖去乱葬岗。
可即便如此,第二天清晨,仍有新的暴民聚集,他们像蝗虫一样席卷每一处还有粮食的地方,哪怕那里已经被烧成了一片废墟。
多尔衮尚未到来,金陵已然输给了自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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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5章 政令与权力[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