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青烟的白薇,突然低声道:“夏老说过,妖若动情,魂飞魄散时,会把最珍贵的东西留给心上人……”
夏冰的剑“当啷”落地。她望着那缕青烟飘向窗外,突然想起白薇刚拜师时,曾偷偷问她:“师姐,人心是什么味道的?”
那时她还以为是孩童戏言,此刻才明白,有些妖耗尽千年修为,不过是想尝尝,被人放在心尖上的滋味。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王府的下人发现,王生卧房的窗台上,放着一朵开得正艳的石榴花,花瓣上沾着的露水,在晨光里闪着细碎的光,像一滴没来得及落下的泪。
佩蓉醒来时,窗棂上的石榴花已经蔫了半边。她望着腕间那个浅淡的牙印,指尖抚过的瞬间,竟清晰地想起一段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山洞里的篝火,少年递来的半块干粮,还有那句带着羞涩的“我叫栩栩”。
“醒了?”王生端着药碗进来,眼底的红血丝还没褪尽,却在看到她睁眼时,瞬间漾起暖意。他将药碗递过来,“夏冰说这是解妖毒的方子,喝了就彻底好了。”
佩蓉接过碗,药汁温凉,舌尖却尝到一丝极淡的腥甜,像……像那天白薇喂她的药。她猛地抬头,撞进王生躲闪的目光里。
“她最后……”佩蓉的声音发颤。
王生沉默片刻,从袖中取出个东西放在桌上——是枚缠枝莲纹样的银簪,簪头的珍珠缺了一角,正是白薇常戴的那支。“夏冰说,妖丹碎时,她把修为渡给了你。”他指尖划过簪子上的缺口,“她说,这样你就再也不会生病。”
佩蓉的眼泪突然掉下来。她想起白薇跪在床边喂药时的温柔,想起她看着王生时眼底的炽热,那些藏在嫉妒底下的卑微,此刻才清晰得让人心疼。
三日后,太原城的失踪案告破。百姓们敲锣打鼓地送到府衙,夏冰却只是将那块刻着换魂阵的铜盆扔进了熔炉。庞勇站在一旁磨着刀,突然开口:“知府的书房里,搜出了与沙匪勾结的账本,还有……给白薇提供人皮的记录。”
夏冰的动作顿了顿。熔炉里的火光映着她的脸,忽明忽暗:“我师父说过,人心若贪,比妖更毒。”
她没说的是,那些失踪的女子,魂魄都被白薇锁在铜镜里。昨夜破镜时,她分明听见无数细碎的道谢声——是白薇在最后关头,用残余的妖力护住了她们的魂魄,没让知府炼成邪术。
王生陪佩蓉去城外安葬那枚银簪时,正撞见夏冰在烧东西。火堆里飘出的纸灰,是白薇拜师时抄的降魔口诀,字迹娟秀,却在末尾处反复写着“人心”二字。
“她本可以不坏的。”佩蓉轻声说。
夏冰将最后一张纸扔进火里,看着它蜷成灰烬:“妖要修成人形,需渡三劫,情劫最烈。她过不了,也躲不过。”
风吹过坟头的新土,带来远处市集的喧闹。佩蓉突然握住王生的手,掌心相贴的温度里,她仿佛又听见那句带着哭腔的“你是不是就能爱我了”。
而此时的破庙里,一个穿着粗布裙的小姑娘正跪在蒲团上,对着尊缺了胳膊的佛像磕头。她抬起头时,眉眼间竟有几分像白薇,只是眼底干干净净,没有半分妖气。
庙门被推开,夏冰站在逆光里,手里拿着本泛黄的剑谱:“想学法术吗?不是为了害人,是为了护着自己。”
小姑娘怯生生地伸出手,指尖触到剑谱的刹那,腕间突然浮现出个极淡的莲花印记,转瞬即逝。
夏冰看着那印记,突然想起白薇消散前,最后望过来的眼神——没有恨,只有释然。或许有些魂魄,碎了之后,会以另一种方式,重新学着如何去爱。
太原城的月光,这夜格外温柔。王生卧房的窗台上,不知何时又多了朵石榴花,花瓣上的露水滚落在地,洇出一小片深色的痕,像谁悄悄来过,又悄悄走了。
佩蓉腕间的牙印消失那天,太原城下起了暴雨。她打开妆奁,那支缠枝莲银簪突然裂开,里面掉出张泛黄的纸,上面是白薇歪歪扭扭的字迹:“佩蓉亲启,若见此信,我已魂散。然有一事相告——你颈间鳞片,非我所下,乃三年前沙漠中,沙匪喂你饮下的‘蚀骨散,此毒需以妖力压制,我若不护你,你早成枯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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佩蓉的手猛地一颤,纸页飘落在地。她突然想起三年前被掳时,确实被灌过一碗腥臭的液体,此后每逢阴雨天便关节剧痛,直到白薇进府后才渐渐好转。
此时王生恰好进来,见她脸色惨白,忙扶住她:“怎么了?又不舒服?”
佩蓉指着那张纸,声音发颤:“她说……她说我体内有毒,是她一直在救我?”
王生捡起纸看完,眉头紧锁。他转身冲出房门,直奔夏冰住的客栈——他突然想起,白薇每次给佩蓉喂药时,夏冰总在府外徘徊,而知府死后,搜出的账本里,与沙匪交易的记录旁,赫然画着夏家特有的符咒。
客栈里,夏冰正对着支燃烧的符纸念咒。符纸烧出的灰烬在盘中凝成个字:“成”。见王生闯进来,她脸色骤变,挥手想扑灭符火,却被王生一把攥住手腕。
“是你!”王生的声音冷得像冰,“你早就知道佩蓉中了毒,却故意引白薇用妖力压制,再借机除掉她,好让佩蓉毒发后,嫁祸给她!”
夏冰猛地甩开他的手,眼中闪过狠戾:“她是妖!留着就是祸害!我师父当年就是被她所杀,我替师报仇,何错之有?”
“你师父是被知府勾结的妖物所杀!”王生将那页纸拍在桌上,“白薇在账本里留了批注,你看看这上面的符咒,是不是你夏家的‘锁魂符!”
夏冰看着纸上的符咒,突然跌坐在地。她想起师父临终前,曾塞给她块染血的布,上面就有这个符咒,当时她只当是白薇所画,竟从未怀疑过一直“帮助”自己追查凶手的知府。
雨更大了,庞勇带着人冲进客栈,手里捧着个从知府密室搜出的匣子。匣子里没有金银,只有堆孩童的骸骨,每具骸骨的胸口,都插着枚刻着夏字的银针。
“夏老当年不仅救过白薇,还收养过些被遗弃的妖童。”庞勇的声音沉重,“知府怕事情败露,杀了他们,再嫁祸给白薇,让你替他斩草除根。”
夏冰看着那些骸骨,突然发出凄厉的哭喊。她终于明白,白薇每次与她交手都留有余地,甚至在最后关头,故意让她刺穿肩胛——那里藏着能证明夏老清白的证据。
佩蓉赶到时,正见夏冰拔剑欲自刎,忙出声喝止:“她若想让你死,何必留证据给你?”
夏冰的剑“当啷”落地,泪水混着雨水淌满脸庞。
三日后,太原城百姓为那些失踪的女子立了块碑。碑落成那天,佩蓉在碑前放了束石榴花,花束旁压着张纸,上面是她抄的白薇那句未完的话:“人心是什么味道的?或许是苦的,却值得有人为它碎一次。”
夜里,王生发现佩蓉不在房内,寻到花园时,见她正对着株突然绽放的石榴树发呆。树影里,似乎站着个穿红衣的女子,对着佩蓉微微颔首,转身化作缕青烟消散在月光里。
佩蓉轻抚着树干,指尖触到片新叶,叶面上竟凝着滴露水,尝起来是甜的。
而千里之外的破庙里,那个眉眼像白薇的小姑娘,正对着剑谱练习写字。她写的第一个词,是“人心”,第二个词,是“守护”。烛火跳动间,她腕间的莲花印记闪了闪,仿佛有谁在暗处,温柔地看着她。
佩蓉在石榴树下站到月上中天,露水打湿了裙摆也未察觉。那株昨夜还光秃秃的石榴树,此刻竟枝繁叶茂,猩红的花瓣上凝着的露水,在月光下泛着奇异的光泽——像极了白薇银簪上那颗缺角的珍珠。
“该回去了。”王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他方才在窗内看得真切,树影里那个红衣身影消散前,曾抬手对着佩蓉的方向,做了个极轻的手势,那手势与佩蓉幼年时教白薇(那时还叫栩栩)的结绳暗号一模一样。
佩蓉转身时,指尖恰好接住片飘落的花瓣。花瓣入手即化,竟在掌心留下个淡红色的印记,形状像极了半枚残缺的莲花。
“你看。”她将掌心凑到王生眼前。
王生的瞳孔骤然收缩——那印记的缺口处,隐约能看出,正与他自幼佩戴的玉佩上的莲花纹,严丝合缝地契合。
三更的梆子敲响时,破庙里的小姑娘突然从梦中惊醒。她摸了摸腕间,那个莲花印记不知何时变得滚烫,竟透出淡淡的红光。桌案上的剑谱自动翻开,停在某一页,上面用朱砂新添了行字:“沙匪余党未清,太原城外,有旧识寻来。”
字迹歪歪扭扭,像极了白薇的笔迹。
小姑娘抬头望向庙门,月光从门缝里渗进来,映出个模糊的黑影。那黑影手里提着盏灯笼,灯笼上绣着的缠枝莲,与白薇银簪上的纹样分毫不差。
与此同时,太原知府的坟头,突然裂开道缝隙。缝隙里爬出只通体漆黑的蝎子,蝎尾的毒针上,缠着半片撕碎的红衣,红衣的布料上,沾着的不是泥土,而是新鲜的、带着妖气的血。
石榴树的花瓣还在簌簌飘落,佩蓉站在树下,突然听见风中传来细碎的声响,像谁在低声哼唱着什么。那调子她认得,是栩栩在山洞里编的歌谣,末尾那句“魂飞魄散也不怕,莲花重开便回家”,此刻竟清晰得仿佛就在耳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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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低头看向掌心的印记,那半枚莲花的边缘,正以肉眼难辨的速度,一点点变得完整。
风卷着最后一片石榴花瓣掠过窗棂时,王生发现佩蓉掌心的莲花印记又清晰了些。那半枚残缺的轮廓边缘,竟隐隐透出金线般的光泽,像是有什么东西正从内里往外挣。
“生哥,你听。”佩蓉突然按住他的手,侧耳望向窗外。
夜风里,除了虫鸣,似乎还藏着串极轻的脚步声,踩在积露的青石板上,一步一步,正往卧房这边来。那步频不快不慢,像极了白薇从前端药时,总怕惊扰了人似的轻缓。
王生握紧腰间的佩剑,指尖触到剑鞘上的刻痕——那是白薇曾用指甲偷偷划下的记号,当时只当是顽皮,此刻却觉得那痕迹烫得惊人。
破庙里的小姑娘已经攥紧了夏冰留下的降魔剑。庙门外的黑影还在徘徊,灯笼的光晕里,隐约能看见对方袖口露出的半截锁链,链环碰撞的声响,与她昨夜梦中听到的、锁着那些失踪女子魂魄的镣铐声,分毫不差。
而太原城外的乱葬岗,那只黑蝎正趴在块新立的木牌上。木牌上没有名字,只刻着朵未开的莲花。蝎尾的毒针突然竖起,指向通往城内的路,针尖上的红衣碎片无风自动,露出底下一行用血写的小字:
“第三瓣花开时,记得换锁。”
卧房内的烛火突然“噼啪”爆了个灯花。佩蓉低头看向掌心,那半枚莲花印记的缺口处,赫然长出了一小截新的花瓣,红得像血。
窗外的脚步声,停在了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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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画皮前传第452章 莲印重生藏旧约之花魂暗度续前尘[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