哨长赵二狗!阳曲卫的弟兄是饿急了才反抗,这叫谋逆?34; 他从袖中掏出《元兴帝实录》,翻到永乐十三年的记载,34;元兴帝曾说 39; 边军饥寒而反,罪在监军 39;,你怎么解释?34;
萧桓坐在御座上,手指在两份奏报间来回移动。岳峰的奏报字迹仓促,却透着恳切;李谟的奏报条理清晰,却处处透着刻意。他想起阳曲卫是拱卫京师的屏障,若真逼反了,北元就能长驱直入。34;李德全,34; 他突然开口,34;传旨,让岳峰暂代阳曲卫总兵,先稳住局面,三法司随后就到。34;
三法司的人赶到阳曲卫时,正看见岳峰在给残兵发粮。周平带着弟兄们在演武场挖坑,埋那些冻僵的尸体,每个坑前都插着块木牌,写着姓名和籍贯。大理寺卿刘宗周验了张谦的尸体,突然对着缇骑厉喝:34;监军身上的刀伤,分明是近距离刺杀,哪像残兵所为?34;
李谟站在一旁,脸色发白。他没想到刘宗周会亲自验尸,更没想到张谦的亲卫里,有个被买通的缇骑偷偷告诉周平:34;是刘显杀了张谦,想嫁祸残兵。34;
谢渊跟着三法司的人一起来了。他走到赵二狗的坟前,看见木牌上写着 34;大同卫人,德佑十三年入伍34;,突然想起周铁山的血书,眼泪再也忍不住:34;这些孩子,本该在田里种地,却死在了自己人的刀下。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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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峰递给谢渊一块染血的麦饼:34;谢尚书,这是从张谦帐里搜出来的,里面全是沙子。34; 他指着远处的粮仓,34;镇刑司扣的粮,都在那里发霉了。34;
李嵩在府里收到李谟的密报,气得把茶盏摔在地上。密报说 34;刘显已招供,杀张谦是为嫁祸残兵34;,还说 34;谢渊在阳曲卫找到了镇刑司扣粮的账册34;。他抓起案上的《防边策》,突然觉得上面的字都在嘲笑他。
34;首辅大人,要不... 把刘显杀了灭口?34; 亲随颤声建议。
李嵩摇了摇头,走到窗前望着漫天风雪。他想起二十年前,自己还是个秀才时,曾在街头听说书人讲元兴帝北征的故事,那时的他,也觉得 34;忠勇34; 二字比什么都重要。34;让李谟把账册偷回来,34; 他的声音像结了冰,34;再让三法司的人 39; 查无实据 39;—— 总要有人背锅,就让刘显去吧。34;
阳曲卫的雪终于停了。岳峰在演武场立了块碑,上面刻着 34;阳曲卫死难弟兄之墓34;,没有姓名,因为太多尸体已经认不出是谁了。周平在碑前烧着麦饼,火苗舔着纸灰,像在喊那些逝去的名字。
三法司结案奏疏原文
刑部尚书臣周立仁、大理寺卿臣吴景明、都察院左都御史臣李谟谨奏:
窃照阳曲卫哗变一案,经三法司会勘月余,现据供词、物证及人证,谨陈始末如左:
据镇刑司呈送之供状及玄夜卫密报,原阳曲卫千户刘显,于德佑十四年三月十七日夜,率亲卫二十余人闯入监军公署,持械击杀监军张谦及随员三名。其刀刃痕迹与现场遗留之柳叶刀吻合,且刘显部下王二毛等三人供称,刘显曾扬言 34;监军克扣冬衣,士卒冻毙,此仇必报34;。
又查刘显私宅,搜出北元狼头旗一面、未缴之军粮账册三本。账册记载,自德佑十三年秋至十四年春,刘显截留宣府卫转运阳曲卫之粟米共计一千二百石,其中八百石转卖于大同卫黑市。此等行径,显系借哗变之名,行谋反及贪腐之实。
阳曲卫残兵百余人参与哗变,然经查多为受刘显胁迫。其供词称,刘显以 34;监军虐卒34; 为由煽动,实则将克扣军粮之罪嫁祸于镇刑司。臣等议定:
首恶刘显依《大吴律?谋反篇》,斩立决,枭首示众;
从犯四十人发配辽东屯田,余者编入蓟州卫,由岳峰总兵严加管束;
阳曲卫士卒冻毙者,着户部拨银抚恤,家属免徭役三年。
关于镇刑司呈送之扣粮账册于会审期间失窃一事,臣等已责成刑部司狱司彻查。然据缇骑供称,账册保管于镇刑司北镇抚司地牢,寻常人等不得擅入。且镇刑司佥事李谟当庭出示账册副本,与玄夜卫密报之克扣数目相符。故失窃一事,或系宵小之徒扰乱视听,无碍本案定谳。
岳峰身为宣府卫总兵,未能及时察觉刘显异动,且在哗变发生后擅自调兵,确有 34;擅离职守34; 之过。然其随后遣安抚使周平携粮五千石赴阳曲卫,稳定军心,功过相抵。臣等议定:着岳峰上章请罪,暂免其宣府卫总兵之职,留任协理军务,以观后效。
本案虽已审结,然边军哗变之根源在于 34;监军权重而不察粮,镇刑司掌刑而不惩贪34;。臣等恳请陛下:
严令监军不得干预卫所粮草调度,违者以《大吴律?擅权篇》论处;
镇刑司今后缉查边将,须会同三法司会审,不得独断。
伏乞陛下明鉴,以安边患,以肃纲纪。
刑部尚书臣周立仁
大理寺卿臣吴景明
都察院左都御史臣李谟
德佑十四年五月初三日
附注:
本奏疏经三法司堂官联署,附刘显供状、狼头旗及账册副本于后;
王庆总兵血书称遭 34;弹琵琶34; 之刑,然其供词与镇刑司呈送之供状多处矛盾,且无旁证,故未采信。
谢渊捏着三法司的结案奏疏,指腹反复摩挲着 34;免罪34; 二字的朱印,那朱砂混着松烟,红得发暗,像干涸的血。奏疏上 34;刘显擅杀监军、嫁祸残兵,斩立决34; 的墨迹还带着潮意,可 34;镇刑司扣粮账册失窃34; 的附注,却被人用朱笔圈了个淡痕,像只遮羞的手。他忽然想起会审时,周立仁偷偷塞给他的纸条:34;李谟昨夜进了李嵩府,三更才出。34;
岳峰望着远处的长城,积雪正顺着箭楼的垛口往下淌,在青灰色城砖上划出蜿蜒的痕,像无数双流泪的眼。34;谢尚书,34; 他的声音裹在风里,碎成碴子,34;刘显是斩了,可扣粮的人呢?嫁祸的人呢?这案子... 真能算结?34; 他指尖叩着城砖,那里有当年守雁门关时留下的刀痕,如今被雪填得满满当当。
谢渊没说话,只是将王石头的屯田文书递过去。麻纸边缘还带着麦秸的毛刺,是阳曲卫新出的纸,上面的 34;阳曲卫屯田所34; 印章红得鲜亮,盖过了老兵按的指印。34;他说...34; 谢渊的喉结滚了滚,34;种出的第一茬麦,要给大同卫的弟兄上坟。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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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突然紧了,卷着雪粒抽打在新立的 34;阳曲卫死难士卒碑34; 上,呜呜的响像无数人在叹。碑上没刻名字,只凿了行字:34;戍边者,死边者,皆为大吴魂34;。岳峰伸手去摸那字,指腹蹭过冰冷的石面,突然想起周铁山的血书 —— 原来有些债,血偿不了,得用日子慢慢还。
片尾
《大吴史?阳曲卫哗变考》载:34;阳曲卫新麦丰收,王石头率旧部百余人屯田,亩产达三石二斗,创边镇纪录。所产之麦,一半入军仓,一半留作种粮,刻石记曰 39; 兵者,亦能耕 39;。
时岳峰已被贬为庶民,居于宣府卫旧宅。谢渊遣玄夜卫旧部送麦百石,附信曰 39; 弟兄们在阳曲卫种了麦,穗子比当年雁门关的还饱满,等你回来尝 39;。信末缀着三十七个指印,都是当年阳曲卫的老兵。
李嵩因 39; 镇刑司扣粮案 39; 渐失帝信,萧桓以 39; 调度失当 39; 罢其首辅职,令归乡。离京那日,谢渊在城门见其车中载着《元兴帝实录》,卷首 39; 边军乃国之根本 39; 句,被人用墨涂了个黑。34;
卷尾
阳曲卫之变,非兵之暴,乃官之虐;非将之纵,乃政之昏。当监军张谦的金鞭抽断哨长的脊骨时,当镇刑司的缇骑把粮车转向私仓时,边军手中的刀从对外到对内,从来不是哗变,是被逼到悬崖的嘶吼 —— 他们砍向的不是朝廷,是逼死弟兄的枷锁。
岳峰的安抚,是想给绝境留条缝;谢渊的力辩,是想给公道撑把伞。可在 34;君疑34; 这把大伞下,缝会被堵死,伞会被撕碎。萧桓既怕边军 34;尾大不掉34;,又要边军 34;死战不退34;;既用镇刑司当 34;看门人34;,又任其变成 34;掏心贼34;,这摇摆里藏着的,是对忠良的轻贱,对边事的敷衍。
王石头们放下刀拿起犁,不是忘了大同卫的雪,不是忘了阳曲卫的血,是知道:北元的狼看得见,朝堂的刀藏得深。他们种麦,是想让后来人知道,边军不止会打仗,还能养活自己 —— 这不是妥协,是另一种守。
后之览史者见 34;阳曲卫34; 三字,多叹 34;边将难34;,却少思 34;何以难34;。监军专权而不察粮,镇刑司掌刑而不惩恶,制度之弊如积薪,遇火星便燃。德佑年间的雪,埋了阳曲卫的尸骨,也冻了边军的心,直到数年后宣府卫再变,人们才想起王石头的麦 —— 原来能扎根的,从来不是刀,是土。
而那土,得用公道施肥,用信任浇灌,才长得出不被风雪摧折的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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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4章 灶冷三年无宿麦,营空千里少归槎[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