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胡的教头，说我照做，就能把儿子从诏狱里放出来。34; 他的儿子原是镇刑司的狱卒，去年因 34;私放要犯34; 被关，其实是撞见李福往牢里递毒药，被李谟的旧部构陷。
沈炼的指腹抚过老卒耳后的疤，比赵九描述的更深：34;姓胡的是不是耳后也有疤？是不是给过你块缺角铜钱？34; 老卒的头点得像捣蒜，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包，里面果然是块缺角铜钱，背面刻着个 34;谟34; 字。
胡教头在 34;神威营34; 当差，这里是京营三大营之一，指挥使是李嵩的门生张彪。沈炼带着赵九闯营时，张彪正陪着胡教头喝庆功酒，桌上摆着两坛 34;烧刀子34;，还有盘卤猪耳 —— 胡教头最爱这口，李福昨日刚派人送来。
34;胡成，34; 沈炼把铜钱拍在桌上，酒液溅起来，34;认识这东西吗？34; 胡教头的脸瞬间僵住，手往靴筒里摸 —— 那里藏着把匕首，是李谟当年送他的，说 34;谁敢翻旧账，就给谁放血34;。张彪突然掀翻桌子，碗碟碎了一地：34;沈炼！你敢在神威营拿人？不怕我参你越权？34;
沈炼没理他，径直揪住胡成的衣领，扯开他的衣襟 —— 左肋下有道三寸长的疤，是永熙二十二年跟着李谟在大同卫 34;剿匪34; 时留下的，其实是当年分赃不均，被同伙砍的。34;那年你们抢了边军的冬衣，卖给北元，李谟分了三成，你分了两匹布，对不对？34; 沈炼的声音像冰锥，34;现在传流言，李嵩许了你什么？34;
胡成在玄夜卫的刑房里熬了一夜，夹棍夹断了两根，却只字不吐。王俭劝沈炼：34;用 39; 追魂香 39; 吧，镇刑司都用这个，保准他开口。34; 沈炼望着刑房角落里的炭火，想起岳峰说的 34;宁武关的士兵嚼冰充饥34;，突然把夹棍扔在地上：34;给他碗热粥。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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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成捧着粥碗时，手抖得像筛糠，粥水洒在镣铐上，冒起白汽。34;我儿子在大同卫戍边，34; 沈炼坐在他对面，声音放得很轻，34;上个月寄信说，宁武关的弟兄在吃马骨，问我能不能托人送点粮。34; 胡成舀粥的手停了，喉结滚了滚 —— 他的侄子也在宁武关，去年还托人带过双布鞋。
34;李谟当年是怎么倒的？34; 沈炼突然问，34;不就是因为扣了边军的粮饷，被永熙帝贬去戍边？现在你们跟着李嵩干，不还是在害边军？34; 胡成的粥碗 34;当啷34; 落地，突然嚎啕大哭：34;是李福逼的！他说不照做，就把我侄子调去最前线......34;
李福被抓时，正在李府的佛堂里烧香，案上摆着三尊金佛，都是去年从内库 34;借34; 来的。沈炼搜出他袖中的账册，上面记着 34;传信工钱：赵三一两，胡成五两，卢沟桥老卒三两34;，最后一页画着个歪歪扭扭的 34;谟34; 字，旁边注着 34;三月初三，旧部齐聚34;。
34;三月初三是什么日子？34; 沈炼把账册拍在他面前。李福闭着眼念佛，佛珠被捻得发亮：34;阿弥陀佛，沈大人不怕报应吗？李大人可是......34; 话没说完，就被赵九兜头浇了碗冷水 —— 玄夜卫的规矩，对付硬骨头，先让他尝尝 34;冰浴34; 的滋味。
李福打了个寒颤，终于松口：34;是... 是李谟的忌日。他去年在戍所病死了，李大人说要 39; 抚恤 39; 旧部，其实是让他们趁岳将军被构陷，把宁武关的兵权抢过来，交给张彪......34; 账册夹层里掉出张纸条，上面是李嵩的笔迹：34;事成，胡成升千户，赵三补驿丞。34;
沈炼拿着账册去见谢渊时，风宪司的案牍堆得快顶住房梁。谢渊正对着份《镇刑司旧档》皱眉，上面记着李谟当年的罪证：34;私贩军器七十三件，克扣粮饷五千石，纵容部众勒索边民......34; 却在 34;处理结果34; 处写着 34;永熙帝特赦，贬为庶民34;—— 是李嵩当年在御前哭求，说 34;谟虽有罪，然靖难有功34;。
34;这些人就像附骨之疽，34; 谢渊用朱笔圈出 34;旧部名单34;，与沈炼的账册一对，竟有十七人重合，34;李嵩把他们安插在驿道、军营、市集，就是要织张网，随时能捕他想捕的鱼。34; 他突然压低声音，34;昨日三法司会审，王显翻供，说 39; 扣粮是李嵩指使 39;，可镇刑司的卷宗里，王显的供词被改成了 39; 自愿 39;。34;
沈炼的指节捏得发白：34;我去会李嵩。34; 谢渊拉住他：34;现在去，等于打草惊蛇。明日早朝，咱们把账册、供词、传信路线图一并呈给陛下 —— 李嵩党羽虽多，可玄夜卫的铁证，他赖不掉。34;
李嵩得知李福被抓，连夜在府中烧账册，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管家劝他 34;快逃吧，去投奔魏王34;，却被他一脚踹翻：34;逃？我要是逃了，才真成了通敌的罪证！34; 他摸着案上的《论语》，那是永熙帝赐的，扉页上写着 34;忠君爱国34;—— 当年他就是凭着这句，骗得先帝信任，一步步爬到内阁首辅。
三更时，沈炼的亲卫在李府后墙逮住个翻墙的人，怀里揣着本《边镇布防图》，正是宁武关的防务，上面有胡成添的 34;守军布防34;，标着 34;西墙最弱34;。34;李大人这是要送北元份大礼？34; 沈炼把图扔在李嵩面前，烛火在他布满皱纹的脸上跳动，像条挣扎的蛇。
李嵩突然笑了，笑声比哭还难听：34;沈炼，你以为扳倒我，就能救岳峰？别忘了，宁武关的粮还扣在大同卫，等你的证据送到御前，城早破了！34; 他说得没错，此刻的宁武关，周毅正用最后一块马骨煮汤，士兵们围着锅，连汤渣都舔得干干净净。
沈炼把所有证据装进个紫檀木盒，上面贴了玄夜卫的封条，封条上的朱砂印是他亲手盖的，印泥里混着自己的血 —— 玄夜卫的规矩，呈给陛下的密档，需用 34;血印34; 以示保真。他去会同馆辞别岳峰，见对方正对着家族誓书发呆，誓书上岳忠的血字被烛火照得发亮。
34;明日早朝，我会呈上证物。34; 沈炼的声音有些涩，34;可粮的事......34; 岳峰打断他，把半枚和璧碎玉塞给他：34;若城破，就把这个交给谢大人，让他记住，宁武关的兵没降。34; 沈炼接过玉，触手冰凉，像握着块寒冰。
走出会同馆时，天刚蒙蒙亮，卖早点的摊子支起来了，摊主正和客人说 34;岳将军要反34;，说得有鼻子有眼。沈炼突然停下脚步，转身往皇宫方向走 —— 他决定现在就去敲景阳钟，哪怕被按个 34;惊驾34; 的罪，也要让陛下今夜就看到这些证据。晨雾里，他的身影越来越小，却像根撑天的柱，顶着快要塌下来的阴霾。
片尾
《大吴史?沈炼传》载：34; 炼夜敲景阳钟，持证据面呈德佑帝。帝览账册、供词，震怒，命玄夜卫即刻捕李嵩党羽，凡传信者皆论 39; 妖言惑众 39; 罪，流三千里。李福、胡成等十七人伏诛，查抄家产悉发宁武关充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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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二，粮车抵宁武关，距周毅 39; 撑不过十日 39; 之期，仅差一日。时关城已破一角，周毅率残卒巷战，见粮车至，笑曰 39; 岳将军信人也 39;，力竭而亡。
沈炼后遭李嵩余党构陷，贬戍辽东，临行前将岳峰所赠和璧碎玉交谢渊，曰 39; 此非玉，乃边军血也 39;。34;
卷尾
《大吴史?论》曰：34; 流言之祸，猛于刀兵。李嵩假李谟旧部传谣，非仅欲陷岳峰，实欲夺边镇兵权也。其计之毒，在借 39; 通敌 39; 之名，断边军后路；其网之密，在布旧部于四方，使流言如影随形。
沈炼之可贵，不在能捕奸，而在能破私。彼本与李嵩有旧，却宁负私恩而不负公义，夜敲景阳钟之举，非独勇也，实乃知 39; 边军之命重于仕途 39; 也。观其查案，不恃酷刑而恃人心，问胡成 39; 宁武关之兵 39;，问老卒 39; 其子之安危 39;，是以能使顽石点头 —— 此谓 39; 以情破局 39;，非酷吏所能及。
夫玄夜卫，本为监察之职，若为私权所用，则成爪牙；若为公理而谋，则为干城。沈炼一案，可见神武帝设玄夜卫之本意：非为监视忠良，乃为缉捕奸佞。后世论者谓 39; 德佑朝不亡于北元，而亡于内奸 39;，然有岳峰之忠、谢渊之直、沈炼之勇，终能挽狂澜于既倒 —— 此非天意，乃人心未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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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7章 百口莫辩孤臣泪，三尺难平浊世邪[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