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小院;京郊田三十亩,租予军户耕种,岁入仅二十石;长子谢明在乡务农,次子谢亮在县学教书,皆未入仕。大同军仓账目现存风宪司档案库,可由玄夜卫缇骑、户部主事共同盘查,臣身无长物,唯有书籍千卷。” 写完搁笔,烛火在清单上投下晃动的影子,像他坦荡无遮的心境 —— 功名利禄皆过眼,唯有清白留人间。
疏章送入御书房时,萧桓正对着暖阁里的炭火出神。展开清单看到 “长子务农,次子教书”,他忽然想起前年冬日,自己赐给谢渊的 “御制貂裘”“内帑银五千两”,后来玄夜卫密报,貂裘被谢渊改做了二十件棉甲送边军,银子全捐给了大同军属的 “抚孤堂”。指尖抚过 “身无长物” 四字,炭火的暖意从掌心漫到心口,萧桓提笔在疏上朱批,墨迹力透纸背:“卿之赤诚,朕已知之。然朝局未稳,镇刑司余党在暗处串联,勋贵中观望者十有三四,九边军仓刚立规制,非卿镇住中枢,恐旧弊复起。此疏不准。”
可谢渊并未止步。三日后,第三封《辞功疏》又送入宫,字迹比前两封更显恳切,墨迹中甚至带着几丝颤抖 —— 原是他彻夜伏案,旧疾复发。疏中写道:“臣非避事畏难,实因‘功高震主之戒如鲠在喉。陛下信任臣,臣感佩涕零,然信任不可恃,人心易变,唯有制度可恃。若陛下不许臣赴大同,愿留风宪司一职,专司监察,辞兵部尚书事,以明‘分权制衡之心……”
这封疏章在朝堂掀起更大波澜。早朝时,连一向支持他的户部尚书都忍不住在退朝后追上他,朝珠在袖中轻轻晃动:“大人何必如此执拗?陛下正倚重您,九边、中枢都离不得,此时辞兵部,岂不遂了张懋等人的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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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渊站在太和殿的丹陛下,望着远处宫墙的积雪,晨光在他鬓角的白发上镀了层金边。他缓缓摇头,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尚书,陛下信任是私恩,律法分明是公器。私恩不可久恃,公器方能长久。风宪司掌监察,兵部掌兵权,本就该各司其职、相互监督,若由一人兼领,今日臣可凭公心行事,他日换了他人,未必能如此。分权不是避权,是为了让制度立得住,让朝局长得稳啊。”
寒风卷着碎雪掠过丹陛,吹动他的袍角,却吹不散他眼中的坚定。他知道,自己争的不是一官半职的去留,而是 “权力必须制衡” 的规矩,是能让吏治清明、边军稳固的长久之道。
萧桓在御书房召谢渊夜谈,烛火摇曳,映着两人鬓边的白发。“玄夜卫查了,那些谣言是张懋的人散布的。” 萧桓递过密报,“你真要走?” 谢渊躬身:“臣不是走,是换个地方效力。大同军仓是边军命脉,臣去督建,可保粮储无虞,也避了‘权臣之嫌,一举两得。”
“你以为朕留你,是怕没人办事?” 萧桓叹了口气,起身走到窗前,望着雪中的宫墙,“镇刑司废了,李穆清了,可勋贵的根子还在,他们盼着你倒,盼着旧制复起。你在,他们不敢动;你走了,谁镇得住?李贤虽廉,却少了几分雷霆手段;周毅虽勇,却不懂朝堂博弈。”
他转过身,目光灼灼:“朕给你分权,风宪司掌监察,兵部另择尚书,但你要任‘太子少保,领‘风宪总监衔,随时参赞军务,这样既避了‘专权之名,又能镇住局面,如何?” 谢渊望着萧桓眼中的信任,喉头哽咽,终是叩首:“臣…… 遵旨。”
虽未获准辞功,谢渊仍坚持赴大同督建军仓。他带着风宪司属官,在大同卫选址、画图、监工,事事亲力亲为。军仓按 “防潮、防火、防盗” 三标准建造,地基铺三层青砖,仓顶覆琉璃瓦,四周挖护城河,玄夜卫缇骑昼夜巡逻。
有粮官建议 “多建粮仓,虚报规模”,谢渊当即斥责:“军仓是保命仓,每一块砖都要实!虚报一尺,边军就可能少一口粮!” 他亲自验收砖石,用锤子敲打墙面,听声音辨虚实,不合格的当即返工。军属们见他寒冬腊月仍在工地巡查,送来热汤,谢渊接过却分给工匠:“他们更辛苦。”
消息传回京师,张懋在朝堂冷嘲:“谢大人放着中枢高官不做,跑去搬砖,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萧桓却在御案上写下 “务实” 二字,对近侍道:“这才是谢渊,不恋虚名,只办实事。”
张懋不甘心,唆使御史弹劾 “谢渊督建大同军仓,耗费银十万两,远超预算,恐有贪腐”。弹劾疏呈上时,谢渊恰好回京述职,他不慌不忙地呈上《军仓造价明细》,每一笔开支都有工匠、玄夜卫、地方官的三方签字,还附上 “琉璃瓦防雪压,较普通瓦贵三成,但可保十年不漏” 的说明。
“十万两中,三万两用于加固地基,防北疆冻土塌陷;两万两用于护城河,防土司奸细纵火。” 谢渊指着账册,“每一分钱都花在刀刃上,可请户部、玄夜卫共同查验。” 户部尚书当场点头:“臣已核过账目,属实。” 萧桓将弹劾疏扔在地上:“无凭无据,诬陷重臣,该当何罪?” 御史吓得跪地认罪,张懋脸色铁青,再不敢多言。
秋收时节,大同军仓正式落成。仓房五十间,可储粮百万石,每间都有通风口、温度计,玄夜卫的 “粮储月报” 制度上墙,注明 “每月初五盘查,军民代表可旁听”。周毅率领边军将士前来参观,见粮仓坚固、粮堆饱满,激动得跪地:“有这样的军仓,弟兄们打仗再无后顾之忧!”
谢渊站在仓前,望着 “实仓固边” 的匾额,对周毅道:“军仓是死的,人是活的。要让士兵参与监仓,让军属监督粮饷,才能长久。” 他还制定《军仓互查法》:“大同、宣府、延绥军仓每季度互查,防地方官勾结作弊。” 此法后来写入《大吴军法》,沿用百年。
年终考核,谢渊再次请辞,萧桓却下旨:“加谢渊少傅衔,仍掌风宪司,兼领军仓监事。特赐‘剑履上殿,入朝不趋,以示优宠。” 旨意一下,朝野震动 —— 这是开国以来文臣少有的殊荣,既是对谢渊的肯定,也是对勋贵旧党的震慑。
张懋等人见萧桓如此信任谢渊,再不敢妄动,甚至主动配合风宪司查案。吏部按谢渊建议,推行 “官员异地轮岗制”,防止 “盘根错节”;户部清查 “勋贵占田”,将多占土地分给军属,民心大安。谢渊虽未完全辞功,却以 “分权不夺权,务实不务虚” 的智慧,化解了 “权臣之嫌”。
清明时节,谢渊再次赴大同巡查,见军仓粮满,边军操练正酣,烽燧炊烟准时升起,心中一片安宁。玄夜卫送来京师消息:“陛下将您的《辞功疏》与《军仓法》刻石立碑,立于太学,供百官效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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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渊站在长城上,望着南来的春风吹绿草原,想起萧桓的话 “江山倚重有君王”,忽然明白:真正的功,不是权位高低,而是能为江山留下制度,为百姓留下安宁。他对身边的缇骑道:“回奏陛下,臣愿留任,直到吏治清明、边军稳固,再无辞功之由。”
春风拂过,吹动他的袍角,远处的军仓在阳光下泛着金光,像一座永远矗立的丰碑,见证着一位老臣 “功成不居,务实报国” 的赤诚。
片尾
《大吴会典?风宪制》 载:“谢渊辞功,帝‘固留不许,加少傅衔,赐剑履上殿,立‘风宪司、兵部、军仓分权制衡之制,‘风宪掌监察,兵部掌调度,军仓掌储粮,互不相统,皆对帝负责。大同军仓‘成于渊之手,储粮百万石,终德佑朝无亏空,‘九边军粮充足,边患止息。
《大吴史?职官志》 补记:‘渊之辞功,非消极避世,实乃 “以退为进”,既明君臣之分,又立制度之规,故 “帝信之愈深,朝局赖之愈稳”。
卷尾
《大吴史?德佑本纪》 论曰:“德佑中兴,谢渊居功至伟,然其最难能可贵者,非整肃之威,非革新之力,而在‘功成不恋权,位高不忘本。三疏辞功,显其‘避权臣之嫌的清醒;赴边督仓,显其‘务实报国的赤诚;分权制衡,显其‘立长久之制的远见。
帝萧桓知其赤诚,故‘固留而不疑;朝局赖其威望,故‘整肃而不乱。二者相得,方有‘吏治清明、边军稳固之局。史称‘渊之辞,成于帝之留;帝之留,成于渊之忠,诚哉斯言!盖治国之道,不仅在能臣之贤,更在君臣之相知相信,此德佑中兴之根本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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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6章 莫道孤臣无退路,江山倚重有君王。[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