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汉突然笑了,露出缺了的门牙:“好!好啊!”他身边的几个农户也跟着点头,有个年轻些的接口:“俺表哥在沂州种地主的田,去年缴了租子连糠都剩不下。梁山军要是真分田……”
“住口!”赵能厉声喝止,却被张叔夜按住了手。
张叔夜转向那老汉,目光落在他竹筐里的新谷上:“老丈,你家有几亩地?”
“三亩薄田,还是租县太爷小舅子的。”老汉掂了掂竹筐,“每年缴六成租,遇着灾年就只能卖儿卖女。”他忽然凑近了些,声音压得低,“张大人,俺知道您是清官,可这世道……梁山军说‘耕者有其田,哪怕是哄人的,也比年年盼着您的减税恩诏强啊。”
梁横听得目眦欲裂,挣扎着要站起来,却被张叔夜按住。“梁都监,”他转向三人,“你们先去后营,让医官把伤治好。王登榜,你记着高世德撤了哪些哨卡,西城的守兵里,有多少是欠着军饷的。张金彪,你画一张曹州的粮仓分布图,杜壆开了哪几座仓。梁横,你想想杜壆的马军最爱走哪条路——是沿运河,还是穿野地?”
三人愣住了。梁横刚要开口,就见张叔夜转身走向望楼,手里还捏着那半张被撕碎的沂州军报。“赵能,”他头也不回,“让农户们继续领种,今晚加派两队兵丁巡逻,不是防贼,是防夜里的露水打坏了谷种。”
“招讨使!”赵能急了,“关胜有炮,杜壆有马军,他们要是合兵来犯……”
“他们不会合兵。”张叔夜登上望楼,指着舆图上曹州与沂州之间的那片洼地,“杜壆要守运河运粮,关胜得护着沂州的粮仓分田——他们现在最忙的,是让百姓信他们的‘均田亩。”他指尖落在海州的地界,那里密密麻麻标着村落和田垄,“可田不是靠嘴分的,得有水,有种子,有耕牛。赵能,调水师去沭河口,不是拦梁山军,是疏通河道,别误了春耕的灌溉。”
望楼下,蓝布老汉领了谷种,正跟其他农户念叨:“张大人让咱种地,梁山军让咱分田……不管谁来,地得先种上。”
梁横在后营包扎时,隔着窗纸听见这话,突然停住了挣扎。医官给他缝肩伤的线刚穿过皮肉,他竟没觉出疼——他想起曹州府衙后园那片老柿林,高世德为了建戏台,砍了一半当柴火,剩下的也早被蛀空了。
暮色漫上码头时,张叔夜还在望楼。月光把他的影子投在舆图上,正罩着沂州的位置。
远处传来信使的马蹄声,大概是往东京报急的。张叔夜没回头,只是让赵能取来笔墨,在舆图上海州的田垄旁,添了一行小字:“明日卯时,教农户选种。”
风又起了,卷着望楼的灯影晃了晃。楼下的农户们扛着竹筐往村里走,脚步踏在石板上,竟比战鼓还踏实。梁横望着那片晃动的灯影,突然明白——曹州的戏台塌了,沂州的炮声停了,可海州的田埂上,总得有人先把谷种埋进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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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张叔夜准备出兵[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