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冒汗;还有竹筒饭、油炸蜂蛹、凉拌树花菜(一种山野菜)等等。
石崇山成了宴席上最活跃的“解说员”,他一边殷勤布菜,一边滔滔不绝地介绍着每道菜的特色和背后的“南疆风情”,话语间极力渲染着此地的富庶与祥和:
“托陛下洪福,仰赖府台大人运筹,如今峒川府治下物阜民丰,百姓安居乐业。这山珍河鲜,皆是本地所出,取之不尽啊!大人请看这蜂蛹,高蛋白,大补!还有这树花菜,清热解毒,只有我们这十万大山深处才有……”
“赋税徭役,各寨皆能按时完成,秩序井然。虽有极少数不服王化的山匪流寇,但都是癣疥之疾,府衙与峒川卫联手,定能剿灭干净,不足为虑……”
“下官与黑岩头人(他特意提到黑石寨头人)戮力同心,教化苗民,推广农桑,成效显着!如今苗汉一家,其乐融融……”
他的话语冠冕堂皇,将南疆描绘得一片祥和,仿佛之前的动荡与凶险只是遥远的传说。赵文瑞则面带微笑,不时点头附和,显得沉稳持重。
穆之静静地听着,偶尔动筷尝一口菜,目光平静地扫过赵文瑞沉稳的脸庞,扫过石崇山热情洋溢的笑容,也扫过席间其他官员或拘谨、或谄媚、或沉默的神情。阿月安静地吃着东西,她对酸辣的接受度似乎很高,动作依旧优雅。慕婉儿则对几种没见过的香料植物更感兴趣,低声询问着旁边的侍女。东野轩对满桌珍馐兴趣缺缺,只偶尔夹几筷子最普通的肉食,大部分时间都在沉默地喝酒,带着年轻武将特有的拘谨与沉默。渊彩则饶有兴致地品尝着家乡风味,偶尔与邻座的官员低声交谈几句,眼神灵动,似乎在观察着席间的氛围。
酒过三巡,气氛似乎热烈了一些。石崇山脸上泛着红光,凑近穆之,压低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谄媚和试探:
“孤大人,您初来乍到,南疆风物与中原迥异,许多事情…还需因地制宜,徐徐图之。下官在此地多年,深知其中关节。大人但有驱策,下官必竭尽全力,为大人分忧!只是…”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眼神瞟了一眼主位上的赵文瑞,又似乎意有所指地扫过窗外,“这苗疆之事,根深蒂固,牵一发而动全身。有些规矩…即便是朝廷法度,也需…变通一二。大人是明白人,想必…嗯?”
穆之端起面前的米酒碗,浅浅啜了一口。那酸涩微辣的酒液滑过喉咙,带来一丝灼热。他抬眼,目光平静如水,看向石崇山那张写满“体察上意”和“经验之谈”的脸,又越过他,看向窗外无边的夜色与深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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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通判所言,本官记下了。” 穆之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石崇山耳中,“‘因地制宜,‘徐徐图之…说得好。本官此来,正是要好好看看这南疆的‘地,品一品这里的‘宜。” 他放下酒碗,目光转向主位上的赵文瑞,带着一丝郑重,“赵知府,本官初至贵地,日后多有叨扰。巡察之责,旨在沟通朝廷与地方,共谋安定。若有不当之处,还望知府及诸位同僚不吝指教。”
赵文瑞放下酒杯,脸上笑容不变,拱手道:“大人言重了。下官等定当全力配合大人巡察。大人明察秋毫,定能体察民情,为我峒川带来福祉。” 他话语圆融,滴水不漏。
宴席在石崇山刻意营造的热络和赵文瑞沉稳的应对中继续。南疆特有的酸辣滋味在舌尖蔓延,如同这片土地给穆之的初印象——浓烈、直接、带着野性的生机,却也藏着难以捉摸的暗涌与未知的凶险。
宴席散去,穆之被引至府衙后堂专为他准备的、更为清静的院落休息。仆役们早已将他的玄色行轩停放在院中,并将行轩内的文书、物品搬入了宽敞明亮的正房。
穆之坐在正房内,手中端着一杯清茶。喧嚣散去,疲惫感再次袭来,但他脑中却异常清醒,梳理着初至峒川的种种见闻。知府赵文瑞的老成持重,石崇山的热情逢迎下隐藏的机心,峒川城混杂的风貌,席间那些或明或暗的试探目光……
忽然,他放下茶杯,眉头微蹙,目光扫过屋内。阿尔忒弥斯站在窗边,银发在月光下流淌着清冷的光泽。婉儿已被侍女带去安歇。东野轩则抱着臂膀,守在门外廊下,如同沉默的门神。
“嗯?”穆之轻咦一声。他总觉得少了点什么。环顾四周,那个总抱着酒葫芦、眼神锐利如鹰、带着一身江湖草莽气息的身影……不见了。
“轩辕前辈呢?”穆之看向窗边的阿尔忒弥斯,声音带着一丝刚察觉的疑惑和隐隐的担忧。在默陵驿馆中蛊昏迷,醒来后便一路奔波,此刻安定下来,他才猛然惊觉,那位一路同行、亦师亦友的老刀客,竟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
阿尔忒弥斯银色的眼瞳转向穆之,冰冷的声音如同月光下的溪流,平静无波地响起:
“他去了落神谷。”
“找渊离。”她补充道,语气平淡得仿佛在说一件寻常小事,“要解蛊之法。”
穆之闻言,眉头皱得更紧。落神谷!蛊王渊离的老巢!那地方凶险莫测,即便是轩辕一刀这等宗师人物,孤身前往也绝非易事!他沉声问道:“何时去的?可曾留下什么话?”
“你们昏迷的时候。”阿尔忒弥斯的声音依旧清冷,“只告知了你的护卫。他说,此蛊诡异,源头在渊离。与其坐等,不如去源头看看。解蛊之法,或能寻得。”
穆之沉默片刻,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茶杯边缘。担忧如同藤蔓,悄然爬上心头。在他们昏迷的日子里,那位老刀客竟已悄然离去,孤身深入那龙潭虎穴!轩辕一刀虽强,但落神谷毕竟是渊离经营多年的巢穴,蛊毒诡异,防不胜防……
“前辈他……不会有事吧?”穆之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阿尔忒弥斯的目光似乎穿透了窗棂,望向南方那片被夜色笼罩的、神秘莫测的群山深处。她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担心无用。”
“那老家伙很强。”她顿了顿,银瞳中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类似评估的光芒,“现在的我,未必能胜他。”
“渊离人多势众,蛊毒诡异,但……”阿尔忒弥斯的声音带着一丝近乎冷酷的理性,“他想走,应无人能拦。”
她的话像是一颗定心丸,又像是一盆冷水。穆之明白她的意思。轩辕一刀的实力深不可测,他既然敢去,必有依仗。担心确实无用,反而可能乱了方寸。但那份对同伴的关切,却并非理性可以完全压制。
穆之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忧虑,点了点头:“前辈行事,自有分寸。但愿他此行顺利,平安归来。” 他不再多言,只是将目光重新投向窗外深邃的夜空。峒川城的灯火在夜色中明灭,而遥远的落神谷方向,只有一片化不开的浓黑。轩辕一刀的身影,此刻想必正穿行在那片充满未知与凶险的黑暗之中。
阿尔忒弥斯也收回了目光,重新归于沉寂,仿佛刚才的对话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她只是淡淡地补充了一句:“该回来时,自会回来。” 便不再言语。
屋内恢复了安静。峒川城的夜,才刚刚开始,而属于他们的南疆之行,也注定充满了更多的未知与挑战。轩辕一刀的孤身探谷,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穆之心中荡开了涟漪,也为接下来的故事埋下了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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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诡夜行·初到峒川[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