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湿热,虫蚁有毒,水土不服,意外身故…亦是常情。”
指尖在破布的裂口处顿住,那参差的毛边锐利得如同孤穆之血书中每一个字的锋芒。他缓缓闭眼,父皇那张隐于冕旒之后、被玉藻切割得模糊不清的脸庞在脑中清晰起来,那双眼睛冷得如同幽寒的古井,毫无一丝对“人”的温度。
“睿儿,”那声音伴随着御书房内龙涎香的郁结气息,也随着沉甸甸的王印一起压上心头,“晋者,进也。朕予你这王爵,是期许。孤穆之此人,其心险于山川,其言毒于蛇蝎。他那道血书,是想逼朕,也想拉你一同沉沦!朕将他发配南疆,已是格外开恩,给他一条戴枷而行的生路。”
父皇的尾音陡然下坠,沉甸甸地砸在李睿鼓动的太阳穴上:
“然则,南疆并非天堂。烟瘴蔽日,蛊虫潜行,猛兽出没,更有冥顽不灵、悍不畏死的蛮夷土司。此皆取死之道…巡察使之位看着尊荣,实则危机四伏,稍有不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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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刻意拉长的停顿,像一条冰冷的蛇钻进李睿的脊椎:
“水土难服,突发恶疾;或是中了邪法蛊毒,暴毙而亡;甚至死于土司叛乱流矢…皆是天命有归。朕…只要一个结果。一个让这道折辱君父的寒刃,永远折断在泥沼中的结果。”
“铮!”
李睿猛地睁开眼,一道压抑不住的锐利寒光如出鞘利刃般劈开眼底的暗沉。他抽出腰间悬着的短匕。精钢锻造的刀刃薄如蝉翼,刃口一线冷蓝幽光。刀身轻轻搁上那块被血染透的深青官袍碎片——孤穆之的,也是刻在他心中永不愈合的一道狰狞创口。
刀刃微微下压,碎布纤维崩断的微响在死寂的书房中尖锐得刺耳。
孤穆之…孤穆之!
这三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心底。血书上的字字句句,裹挟着北疆的腥风雪粒,裹挟着无数张惊惶、绝望、无声哭嚎的面孔,再次呼啸着撞上他:
“臣穆之泣血顿首…数万生灵,非尽豺狼…伏乞陛下开一线天光…彰我皇浩荡仁德!”
那片碎布在匕首的压迫下几乎要彻底撕裂。
一线天光?仁德?
李睿唇边溢出一丝近乎残忍的扭曲笑意。
孤穆之,你看见了辽州血肉铺就的王座,却看不见这王座之下本就是万丈绝壁深渊。你想让父皇背弃那雷霆手段的皇权逻辑,去赌你那脆弱的“一线天光”?你让孤封王,更是让父皇亲手将他最不安的这枚棋子在棋秤之外彻底抹去!
可为什么…
匕首尖端刺入掌心,尖锐的刺痛传来,猩红一点迅速从皮肤下渗出,滴落在惨白的匕首锋刃上,刺目的红。他却感觉不到疼。
为什么这血,这名字,这块布,这份愚不可及的执着,会像最恶毒的诅咒,灼烧着他的魂魄?
杀了他!
父皇的声音带着不容辩驳的意志在脑中回荡。
折断这把刀!
于国、于己、于那个坐在深宫中睥睨一切的帝王而言,都是唯一干净利落的解法。
可握着匕首的手却如同被无形的寒冰冻住,那滴落的血珠似有千斤重,凝结着无边的沉重。
这重,是宁古塔那皑皑白骨映照于血月下的重量。
这重,是无数道被血书带离绝路却又将陷入另一处蛮荒地狱的目光的重量。
这重,更是父皇那双冰冷眼睛透过他这柄“新锻之刀”,即将泼洒出去的、新的腥风血雨之预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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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流影乱·加冕为王[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