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阿尔忒弥斯如同幽灵般在值房内无声移动。她的银眸扫过地面酒渍的泼洒形状、桌椅翻倒的角度、碎片散落的轨迹…最终,她停在墙角一个不起眼的木柜旁,蹲下身,指尖在柜脚内侧的缝隙处轻轻一探,捻起一小撮极其细微的、几乎与灰尘融为一体的白色粉末。她迅速用素绢包好。
“迷药残留?”穆之低声问。
阿尔忒弥斯微微颔首:“可能性极大。泼洒的酒液冲散了大部分痕迹,但这缝隙处可能残留了未完全溶解的药粉。”
与此同时,王景明也没闲着。他混在围观的人群里(主要是盐场小吏、杂役和远处的流犯),竖起耳朵,捕捉着零碎的议论,观察着每个人的表情。他注意到一个穿着低级吏员服饰、看起来老实巴交的中年男人——沈唯。沈唯是盐场的仓管小吏,此刻正一脸惊惧和悲痛,向周围人低声诉说着赵大人平时如何“勤勉”、“严厉”,如何“体恤下属”(流犯)云云。但王景明敏锐地捕捉到他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与其哀伤表情极不相符的平静,甚至…一丝如释重负?
“大人,”王景明凑到穆之身边,压低声音,“那个叫沈唯的仓管小吏,有点意思。嘴上哭丧,眼神却稳得很,像是…在演戏?”
穆之的目光立刻锁定了沈唯。此人面相普通,毫无特色,是那种扔进人堆就找不到的类型。但正是这种“平凡”,往往是最好的伪装。
“东野,带人暗中盯住这个沈唯。婉儿,立刻对针孔周围组织和胃内容物进行深入检验。阿尔忒弥斯,继续搜索值房及沈唯可能接触的区域。景明,想办法探探沈唯的底细,特别是他近期的行踪和接触的人。”
调查迅速展开。在慕婉儿紧张的检验下,从针孔周围组织提取到了微量的药物残留,初步判断为一种强效的神经抑制剂,能快速导致肌肉松弛和意识模糊,且代谢快,若非专门检测极易遗漏。胃内容物中酒精含量并不算特别高,远未达到致人昏迷失足的程度。
阿尔忒弥斯在王景明的“引导”下,重点搜查了沈唯在盐场的住处兼办公小间。沈唯表现得极为配合,甚至主动打开柜门、抽屉。表面上看,房间整洁朴素,毫无异常。但当阿尔忒弥斯检查沈唯书桌上一块常用的普通墨条时,她的指尖在墨条底部一个不起眼的凹陷处轻轻一按——一块薄薄的夹层弹开!里面赫然藏着一张折叠得极小的、边缘被烧焦的纸条残片!纸上用一种奇特的密文写着几行小字,其中两个词格外刺眼:“鸩羽”(显然指代所用的迷药)和“影鬼”!
“影鬼!” 穆之看着阿尔忒弥斯呈上的残片,眼中寒光暴涨。又是这个组织!这绝非一个普通小吏能接触的东西!
与此同时,王景明也从几个老杂役口中“无意”间打听到:赵大人虽然严厉,但管理公正,盐场产出稳定,流犯虽苦,但怨言相对较少。而沈唯最近似乎手头宽裕了些,还偷偷摸摸去过几次宁古塔镇上不起眼的“黑石酒馆”,与一些不明身份的人有过接触。
盐场小吏沈唯,表面勤恳老实,实则是神秘组织“影密卫”安插在盐场的暗桩,代号未知,直接受命于负责墨池盐场区域的上级——“影鬼”。
目标:除掉刚正不阿、管理严格的盐监官赵德禄。原因有二:
1. 换人操控:赵德禄的存在阻碍了组织对盐场流犯资源的渗透和利用。除掉他,组织便可运作,换上易于操控或腐败的继任者,更方便其暗中行事(如利用流犯进行秘密工程、走私或制造混乱)。
2. 制造恐慌与怨恨:伪装成“醉酒失足”,既可暂时迷惑视线,又能在流犯中制造恐慌和对管理方(军士、新盐监官)的怨恨,埋下动荡的种子,便于组织浑水摸鱼或煽动事端。
手法:
1. 投药: 利用赵德禄好酒的特点,在其酒中或通过其他方式(如针筒)注入强效迷药“鸩羽”,使其迅速丧失行动能力。
2. 伪造现场: 将昏迷的赵德禄移至值房,故意打翻酒壶、弄乱桌椅、留下烧鸡残骸,制造出醉酒失控的假象。
3. 移尸溺毙:趁夜深人静,将昏迷的赵德禄带至盐卤池边,投入池中溺死。
4. 湮迹:小心清理主要痕迹,但因时间仓促或意外(如药粉残留、针孔、纸条未彻底销毁),留下了无法完全抹除的线索。
穆之看着手中那张写着“影鬼”的残片,又望向盐场深处那些在寒风中瑟缩劳作的流犯身影,心中寒意更甚。影密卫的触手不仅伸向了驿站,更深地扎根在了这苦寒之地的核心命脉——盐场。除掉赵德禄,只是他们计划中的一环。换上谁?控制流犯做什么?“影鬼”又在何处?
“拿下沈唯!”穆之的命令冰冷如铁。然而,当东野轩带人扑向沈唯的住处时,早已人去屋空!只有桌上留下一杯尚有余温的粗茶,和一张用炭条写的潦草字条:“迟矣。墨池之下,另有乾坤。影鬼大人…无处不在。”
沈唯,如同水滴融入大海,消失在了宁古塔错综复杂的阴影之中。盐监官之死,撕开了墨池盐场平静表象下的第一道裂口,也让他们更深地踏入了影密卫精心编织的巨网。宁古塔的秘密,远比浮尸更沉重,正缓缓沉向那墨绿色的、深不见底的盐卤池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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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流影乱·盐场浮尸[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