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掰开我的手指时，指甲在我腕上掐出月牙形的红痕：34;若连这点心志都经不起，如何担得起复国大任？34;
雨幕中他的衣角掠过枕边，那柄刻着34;平安34;纹的木梳34;当啷34;落地，齿间的34;夷34;字刚刻了半笔，就被他的皂靴碾进泥里。
吴宫的金缕鞋穿了三月，脚底的血泡破了又结。
夫差为我筑响屧廊那日，百千宫女踏木而歌，木屐声在回廊里荡成春水。
他牵着我的手踩上桐木板，掌心的薄茧擦过我无名指的戒痕——那是偷偷用簪子刻34;蠡34;字时扎的。
34;美人可听见？34;他附在我耳边轻笑，34;这声声39;西施美39;，都是为你而歌。34;
我笑着将绣着木槿的鞋尖点在板上，鞋底的暗格硌着脚心。
绢帛上的字是范蠡的笔迹：34;伍子胥又谏言伐齐34;。
那晚在姑苏台，夫差举着伍子胥的首级问我怕不怕血，我望着那颗圆睁的眼，忽然想起范蠡教我描眉时说的话：34;忠臣之血，是复国的醴泉。34;
妆奁里的螺子黛凝着霜，镜中倒映的人眉心一点红，像极了当年苎萝溪里被网住的锦鲤，尾鳍拍打着水面，染红半溪春水。
越国士兵闯入椒房殿时，我正在对镜插簪。
那支刻着34;蠡34;字的木簪是用三年浣纱钱换的乌木，簪头的木槿花雕得歪斜——就像范蠡教我识字时，在沙盘上画的第一笔。
生绢裹住身子时，江风卷着细雪灌进领口，我听见船头有人唤34;夷光34;，抬眼便见范蠡的青竹伞在暮色里摇晃，伞骨上的雪簌簌而落，像他当年在苎萝村口抖落的星子。
34;范大人可记得……34;江水漫过腰间时，我忽然笑了，咸涩的泪水混着江水泡开唇角的胭脂，34;你说我眼里有光，像苎萝溪的鲫鱼……34;
他伸手来抓我，指尖擦过我鬓边，带下那支断了簪头的木簪。
最后一眼看见他眼中翻涌的痛色，比三年前雷雨夜的井水更凉，比姑苏城破时的雪更冷。
沉下去的瞬间，江底的水草缠住我的金缕鞋。
恍惚又看见馆娃宫的月，夫差为我披狐裘时掌心的温度，还有范蠡第一次为我撑伞时，青竹伞骨漏下的那缕阳光。
原来这二十年的光阴，不过是他掌心一枚被体温焐热的棋子，从苎萝溪的青石，到姑苏城的雪地，最终坠入这冰凉的江水，连个完整的34;爱34;字，都没来得及刻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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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沉江雪·前世茧[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