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辽水奔腾不息,浑浊的河水裹挟着塞外的泥沙,在襄平城下拐出一道舒缓的弯弧。吴权勒马高坡,远眺这座辽东郡的治所——青灰色的城墙沿着地势起伏,四座角楼巍然矗立,城头汉旗在燥热的南风中懒洋洋地舒卷。比起中原雄城,襄平算不得宏伟,但在这塞外苦寒之地,已是难得的坚城。
34;主公,襄平令公孙昭率属官出迎了。34;吴恒驱马上前,指着城门处一列仪仗。吴权整了整崭新的太守冠服,轻夹马腹向前行去。随着距离拉近,那位辽东父母官的面容渐渐清晰——约莫四十岁的年纪,面庞如同被塞外的风沙打磨过的岩石,沟壑纵横间沉淀着岁月的痕迹。几缕胡须稀疏地挂在尖削的下巴上,一双细长的眼睛却亮得惊人,像是雪原上不灭的星火。
34;下官公孙昭,恭迎府君履新!34;沙哑的嗓音带着浓重的幽燕口音,公孙昭行礼时腰间铜印与玉佩相击,发出清越的声响。
吴权翻身下马,双手扶起这位边地老吏:34;公孙令君镇守边陲多年,权初来乍到,还望不吝指教。34;他敏锐地注意到,当自己手掌触及对方肘部时,那件绛色官服下藏着坚硬如铁的臂甲。
入城的官道上铺着细碎的河卵石,马蹄踏出清脆的韵律。吴恒凑近低语:34;公孙氏乃辽东大族,世代为边郡官吏。此人能在胡汉杂处之地稳坐县令之位,绝非等闲。34;吴权微微颔首,目光扫过街道两侧——胡商穿着毛皮镶边的短褂,与着葛衣的汉人农夫比邻而居;卖马具的乌桓人操着生硬的汉语吆喝,几个高句丽商人正用铜钱换绢帛。更令人惊异的是,巷陌深处竟传来诵读《论语》的童声。
34;辽东户册几何?34;吴权突然发问。
公孙昭如数家珍:34;襄平城内户八千二百,口五万四千。全郡二十一县,户六万三千余,口四十八万七千六百——这是去岁冬祭时的数目。34;他顿了顿,34;当然,深山里的乌桓部落、渡海而来的三韩渔户,都不在此列。34;
这个数字让吴权暗自心惊。他记得清楚,永和五年的全国户籍统计,辽东郡不过三万七千户。短短二十年间,人口竟增长近倍!吴恒显然也意识到其中关窍,低声道:34;中原战乱频仍,幽冀流民多北上避祸...34;
34;不止如此。34;公孙昭耳朵极灵,转头露出狡黠的笑容,34;建宁年间,鲜卑大王檀石槐寇边,朝廷将玄菟郡治内迁至辽东北境。那些不愿随官署迁徙的豪强,多半携部曲投奔了我襄平。34;
暮色渐浓时,吴权登上了襄平城北门敌楼。辽水在夕阳下泛着血色的波光,对岸的草原一望无际。公孙昭指着北方隐约的山影:34;那是候城,再往北八十里便是玄菟郡界。如今鲜卑分裂,乌桓内附,只要按时给各部酋长送去盐铁绢帛,胡马轻易不敢犯边。34;
34;东面呢?34;
34;高句丽王伯固去年刚遣使纳贡,三韩部落还在用骨箭石斧。34;公孙昭嗤笑一声,34;那些矮个子渡海来抢盐,划着独木舟还没靠岸,就被浪打翻喂鱼了。34;
众人哄笑间,吴权却凝视着东南方向——那里是沓氏县,管承海寇的老巢。仿佛看透他的心思,公孙昭忽然压低声音:34;府君带来的两千精锐,下官已安排在城西军营。
第26章 入主辽东[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