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诰命,“慧敏夫人”。这道破格的封赏,如同在京城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激起的涟漪远超辛久薇的预料。圣旨宣毕,皇子府门前车马络绎不绝,贺帖如雪片般飞来。有真心敬服的清流官员,有见风使舵的墙头草,更有心怀叵测、试图攀附的投机者。
辛久薇却闭门谢客。
西苑议事厅依旧是她唯一的战场。圣旨的荣光并未让她迷失,反而让她肩上的担子更重了几分。“慧敏”二字,是期许,更是鞭策。颍州三县的均田试点,漕运整顿的千头万绪,如同两座沉甸甸的大山,压在她的案头。
“夫人,”方先生指着摊开的颍州三县舆图,眉头紧锁,“柳林县情况最为棘手。县令周炳坤,是薛崇义妻族的远亲,虽未被直接牵连入狱,但对均田试点阳奉阴违。他暗中纵容县中豪强刘氏,以‘代管为名,强占流民登记在册的荒田数百亩!流民敢怒不敢言,已有小规模冲突发生。若处理不当,恐生民变,正好给了反对者口实!”
秦先生补充道:“更麻烦的是,这刘氏与京中某些官员关系匪浅,周炳坤此举,未尝没有试探之意。就等着夫人您……或是辛太守出手,他们好借题发挥,攻击均田之策乃是‘与民争利,‘逼反良民!”
辛久薇的目光落在柳林县的位置,指尖冰凉。她仿佛能看到那些刚刚燃起一丝希望的流民,再次被推入绝望深渊的愤怒与无助。周炳坤,刘氏……这些蠹虫,如同跗骨之蛆,无孔不入!前线将士用命换来的喘息之机,不是让他们继续鱼肉百姓的!
“好一个‘良民!”辛久薇的声音冷得掉冰碴,“抢占灾民救命田的良民?游夜!”
“属下在!”
“持我手令和慧敏夫人印信,即刻启程,快马前往匀城!将此间情形详告我父亲与姐夫祁怀鹤!告诉父亲,柳林县之事,他不必亲自处置,以免授人以柄。请姐夫……”辛久薇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游夜心领神会:“属下明白!祁大公子定有妙计!”
辛久薇又看向方先生和秦先生:“劳烦二位,将柳林县豪强刘氏历年不法之事,尤其是强占民田、欺行霸市、勾结官府偷漏税赋的罪证,无论大小,尽数搜罗整理!要快!要详实!同时,请林姐姐帮忙,查清京中与刘氏勾连最深的官员是谁!”
“是!”方秦二人精神一振。夫人这是要双管齐下,直捣黄龙!
匀城,祁府。
祁怀鹤看完辛久薇的手书和游夜的禀报,俊朗的脸上露出一丝冰冷的笑意。他放下茶盏,对一旁同样面含忧色的辛兮瑶道:“薇儿这是要借刀杀人,还要让这把刀,心甘情愿地砍向自己人。”
“夫君有办法?”辛兮瑶眼睛一亮。
“办法?”祁怀鹤轻笑,“商人逐利,亦畏威。这刘氏,仗着有周炳坤撑腰,在柳林县横行多年,其家业大半靠巧取豪夺而来。他以为攀上了京中的高枝,却不知,他那点把柄,在真正的风浪面前,不堪一击。”
他唤来心腹管家,低声吩咐:“去,把柳林县刘家粮行‘以次充好、‘大斗进小斗出的证据,还有他们家三年前为争一片桑田逼死佃户的旧案卷宗,想办法‘送到刘家最大的对头——柳林县另一家粮商赵掌柜手里。记住,要做得像是赵掌柜自己费尽心机挖出来的。”
管家领命而去。
祁怀鹤又对游夜道:“陈侍卫,劳烦你带几个人,在柳林县散播些消息。就说……京中风云突变,薛家倒台,周县令的靠山自身难保。新来的‘慧敏夫人眼里揉不得沙子,正派人暗中彻查颍州所有官吏豪强的不法之事,首当其冲就是那些侵占灾民田地的!第一个要开刀的……就是柳林县!”
游夜眼中精光一闪:“祁大公子高明!属下这就去办!”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迅速在柳林县传开。赵掌柜拿到“铁证”,如获至宝,立刻联合其他几家被刘氏压榨已久的商户,一纸诉状将刘氏告到了州府衙门!同时,关于周炳坤即将倒台、刘氏要大祸临头的流言甚嚣尘上。
刘氏家主刘扒皮慌了神。他急忙去找周炳坤求救,却吃了闭门羹。周炳坤自身难保,哪敢再沾这烫手山芋?刘扒皮走投无路,又惊闻辛守业已派州府刑名师爷带人进驻柳林县,专门调查流民田地被占一事,更是吓得魂飞魄散。
就在他惶惶不可终日之时,祁怀鹤派人“适时”地递上了橄榄枝。祁家的管事“语重心长”:“刘老爷,事到如今,硬扛只有死路一条!慧敏夫人仁德,所求不过灾民安定。您若识相,主动将强占的田地如数归还流民,再捐出部分钱粮用于县中沟渠修缮,我家大公子或可在夫人面前,为您美言几句,将功折罪。否则……州府的衙役,怕是要来请老爷去喝茶了。”
威逼利诱,软硬兼施。刘扒皮看着祁家管事身后那几个眼神锐利的护卫,想着州府衙门冰冷的枷锁,再想想自己这些年攒下的万贯家财,最终,贪生怕死和对财富的眷恋压倒了一切。他哭丧着脸,在祁家管事“代为起草”的认罪悔过书和捐田捐粮文书上,按下了鲜红的手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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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林县的困局,以刘扒皮“幡然悔悟”、主动归还田地并捐资修渠而戏剧性地解决。流民们拿回了属于自己的希望,对“慧敏夫人”感恩戴德。周炳坤偷鸡不成蚀把米,不仅没能阻挠均田,反而暴露了自己,被辛守业以“治下不严、纵容豪强”为由,狠狠申斥,官声扫地。
消息传回京城,辛久薇在西苑议事厅听完游夜的详细汇报,嘴角终于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笑意。姐夫祁怀鹤,果然没让她失望!这份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的手段,将商人的精明与政治的智慧运用得炉火纯青。
“姐夫大才。”辛久薇由衷赞道,随即目光一凝,“不过,京中与刘氏勾连之人,查得如何了?”
林静姝正好进来,闻言接口道:“查清了!是光禄寺少卿,王明远。此人是薛崇义的门生,与刘家是姻亲。刘家每年孝敬他不少银子,他在京中也为刘家生意提供庇护。柳林县强占田地之事,他未必直接指使,但绝对知情,且默许纵容!”
“光禄寺少卿……”辛久薇指尖轻轻敲击桌面,发出清脆的声响。一个不大不小的官,却卡在供应宫廷用度的关键位置。她看向秦先生:“秦先生,这位王少卿的‘光禄,可够干净?”
秦先生会意,立刻抽出一份早已准备好的卷宗:“回夫人,此人贪鄙成性。光禄寺采办宫中食材,多有虚报价格、以次充好之举。其家中田产来路亦不明,与薛家贪墨案中几笔说不清去向的款项,时间地点颇为吻合。证据……已收集七成。”
“七成,够了。”辛久薇淡淡道,“将证据整理好,匿名递到都察院周正清周大人案头。周大人刚正不阿,又新立弹劾薛家之功,正得圣眷。他知道该怎么做。”
不动声色间,又一枚试图阻碍新政的棋子,被辛久薇轻描淡写地拔除。京中那些暗中窥伺的势力,无不感到一股凛冽的寒意。这位慧敏夫人,不仅胸怀大略,手段更是绵里藏针,狠辣果决!轻易招惹不得。
颍州的均田试点,在祁怀鹤的强力手腕和辛守业的全力推行下,虽仍有波折,但终于艰难地步入正轨。流民分得土地,在官府和祁家商行的支持下,开始春耕播种。新疏浚的沟渠流淌着清冽的水,滋润着干涸的土地,也滋润着灾民们绝望已久的心田。希望的种子,在颍州大地上,顽强地生根发芽。
而此时的潼关,却是另一番景象。
大战的硝烟已然散去,留下的是满目疮痍的关城和亟待休整的将士。萧珣并未急于追击溃逃的戎狄残部,而是坐镇潼关,一边整编军队,抚恤伤亡,一边派出精骑,清扫战场,稳固防线。
中军大帐内,气氛却有些微妙。
辛云舟单膝跪地,铠甲未卸,身上还带着淡淡的血腥和药味。他面前,是端坐于帅案之后、面色沉静的萧珣。
“殿下,末将请罪!”辛云舟的声音嘶哑却坚定,“末将治军不严,致使营中混入奸细,险些泄露军机!更……更连累辛葵姑娘为救末将,身负重伤!末将难辞其咎,请殿下责罚!”
帐内还有几位高级将领,闻言皆屏息凝神。辛葵为辛云舟挡下致命毒箭之事,早已传遍军营,无人不感叹其忠勇。但军纪就是军纪,主帅遇险,亲卫营护卫不力,确是大过。
萧珣的目光落在辛云舟身上,深邃难测。他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奸细一事,你已及时察觉并清除,未酿成大祸,功过相抵。至于辛葵……”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辛云舟紧绷的下颌线,“她非你帐下军士,其行乃忠义之举,何来连累?倒是你……”
萧珣话锋
第213章 待君归[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