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一声怒喝打断了众人的附和,杨士奇猛地一拍案几,案上的茶杯都被震得跳起。这位内阁首辅神情严肃,目光如炬般扫过殿内百官:“诸位只知陕甘危急,却忘了开平卫的分量!”他大步走到地图前,手指重重点在开平卫的位置,“这里是京师门户,太宗皇帝五征漠北,皆是由此出兵!也先选择在此处动手,绝非恐吓那么简单,他是在试探京畿防卫的虚实!”
杨荣紧接着起身附和,他将奏折重重拍在案上,语气沉痛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认可士奇兄的看法!瓦剌最依仗的就是骑兵的高机动性,一旦让他们突破开平,攻入宣府,最快两日便能兵临北京城下!”他故意顿了顿,目光扫过面面相觑的百官,声音陡然拔高,“到那时,敌人的刀都架在脖子上了,我请问诸位——是战?是降?还是学南宋那般,迁都南京,把祖宗的江山拱手让人?”
“迁都”二字像块巨石砸进人群,殿内瞬间安静下来。靖难之役后,北京早已是大明的根基,迁都南京意味着放弃北方半壁江山,这个提议刺痛了所有大臣的神经。杨士奇趁热打铁:“陕甘固然要救,但京师安危才是根本!若京师失守,整个北方都会沦陷,到时候就算保住川蜀,又能支撑多久?”
两派争执不下,金幼孜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杨士奇怒斥:“你们这是舍本逐末!陕甘一失,粮草断绝,京师迟早也是死路一条!”杨荣立刻反驳:“京师若破,国本动摇,陕甘再固又有何用?”
武英殿内的争论声越来越大,老臣们拍着案几互不相让,年轻官员则在两派间左右为难。朱高炽坐在御座上,脸色苍白地听着争论,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龙椅扶手——一边是西北的烽火狼烟,一边是京师的门户安危,两种选择都关乎江山社稷,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殿外的秋阳透过窗棂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却驱不散殿内的焦灼。这场争论不仅是战略的分歧,更是对瓦剌野心的不同判断,而皇帝的最终抉择,将决定大明接下来的命运走向。
朱高炽听着大臣们在武英殿内争论不休,额头的青筋微微跳动,他抬手轻揉太阳穴,指尖的厚茧在眉心摩挲。殿内的争执声像无数根针,刺得他太阳穴突突作响,但他知道,此刻绝不能乱——底下人的执行再周密,终归要靠自己这个皇帝一锤定音,而大军重心的走向,将决定大明的未来。
他闭着眼沉默片刻,脑海中闪过蒙哥汗攻蜀的典故,闪过永乐皇帝五征漠北的地图,闪过朱瞻基从边关送来的奏报。再次睁眼时,眼中的犹豫已被决绝取代。“蒙哥汗攻四川,死于钓鱼城,也先岂敢蹈覆辙?”他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瞬间压过了殿内的喧哗。
群臣闻声皆静,朱高炽扶着御座扶手站起身,走下丹陛。太监们连忙跪地,却被他挥手制止:“都起来,看地图。”
四个小太监迅速搬来一张巨大的舆图,在殿中央的案几上展开,宣府、开平、陕甘的地形在羊皮纸上清晰呈现,山脉用墨线勾勒,河流则染着淡蓝。
殿内大臣们全都围过来,聚在皇帝身边,仔细观察着地图。
朱高炽接过王淮递来的御笔,笔尖饱蘸朱砂,在地图上重重圈出宣府至居庸关的通道,红圈如同一道警戒的烙印。
“且不说朝廷在陕甘尚有十五万驻军,”他的声音沉稳如钟,目光扫过地图上的陕甘区域,“就算也先真敢孤注一掷杀入陕甘,我们尚有回旋余地——只要潼关、剑阁这两处关隘不失,就能重新组织兵力夺回失地,川蜀的门户始终在我们手中。”
群臣默不作声,金幼孜张了张嘴,终究没再反驳。皇帝的话点醒了众人:陕甘虽急,却有潼关、剑门关天险可守;而京畿一旦失守,便是无险可退。
“但我们赌不起另一种可能。”朱高炽的笔尖落在宣府的位置,朱砂在纸上晕开一小团红痕,“如果也先的真正目标是宣府、开平,而我们却把主力调去陕甘,瓦剌铁骑两日便可兵临北京城下,到那时,我们难道要学南宋南迁?把太宗皇帝奠定的基业拱手让人?”
“朕绝不允!”他猛地加重语气,御笔在地图上划出一道红线,从宣府直抵开平,“朕的看法是——即刻组织大军在宣府集结,以逸待劳,一举歼灭也先主力!让他损兵折将,再也没有南下的底气!”
杨士奇和杨荣对视一眼,眼中露出赞同之色。杨溥也缓缓点头,老臣们终于达成共识:京师安危是根本,只要击溃也先主力,陕甘的博罗纳哈勒便成无根之萍,不足为惧。
朱高炽将御笔递给王淮,指尖因用力而泛白:“传旨给辽东总兵,命他即刻从辽东调回一万骑兵,务必在十月中旬前完成集结,目的地就在宣府后方。再令大同、蓟州总兵派出兵马星夜驰援,形成合围之势。”他顿了顿,补充道,“这一战非打不可,这一战必须打掉瓦剌的嚣张气焰!”
王淮躬身应下,快步走出殿外。
武英殿内的争论声彻底平息,群臣望着地图上的红圈与红线,心中已有了明确的方向。朱高炽站在舆图前,望着宣府的位置,仿佛能看见那里即将燃起的烽火,看见朱瞻基率领大军冲锋的身影。
秋阳透过窗棂照在地图上,将朱砂的红映得格外醒目。这场关乎王朝走向的抉择,终于尘埃落定——大明的刀锋,将直指宣府,迎向瓦剌最凶猛的铁骑。而朱高炽知道,接下来的日子,他将与边关的儿子并肩,等待着决定天下命运的那一战。
喜欢。
第97章 开平血战·用兵疑云[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