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迥。
而不该躺在这里。
“我来带她走。”
一句话脱口,宋渡雪仿佛幡然醒悟了一样,他上前几步,单膝跪下,轻轻握住了朱英垂在榻侧的手指,目不转睛地与少女漂亮的黑瞳对视,一字一顿,像在做什么郑重的承诺。
“你跟我走吗?”
目光灼灼,恍若一把烈火,虽然头脑一片空白,但只凭这个眼神,朱英就打心底地感觉,这个人明白她。
和朱瀚不一样,朱瀚爱她,但不懂她,这个人不爱她,但他懂她。
爱她的人希望她好,想要她好,强迫她好,这样的好天生带着主见,是他们自认为的好,不是朱英的好。但懂她的人不同,懂她的人任由她自己去选,不在乎最后究竟是天高海阔还是万丈深渊,是功德圆满还是粉身碎骨。
她迷迷糊糊地想起,这也是个离经叛道的小野马,虽然跟自己叛的并非同一条道,但他也在空荡荡的泥泞荒原里,不在闹哄哄的锦绣山崖边。
现在这个小野马来找她了,对她说,我们一起走如何。
神思恍惚的朱英想,好啊。
她眼神依旧空洞,指节却缓慢地勾起,紧紧扣住了宋渡雪。
走。
朱瀚拦也不是,放也不是,正在犹豫间,宋渡雪已经直接把二人当做空气,扶起朱英,慢慢地往外走去,他也只好哑然目送,直到人都走远,才自嘲似的笑了笑。
女儿还没出嫁,就当着他的面跟准女婿跑了,自己这父亲当得可真是失败。
昭灵还十分缺德地在一旁拱火:“啧啧,这两个细伢儿感情好得真叫人嫉妒唷,这才认识没多久,居然已能比过生养之恩哩!”
朱瀚却并不受她的挑拨,望着二人离开的方向,心道他们感情好,是好事。
只愿将来哪天欺负她的人不是自己了,宋家的大公子仍能像今日这般来势汹汹地闯进门,当场把人劫走,还天不怕地不怕地甩下一句“我来带她走”。
那他也就能瞑目了。
昭灵还在咂舌,朱瀚却已经正色,端端正正行了个礼:“多谢仙子愿意出手相救。”
昭灵唇角微微翘起,顺势抬手抚在自己心口上,装腔作势地叫苦:“哎哟,谢倒不必,只你这丫头究竟是吃的什么长大,灵台怎如此坚韧,不知烧去了我辛苦修炼多少年的精元……”
朱瀚连忙道:“仙子仗义行仁,晚辈无以为报。可说起来实在惭愧,我朱家清贫,并没有拿得出手的宝物,仙子若有什么看得上眼的,尽管提。”
只看这架势,仿佛掏心掏肺的诚恳,但若是仔细一想,整个朱家除了龙泉之外,还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而天生娉婷婀娜、擅用术法的玄女后人又拿这死沉的铁疙瘩回去有何用?
“得了吧,你来求我帮忙时,打的不就是这个主意么。”
昭灵撇撇嘴,浑不在意地摆了摆手:“当年你救我那不争气的小徒儿一命,今日我替她将这份情还了,你们二人的因果便断于此,今后莫要再续前缘。”
朱瀚面不改色地点点头:“自然。”
“不过嘛,这女娃娃的体质的确古怪得紧,且不说吸收煞气,年纪轻轻便拥有这般坚韧干净的灵台,即便是我姑射玄女也不过如此了。”
她忽的凑到朱瀚眼前,二人脸贴脸,相距不过五寸,轻启朱唇:“后生,你同仙子讲个真话,你当年连我那美若天仙的小徒弟都看不上,最后究竟娶了个么子夫人,能生出这小怪胎?”
她面上笑着,眼睛里却并无笑意,透亮得好似姑射山顶终年不冻的天池,能一眼看进人心深处。
朱瀚却不慌不忙地抬起眼,神色自如:“仙子言重了,令徒兰心蕙质、国色天香,晚辈怎敢染指,亡妻不过一流离失所、逃难南下的苦命人而已,不足让仙子惦念。”
昭灵左看右看,愣是没看出什么破绽,将信将疑地“哦”了一声,飞走了。
待她离去,朱瀚才放松下来,轻轻舒了口气,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坐下来慢慢啜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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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门又一次被人“吱呀”一声推开,来人步履匆匆:“大哥,都结束了?阿英她真的……”
“嗯。”朱瀚沉声道:“就让她当个凡人也好,有宋家护着,至少她这一生能过得安乐无忧。”
朱渊脚下一顿,分明是个满意的结果,他却不知在怅然若失什么,许久叹息道:“……也是,这样最好。嫂嫂临终前所言的那些,不可能应验了吧?”
朱瀚将目光投向窗外,朱英小时候曾在这里与他同住,长大后便搬了出去,只剩朱瀚一人独居。
院中有芙蓉树,乃亡妻上岛第一年亲手所植,而今已亭亭如盖矣。
“自然,连修行都废了,哪怕世间真有什么天塌地陷,千年万岁的事,也与她无关。她怨我也好,恨我也罢,就当是……我替她自私了一回吧。”
朱渊沉重地点点头,又听朱瀚问:“天心堂内还有人吗?”
“没了,我方才路过,各家的修士都走光了。”
“好,陪大哥再去一趟,可以么?”
天心堂内,巨大的塑像一手持巨剑,一手负于身后,衣袖与发带都高高扬起,仿佛身前即是狂风骤雨、山崩地裂,神态却仍是泰然自若,甚至温文尔雅的,单单站在那里,就能让人看出无惧无畏的气势。
朱瀚点燃三根檀香,仰头望去,正午的阳光透过琉璃窗瓦,被折射出绚烂的颜色,给这威严的大殿徒增几分不似真实的朦胧。
许多年以前,朱瀚也这样望着冲虚真人的塑像发过呆,心中满是钦佩,觉得如此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真真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天绝剑这样霸道强悍,能够为世人诛多少邪、除多少魔、带来多少安宁?
为何不愿意传下来?
时至今日,他才隐约明白了几分冲虚真人那句“不必流传与后世”中深藏的含义。
这因失去修为而寿数将尽,两鬓已生出白发的男人低低叹了口气,闭目拜了三拜,将香插进灰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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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心无改(4)[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