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风大娘答应让虞暥留宿在自己家后,他为了不白吃白住,便在三天后,自己能下地走路时,给风大娘任劳任怨的拼命干活。
风大娘是个好心人,家里开了一个布庄。布庄生意做得一般,庄里请了四个佣人在帮风大娘干活,如今,虞暥来后,便是五人了。
风大娘有一个丈夫和儿子,丈夫名叫怀纪,是个书生秀才,今年五十六岁,赶考了一辈子没中功名。
儿子怀仲,今年三十一。虞暥在布庄没看到他,风大娘解释道:“怀仲进京赶考去了,只是还未回来而已。”
怀仲十八岁就去赶考,考了三次都榜上无名,今年是第四次去进京赶考了。
本来他三十岁就该去的,但那时朝廷下令,科举延后一年再考,所以去年才在家里继续温书。
虞暥虽和披甲奴待过一段时间,但干的都是挑水劈柴这里的体力活,披甲奴住的地方环境艰苦,所以像扫地什么的都是随便扫扫,那种细活他也没做过。
再加上,披甲奴都是一群糙汉子,和他们住一起不需要讲究什么。
但风大娘这就不一样了,虞暥在这干了三天活,风大娘都快被虞暥给逼疯了。
扫个地和没扫一样,要旁人再重新清扫一遍才能干净,去厨房烧火做饭,饭做的难吃也就算了,只要一个没看好,厨房都能给烧了。让她去前面和佣人一块学织布,她能把线团弄的乱七八槽,再不济,就把整个布庄的布给混成一团,要打理好久才能将布分类,让他去学染布,那简直就是在浪费材料,染个布,能给她染成奇奇怪怪的颜色,再不然,就把布给误撕成好几半。
风大娘这三天,没一天不骂她,风大娘经过他这三天的折腾,捂着头,心中满是无奈,心道:这是来帮忙的?还是来捣乱的?
自经凡来到匈奴后,便在匈奴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宅院。
这日,经府中的大堂里,经凡和岳卓对坐,面前的矮几上摆了一副棋局。
经凡笑道:“一别八年,师兄别来无恙?”
岳卓轻笑一声,笑意不善,“我一切都好,师弟大可放心。”岳卓蹙眉不解,“师弟,你摆这桌棋是?”
经凡嘴角一扬,“师兄,在韶府时,师傅就总说你的棋技好,我每每与你对弈总会输给你。日月昼夜转,年光难驻留。转眼就过了八年,师兄,我为了让师傅满意,也曾苦练过棋艺,不知师兄可有兴趣与我对弈一盘?”
岳卓闻言,偏头看了棋奁的黑棋,这才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执起一颗棋子,落下一子。
当年岳卓离去时,经凡知道他是带着不甘与怒气离去,只是这么多年,两人一直没有见面机会,所以经凡一直寻不到个答案。
今日两人相遇,便是个机会。
经凡手执白棋,紧跟黑棋身后落下一子。
经凡直接开门见山,“师兄,当年你和玉儿成婚的第二年就离开韶府,你走之前我能看出,你是因为不满我才走的。这么多年,我一直想问问师兄,经凡到底怎么触怒了师兄?让师兄对我生出这么大的敌意。师兄可否与我说说?解解我心中疑惑?”
岳卓的敌意来自于韶衡的偏心,自经凡入府后,韶衡更偏爱他多一些。
本来一开始,岳卓也没放在心上,可直到后来,韶衡却在背后说岳卓的才能比不过经凡,眼界也没有经凡开阔,将来一定成不了大事。
岳卓可以受人冷漠,但他毕竟出生贵族,骨子里的傲气是改不掉的,他接受不了遭人歧视。
所以他才在成亲的第二年,离开了韶府,他离开的目光就是想凭借自己的本事闯出一番天地,让韶衡知道,他说的话不对。
于是,他来到了匈奴,匈奴王后虞琼重用他,他也给虞琼做了谋士。
经凡问的直白,可在外面闯荡了八年的岳卓却已不是曾经单纯的模样,岳卓沉住气,笑道:“师弟多虑了,我对师弟没有敌意。对了,不知,你我分开的这八年,师弟过得如何?”
经凡嘴角扬起一抹笑,“我一切安好,多谢师兄挂念。对了师兄,玉儿呢?她过的如何?”
虽说经玉是个瞎子加傻子,可岳卓待她的情谊是真的,这些年,岳卓将经玉养的很好。
经本本就生的小巧玲珑,面容可爱,五官精致,而性格方面单纯良善,如今在岳卓的保护下,经玉的每一天都过得开心快乐,没有忧愁。
“玉儿也很好。师弟,等过些时,我手头没事后,就带她过来和你见上一面。正好,这八年不见,她也很想你。”
“如此,就多谢师兄了。”寒暄过后,经凡话锋一转,“对了师兄,听说你在为匈奴太后做事?”
岳卓落下一子时,白子被吃掉两颗,“得太后赏识,才能在太后那谋一份差事。”
经凡又从容落下一子,“师兄,今寰宇之势,兴国、燕邦隆盛,安狼囷廪殷饶,匈奴骁勇,独虞国孱微。天下扰攘,强国并兼之兆已萌,大邦终有混一四海之期,小邑难逃沦胥之厄。然匈奴乃蛮貊之属,师兄本为华胄,却事行将隳败之匈奴,岂不悁哉?尔岂无惧他人责汝忘本背祖之讥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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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卓依旧专心致志的落子,他声音平静的解释道:“匈奴者,兵精马锐,战力雄强。而安狼一邦,相较匈奴则羸弱甚矣。然安狼国内,粮草丰饶,仓储殷实。若匈奴能并吞安狼,取其粮草之资,则可自蕞尔小邦之中崛然而起,雄视一方。方今天下之势,强国并弱,弱国为墟。那师弟又岂知,匈奴不是强国?”
经凡落下一子,将黑子团团包围,解释道:“师兄,匈奴王者,性若寒霜,寡情薄义;其太后亦心如铁石,毫无仁善。师兄殚精竭虑,为其运筹帷幄,岂不惧他日己身无用,反遭屠戮?毕竟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岳卓眸光看着还在拼命挣扎的黑子,轻笑一声,话锋一转关怀道:“师弟想在匈奴活下去,需得找个靠山吧?想好让谁当你的倚仗了吗?”
岳卓语毕时,又落下了一子。
经凡跟着岳卓落下一子,直言不讳道:“呼延绍!”
岳卓不解,“为何?”
“因为他胸怀大志,重情重义,行事光明磊落,有将领风范。”
岳卓轻哼一声,“然其性躁且率,固于己见,多疑寡信,轻慢贤才,刚戾自用,赏罚失度,残虐嗜杀。斯辈之人,罔敬神佛,不知敬畏,终其一生,仅具将略而已。佐之,岂不惧徒劳无功,反遭其恩仇倒置,致君身首异处耶?”
经凡落下一子,“若其终世唯擅将畧之仪,是则正惬师怀焉。兴朝欲壹匡寰瀛,寰中则弗宜多有明慧者。斯侪犹当途之碔砆,妨兴朝之昌炽者,悉当翦之。”
岳卓喟然叹曰:“你还真是师傅的好学生!”岳卓落一子,黑子自白子间奋突而出,如今黑白二子呈对峙之态,“且拭目以待,究竟呼延绍能遂汝之愿,抑或匈奴王更具雄才,可统御宇内。”
岳卓语毕,站起身,对经凡行了一礼后,转身离去。
经凡看着岳卓头也不回的离去,心里知道,他和岳卓站在了彼此的对立面,日后再见,便是政敌了。
傍晚,虞暥刚准备上榻安睡,就听见一阵书声琅琅。虞暥披上外衣,穿上布鞋,朝着声音寻去。
虞暥来到院中的一间草屋,她推开门,只见草屋中燃着一盏煤油灯,灯火微弱,照不亮整间草屋,但却照亮桌台和台上书简倒是绰绰有余。
那书台前坐着一个五十五岁的老者。老者脸上面黄肌瘦,鹤发鸡皮,手上满是厚茧。他穿着布衣,手拿书简正在边看边读。
由于老者看的过于入迷,所以他没有察觉到虞暥的到来。
虞暥打断道:“老先生,抱歉,我不是故意要打断您读书的。只是,您为什么不白天读,非要等到晚上呢?”
老者没有生气,只一脸笑道:“公子,是老朽打扰到您休息了吗?”老者轻轻叹气,无奈道:“白日要做活呀,只有晚上才有时间。”
虞暥实在想不通,这个老先生都一大把年纪了,怎么还这么刻苦读书。虞暥不解问道:“您难不成是教书先生?因为要为学子们备课所以才不得不晚上读书?”
老者面露慈善的摇摇头,“老当益壮,宁移白首之心?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不怕公子笑话,老朽虽老,可依旧有雄心壮志,老朽笑着,等再过三年,再去科考一次。”
虞暥自来到风大娘的布庄后,就没见过怀纪,这个人不会就是风大娘的丈夫怀纪吧?
虞暥问道:“敢问老先生可是怀纪怀先生?”
怀纪微微点头,“正是!”
虞暥自我介绍道:“小子小暥!是风大娘收留回来的难民。现下正在布庄中给风大娘干活,既是养伤也是希望能在此讨得一口饭吃。”
“既如此,那你就好好在这干活吧!老朽的内子也不是心肠歹毒之人,她嘴硬心软,最是良善。公子在这,只要肯好好干活,她也不会亏待了你。”
虞暥颔首,“多谢!怀先生,听风大娘说,您赶考多年,却迟迟不中榜?”
一句话说到了怀纪心中的痛,怀纪从十八岁就科考,赶考了十次,落榜了十次,花费了三十年的时光。而怀仲从十八岁就赶考,落榜三次,今年是怀仲赶考的第四年。
天不遂人愿,事常逆己心。
寒窗苦读十八载,考了十次,次次落榜,一生到头,希望落空。满腹才学,报国无门。
不过反过来想想也是,想他纪,不过三尺微命,一介书生,出生寒门,既没人脉又不认识贵人,所以又有谁会赏识他呢?
怀纪连连叹息道:“是啊,才学不济,本以为自己才高八斗,入京后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啊!”
虞暥走上前,看见桌台上的书简下,还有一张白纸被遮掩。虞暥行了一礼,问道:“先生,可否将您平时看的书写的文借我一观?”
怀仲也没多想,便直接将书简下的白纸递给虞暥,虞暥接过后,怀仲解释道:“只是随笔一写。”
虞暥打开一看,只见纸上白纸黑字,字迹龙飞凤舞,下笔有神,倒也是一手好字。纸面平整干净,让人看着赏心悦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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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上写着:
宇内犹人之躯也,腹心盈实,四胑虽疴,终无巨患焉。治国者,当以奉法为要。俾民知廉隅,晓礼义,具品节。
辟畛陌,崇农桑,旌军功。垦萑莽之野,令庶民皆自力以更生,使邦国臻于富赡,令前军之刍粟不绝。
天下之治紊,非系乎一姓之兴替,而关乎兆民之忧乐也。天生烝民而立之君,君犹舟矣,民犹水矣。水既能载舟,亦能覆舟焉。君宜聆民声,民安土而重迁,不可猝变,宜以顺行,难以逆动,民惟邦本,本固邦宁。善治邦者,遇民若父母之爱赤子,兄之爱介弟,闻其饥寒则为之悯,见其劳瘁则为之悲。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各司厥职、各尽其分,不可僭越、不可乱序。君爱臣如子,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父慈而子孝,兄友而弟恭,斯谓大同之世。
虞暥看完,不禁感叹,此等文采,竟考了三十年不得志?但反过来一想也不对。
朝堂里的官员好像很少能轮到寒门学子,都是官家子弟和富家子弟才能中榜中举的。
而寒门学子中榜的几率小到可怜,看九年里有没有一个能中榜的。
家境贫寒便是受人欺负的根本所在,怀纪出身寒门,如无根之萍,长不成栋梁之材。
虞暥哀叹,“先生惊世之才,真是可惜了!”
怀纪行了一礼,“多谢公子还能欣赏老朽写的胡言乱语之言!只可惜老朽写的不过只是信笔涂鸦而已,实在是不值公子这一夸!”
虞暥回礼,“先生自谦了!”
虞暥看了一眼夜空,月光清如水,晚春微风吹。夜幕中,月影婆娑,点缀繁星万点,银河流泻。
夜景虽美,可时辰已晚。
虞暥明早还要起来帮风大娘干活,养好伤后去找窦茂。虞暥行了一礼,“怀先生,天色已晚,我便先回去歇息了。夜里风大,先生读书时,记得多添件衣裳,以免着凉。”
怀纪行了一礼,“多谢关心!”
语毕,虞暥转身离去。
雍华宫内,虞珺卿正一人坐在摇椅上,一边品着那含有销魂的茶水,一边悠闲自在的哼着小曲,日子过得惬意又快活。
宫外的小太监缓缓走进大殿内,他对着虞珺卿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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