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的尊严却不容轻侮。他强撑着挺直脊背,毫不退缩地迎上那充满恨意的目光,声音因虚弱而微颤,却透着一股理直气壮的冷硬:“本王所言,不过是你少时旧事,桩桩件件,何曾有假?你性情霸道蛮横,更是朝野皆知!何来挑拨?!”
褚时钰下颌绷紧,眼中戾气翻涌,正欲爆发,一只微凉的手却悄然伸来,轻轻握住了他的手掌。
心上人指尖传来的轻柔安抚与劝解克制的意味,如同无形的暖流,瞬间平息了他被挑起的冰冷怨恨,仿佛严冬的心湖骤然跃入了春暖花开时节。
褚时钰深吸一口气,再开口时,语气虽仍冷硬,却已克制了许多:“我少时之事,自会与柳夫人细说,不劳皇兄多舌!”
然而这目无尊长、冰冷生硬的回应,依然令康王心头愤懑。他不再针锋相对,转而语带揶揄地讽刺:“哦?只怕你自己只会拣些可怜事儿来说,好博取同情,摇尾乞怜吧?”
“呵!”褚时钰怒极反笑,正要反唇相讥,掌心那只小手却像勒住烈马的缰绳般骤然一紧!即将喷薄的戾气瞬间被这无声的力量锁住,竟奇异地温驯下来。
柳如思一边用动作安抚着身边的男人,脸上却已挂上惯有的、医者安抚病患的温和笑容,声音清晰而突兀地切换了话题:“康王殿下,药已换好,伤势检查完毕。现下体温正常,伤口愈合情况良好。只是殿下务必平心静气,安心静养,这些日子切忌有大动作,以免牵动伤口,功亏一篑。”
这突如其来的医嘱,如同冷水加入沸水,让康王微微一怔,方才的对峙氛围顿时消散了几分。
待气氛稍缓,柳如思又自然而然地接续了之前的争论,语气却变得云淡风轻:“为那些陈年旧事争论对错,着实无趣。毕竟,端王殿下缺衣少炭、身不由己的艰难时日,早已过去了。”
她话锋一转,带着一丝笃定:“至于‘霸道蛮横之说,我依然不敢苟同……”
柳如思的目光在奢华的大帐内流转,最终落在那散发着融融暖意、雕饰着层叠珍奇瑞兽的精致铜炉上。她脸上笑意加深,抬手指向炉中那几乎无烟、静静燃烧的炭火,以一种近乎谈笑的轻松口吻道:“若端王殿下真那般‘霸道蛮横,又怎会给这帐,送来上好的银丝炭呢?”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几分实地观察得来的笃定:“我在漠北这些日子,见过鞑靼俘虏的妇孺生火。这高原之上,草原、戈壁、沙丘连绵,她们烧的多是牛马粪,或是露天挖出的石炭。寻常的木炭,已是部落首领才用得起的稀罕物了。”
褚时琨顺着她手指望去,目光落在炉内那红亮通透、散发着淡雅暖香的炭火上,不由得怔住了。有心去感受,一股清新温煦的暖意便在帐内无声流淌,与他方才想象中那劣质炭烟弥漫、令人窒息的寒冷形成了触目惊心的对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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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起万军从中被救回的惊心动魄,想起是眼前这位女大夫,和他口中那个“蛮横”的弟弟联手,将他从鬼门关硬生生拽了回来……
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骤然涌上心头,方才被柳如思言语激起的薄怒,竟在这一刻奇异地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甸甸的滞涩感。
他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这极品木炭带来的、毫无负担的纯粹温暖。也第一次,被迫站在另一个严酷的视角,去想象那种弥漫着烟尘与绝望的冰冷困境,是何等滋味。
柳如思敏锐地捕捉到康王眼神的细微变化,深知过犹不及。她不再多言,轻轻松开褚时钰的手,对着康王姿态优雅地微微一福:“殿下伤势未愈,还需静养。民妇柳如思先行告退了。”
褚时钰不满地皱了下挺直的鼻梁,待柳如思直起身的瞬间,立刻霸道地将她松开的手重新捉回自己掌心,另一手更是抢先一步拎起了她的药箱,不容分说地拉着她,大步流星地向帐外走去。
帐帘掀起又落下,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帐内,只余褚时琨一人,怔怔地望着那炉静静燃烧的银丝炭。跳跃的火苗在他深邃的眼眸中明灭不定,映照着翻腾的心绪。
方才柳如思关于“绝境之路”的低语,她砌炕的生存智慧,还有眼前这盆温暖无烟的炭火……这一切,如同封闭的池塘骤然连通了奔涌的江河,滚滚波涛涌入,冲刷着固有的认知壁垒,带来一种令人心悸的轻盈与开阔。
帐外,两人牵着手,在春日草原微凉的风中默然前行。忽然,褚时钰停下了脚步,握着柳如思的大手猛地收紧,力道之大让她不禁微微蹙眉。
他低下头,瑞凤眼中风暴尚未完全平息,却混杂着更深沉、更复杂的情绪——有未散的怒意,有旧伤疤被揭开的刺痛,更有一丝……被她方才那番维护所深深触动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脆弱与渴求。
“他说的……”褚时钰的声音沙哑紧绷,带着一种近乎执拗的求证,“……你信吗?”
他问的,是康王对他“霸道蛮横”本性的盖棺定论,更是他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在她心中投下的阴影。
柳如思抬眸,迎上他翻涌着复杂情绪的目光,唇角却勾起一丝好笑的弧度,反问道:“你不觉得自己霸道蛮横吗?”
高大英挺的男人脸上,竟瞬间流露出一种孩子气的恼意,甚至故意龇牙咧嘴,做出一副凶恶模样。
“不过,”柳如思话锋一转,笑意盈盈,“霸道蛮横又如何?就像我心里的那些阴暗角落,不也被你窥见过?”
她笑着轻轻回握那只大手,示意他放松些力道。
褚时钰顺着她的示意微微松手,两人继续往前走。他语气不屑,带着几分满不在乎:“你那些?算什么阴暗面?”
柳如思学着他的腔调,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那你这些?又算什么霸道蛮横?”
这无厘头的互相攀比,引得两人同时笑出了声,紧绷的气氛瞬间消融在春日的风里。
“不必太在意过去的你,会如何影响现在的你在我心中的样子,”柳如思声音柔和下来,带着一丝认真,“只要现在不再那样行事就好。比如……”她故意拖长了调子,带着浓浓的威胁意味哼哼了两声,“你现在要是再敢放火烧自家的东西……哼哼……”
褚时钰脸上闪过一丝讪讪,随即又带上点小得意解释道:“那次……虽是挨了重罚,但也是长痛不如短痛。自那以后,宫里再无人敢克扣我分毫。”
“哦?”柳如思故意歪着头,作沉思状,“所以,还是靠霸道蛮横解决的?”
“啧!”褚时钰顿时气结语塞,一时竟找不到反驳之词。
柳如思见他吃瘪的模样,眼中笑意更盛,柔和了目光望向眼前春意盎然的草原,声音带着一种豁然开朗的畅然,轻轻吟道:“忘了在哪里听过,有句话说得真好……”
“知我晦暗,许我春朝。”
微风拂过,草浪翻滚,她的话语如同春日的种子,悄然落在彼此心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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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0章 可缺过炭火?[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