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
暗中观察中的柳如思微微提起心,她知道,最关键的时刻到了。
褚时钰深吸一口气,用清晰、洪亮的蒙语开口了。他的声音在空旷的戈壁上远远传开,压过了风声,清晰地传入在场的瓦剌俘虏、部落代表的耳中:
“瓦剌的勇士们,牧民们!看看你们面前这片土地!看看这些隆起的土包!看看露出的白骨!”
“这些是谁?”
“是你们的父亲!你们的兄弟!你们的儿子!”
开场便是重锤,直击心灵。
许多俘虏低下了头,人群中甚至响起压抑的啜泣。他们便是在这场战役中成了俘虏,而会被俘虏的,往往是冲得最靠前而来不及跑的,只不过他们更“幸运”些,还活着。
“他们为何而死?”褚时钰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冰冷的质问,“为了扞卫家园?为了养活自己的家庭?告诉你们,都不是!”
“他们死于一场毫无必要的愚蠢战争!死于你们那位高高在上的大汗和他身边那些贪婪部落首领的野心与自私!”
褚时钰抬手指向跪在地上、目眦欲裂却因被堵住嘴而无法出声的废汗:“去年冬天,草原遭遇白灾,牛羊冻死无数,食物匮乏,是不是?你们的大汗,你们的首领们,为此做了什么吗?他们想的是如何带领你们渡过难关?”
褚时钰停顿了一下,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充满恶意的嘲讽:“他们想到的,是南下!是来抢夺!是来烧杀掳掠!用大夏边民的血肉,来填补他们自己的粮仓!多么‘英明的决定啊!”
“可是!”
他的声音陡然转为厉喝,如同惊雷炸响,“你们的大汗真的缺粮吗?!他宝库里堆积如山的金银珠宝,他牧场里膘肥体壮的骏马,成片的牛羊!他帐篷里享用不尽的美酒佳肴,这些难道不能向我大夏购买粮食?!”
他刻意停顿,让这诛心之问在每一个瓦剌人心中回荡。
“能!当然能!”
褚时钰自问自答,声音充满了洞穿一切的锐利,“本王甚至可以告诉你们,只要他肯开口交涉,就能以合理的价格,购买到足够整个瓦剌过冬的粮食!”
“但你们的大汗没有!他先是怂恿你们以鞑靼人为军粮!我大夏使臣痛斥他蛮夷却被关了起来!”
“你们良知未泯,下不去口,他又做了什么?他宁可发动战争!让数万青壮埋骨荒野!让无数蒙古包里没了男人!让草原的哭声盖过寒风!”
他俯视着跪地的废汗,目光如同在看一摊污秽的烂泥,恶意地揣测道:“为什么?为什么放着和平的路不走,非要选择战争?本王思来想去,只有一个解释——他不在乎你们的死活!死掉几万人,草原上剩下的人,不就能分到更多草场,熬过冬天了吗?用你们的命,换他宝库的安稳,换他地位的稳固!好一个‘英明神武的大汗啊!”
“无耻!胡言!!”废汗终于挣脱了口中布团,发出凄厉的咆哮!
废汗拼命挣扎,却被身后的士兵死死按住头颅,再次重重磕在地上,激起一片尘土。他的反驳在褚时钰那逻辑清晰、充满煽动性的控诉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褚时钰不再看他,仿佛那只是一条狂吠的野狗。他再次面向所有瓦剌人,声音如同洪钟大吕,带着一种撼动灵魂的力量,将柳如思写在纸上的核心思想,用最激昂、最直白的蒙语吼了出来:
“看看你们的下场!勇士成了白骨,牧民成了俘虏!而发动战争的人,依旧高高在上!或者像他一样,跪在勇士的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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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颜、台吉们,难道天生就是主宰吗?!”
这石破天惊的一问,如同九天惊雷,狠狠劈在每一个听到的瓦剌人心头!
那些部落首领或是脸色瞬间煞白,或是突然眼中冒出凶光,看向周遭那些可能被煽动的瓦剌人!
而底层的俘虏们,那些刚刚经历过“工薪制”洗礼、心中埋下疑惑种子的牧民奴隶们,眼神剧烈地闪烁起来。长久以来被奴隶制深深禁锢的思想,被这句来自异国的叛逆之言,硬生生撬开了一道缝隙!
是啊,凭什么?凭什么他们生来就是奴隶,要为这些自私的“贵族”来送死?!
柳如思虽听不懂褚时钰那慷慨激昂的蒙语演讲,却紧紧盯着俘虏们的表情。她看到了震惊、茫然、恐惧,但更看到了一些人眼中如同野火般难以扑灭的光芒——那是怀疑,是愤怒,是不甘!
尤其是在那些“不愿走”的俘虏脸上,这种光芒最为明显。她知道,褚时钰的演讲,成功了!这比直接砍杀一万个敌人,更能摧毁瓦剌的根基!
褚时钰的演讲结束了,他最后冷冷地扫视了一眼噤若寒蝉的瓦剌代表们,不再言语。
换俘的最后程序在死寂中完成。
孙知照被踉跄着推到大夏军阵前。这位饱受折磨的使臣,一看到刚从高台下来的褚时钰,如同见到了失散多年的亲人,所有的委屈、痛苦、坚持瞬间爆发,竟像个孩子般“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涕泪横流,直直地就想扑向褚时钰。
褚时钰眉头一皱,眼中满是嫌弃,敏捷地侧身避开。
他身边的亲卫立刻上前一步,半扶半架地拦住了扑过来的孙知照,低声道:“孙大人,辛苦了,请先下去梳洗歇息。”
柳如思在一旁看着孙知照痛哭流涕,觉得既好笑又有些感慨。这人确实如褚时钰所评,是个榆木疙瘩,但从另一角度看,也不失为一位有气节的固执文人……
瓦剌的代表们带着换回的俘虏,如同斗败的公鸡,灰溜溜地快速撤离了白骨丘,仿佛多留一刻都会被那冲天的怨气和叛逆的思想灼伤。
现场只剩下大夏的军队,以及那个依旧被强按着跪在坟丘前的废汗。
褚时钰面无表情,只轻轻挥了挥手。
一名魁梧的刀斧手上前。寒光一闪!
一颗头颅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表情飞起,滚落在冰冷的沙地上。无头的尸体被迅速架起,固定在早已准备好的木桩上,依旧保持着面向瓦剌坟丘下跪的姿势。鲜血顺着木桩流淌,渗入这片埋葬了数万瓦剌战士的土地。
风,似乎更大了,卷着沙尘,掠过跪伏的无头尸身,掠过连绵的坟丘,发出呜咽般的呼啸,仿佛无数亡魂在应和着那句振聋发聩的诘问: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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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5章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