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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章 守岸篇【28】·“祂说,从前有位救世主。”[2/2页]

第一玩家 流泪猫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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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顾自道:
     “那个透明得像果冻一样的凛族,他刚学会一些常识就被耀光母神袭击了,徽白和小白全力对抗,而我这个不起眼的家伙,就这么逃了出来,根本没人在意我的死活。”
     “我不知道那位凛族大人有没有在袭击中活下来,还是被徽白他们带到了哪里,我不在意,但我——我证实了我一辈子的研究!”
     他缓缓收回手,盯着自己的掌纹,神情近乎疯魔:
     “可是,何其可笑,世界的未来,居然要交给一个人造出来的小孩子!而不是交给聪慧的智囊团和普罗大众的议席!罗瓦莎终于还是变成了一言堂。我甚至不敢想,假如那个凛族被教坏了怎么办,谁能制裁他,谁能引领他!?怎么能让唯独一座灯塔指引深海上航行的所有人!?”
     影的眉头微微松开。
     他分不清自己是仍在cos,还是本心出言:
     “我来制裁,我来引领,我来指引那座灯塔。”他平静地说。
     像是久远的记忆被唤醒,他仿佛回到了自己作为“”的时候,那段斑驳褪色的记忆像是海底的沉船,几乎没有阳光能照进那场暌违已久的黑暗。
     “你?你这家伙,你都沉睡了!鬼知道你现在为什么会出现!”冉帛怒喝:“你以为你自己的三观就有多正确?你只不过是一而再,再而三深化了这个可悲的权力系统!被你间接害死的人不计其数!”
     他再度张开双臂,冷冷地盯着影:
     “我给那位凛族埋下的‘红线,就是一条防止他肆意妄为的红线!”
     “一旦他亲手杀了第一个人,一旦他开始作恶……他体内的衰老细胞就会自动启动,毁了他这个变质的家伙!”
     “既然他的灵魂由林何锦那家伙的稿纸为基底而生成,他天生就是光明的、正义的领导者,我无力改变他成为世界领导者的命运,那就让我誓死加上第二道防线,让他永永远远做一个光明的、正义的领导者!世界不需要变质的灯塔,变质的那一刻,就是他死亡的那一刻!!”
     冉帛的这番话,没有对于凛族的半点恨意。
     却更像是对于无法改变的世界权力体系的悲哀,对于某种底线的固执坚守,对于万众统治的执着追求,对于自己亲手造出来的“孩子”的无可奈何。
     作为科学家,他能做的不多,这种手段,是他唯一能顺从本心的红线。
     既然要做世界的灯塔,那就永远做灯塔吧!
     永远不得黯淡,永远不许倒塌!
     既然他无法改变新世界的权力机构,既然万众听从凛族一人之命,那就让他埋下的红线成为那掌权者最有力的防腐剂!一旦变质,格杀勿论!
     他知道自己做出这种事,迟早会被发现、清算,本该属于他的“救世主科学家”的荣誉也会被收回,他在新世界不可能得到敬重与礼遇,因为他算计了新世界的界主大人,埋下了一个死亡触发机制。
     他渴望了一辈子的世界科学奖,明明是触手可及的距离,却被他亲手放弃。
     从他埋下错误的“红线”的那一刻,根本没有自己要活下去的打算。
     “如果你感到不满,如果你感到愤怒,那就——”冉帛张开双臂,面对着发丝飘舞的“司鹊”,狂笑道:
     “杀死我!”
     “逼我说出解除‘红线的办法——向我证明,你自始至终是正确的!”
     “向我证明,我的毕生心血活该成为你的踏脚石,我的实验数据活该被你一笔改写,我活该痛苦一生!我是……新时代科研路上的正确牺牲!”
     时代的牺牲品,个人在滚轮面前如同砂砾。
     可这砂砾,却也能刺痛巨人的双足。
     他要成为最灼热、最粗糙、最刺烫的砂砾!让站在巨人肩膀上的天才也感到痛苦,要做一根最锐利的刺,狠狠扎进他们的皮肉。
     ——就让他这个旧时代的余烬熄灭在旧时代吧!就让他成为科学时代最后的愚人吧!就让他成为洞穴里执迷不悟的疯子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狂笑着。他终于可以说出这个自己埋下的“红线”。人们已经来不及阻止他了,凛族已经诞生了,就算是有通天本事,也无法更改埋在凛族血脉里的东西。
     他就这样,算计了未来的界主大人。他既完成了自己一辈子的科学夙愿,又坚守了自己的道德底线。
     影震惊地眨了眨眼,他没想到自己的随意搭话,会得到这么大的信息量。
     其实他知道,“让人造凛族成为【伊甸园】的界主”与“让苏明安成为【小世界】的界主”,本质上都是“人治”化为“神治”,毕竟世界已经进入了高维时代,个人伟力远超原有科技,把权力还给原有阶级,反而会造成更混乱的黑暗。这和战后的废墟世界异曲同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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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若是“神”变质腐化,推翻的代价是巨大的。所以苏明安早就思考,一定要设立类似“介错人”的位置,或是为自己留下一片逆鳞,能让知情者方便杀死他。而且,他会逐渐退居幕后,把权力交给人品过关的榜前玩家,再经由漫长的时间,不刺激地过渡给人类自己。
     相比于苏明安自己,罗瓦莎这边,却是作为科学家的冉帛率先考虑到了这个问题——他分明是最被辜负的人,却在为他无法踏足的伊甸园考虑。
     井底的青蛙看不见天空。
     奥利维斯的一笔改写,令他一辈子困居在狭窄的洞穴之内,眼巴巴望着洞穴外的天才带来火种,最后,他却凭靠自己走出了泥泞。
     “是吗。”影的嗓音很轻:“所以,你才不打算登船吗。”
     疯狂的科学家已经放弃了自己的生命,自己的救世主身份,自己一辈子的荣华富贵。
     他以自己的性命作锁链,成为一条鲜血般的红线,牢牢锁住了新世界灯塔的正义与永恒,令凛族永远正直高洁。
     新的世界里,没有人会允许他活下去。
     白雪落了下来。
     飘扬的白大褂开始溶解。
     “你不是司鹊吧。”冉帛忽然说。
     “嗯?”影睁大眼睛,不知道自己哪里cos出了问题。
     “因为他不会记得我,但你喊出了我的名字。”冉帛说。
     “哈?”影感到诧异,随后他忽然明白了这句话的傲慢。创生者不会记住自己更改过的每一个角色,何况是小角色。
     “我的执念,只困住了我一人。”冉帛微笑着看向山坡之下。
     哪家的妇女抱着婴孩在安慰,田野里奔跑着土黄的小狗,石凳上坐着吹泡泡的少年,有死去的老人盖着白布。
     尚未来得及熄灭的炊烟飘上来,黑白的鸟儿蹦跳着在屋檐上落脚。
     有的人张口闭口便是“世界”,却怕是连青黄的麦穗都没摸过。有些人脚踩黄土仰望天空,却一辈子爬不出那口狭窄的井。
     而他,他也要死了。
     谁会记得?谁会在意?除了那位好心人……名叫“苏明安”的人曾真切到访过他的人生,试图改变他的苦难,真正困住他的人到底是谁?
     “谢谢你最后……到访过我。”冉帛望着山坡之下,再度拿起了叶笛:“告诉我,你的名字吧。”
     他弄错了,他一辈子都弄错了。
     年少时为了那个人而努力读书,考进了科学院。中年时因为那个人而穷困潦倒。晚年时嫉恨那个人。
     他的一生仿佛一个回环往复的圆,受困于某一点,随后终生在那里绕圈。
     而一切回到最初,他又成了年轻人。到头来,他或许应该记住额外几个名字。
     那些……曾经劝他早日成家,照顾自己的同事。
     抱歉,他一直以姓向称,从未记过他们的全名。
     那个……想要向他表白,却死在实验意外中的女助手。
     抱歉,他真的不记得她的名字了,现在醒悟了,也来不及去找她的名字。
     能记住的,只有眼前的人。
     怎么直到最后才醒悟呢,怎么直到最后才明白呢。人生的大彻大悟,怎么总是到悔之晚矣才来。
     “我叫……”影犹豫了一会,哂笑一声,摇了摇头:
     “我叫苏明安。”
     他有一瞬间想脱口而出“我叫影”。这是世界游戏诸人一直对他的认知,时间久了,仿佛他就叫这个名字了。
     但是,称呼这个名字有什么意义,在这种场面下留个情,还是留“苏明安”这个名字比较好吧。万一,万一冉帛要回报点什么,还是回报给苏明安吧,那个人现在是最困难的时候。
     这一刻,影忽然察觉,自己的心态与冉帛有一瞬间的相似,居然也成了一个圆,受困于某一个人、某一点,随后一直在那里转圈,转圈,转圈。
     那个人不也是自己吗?只不过是走向了不同的方向,只不过是更好运一点,没有沾上黑暗的气息……
     影触碰自己心口,无法确认自己的心跳,亦无法确认自己脑中定格的是哪一种想法。他像是一台叮当作响的老虎机,灯光在苹果、西瓜、橘子的艳丽图案上跳个不停,周而复始。
     “哦,是你……我知道你。”冉帛点了点头:“你为自己设好了‘红线吗?”
     影露出勉强的微笑:“嗯。”
     有可能,他就是苏明安的“红线”。
     那个家伙,不会让他来当最后的介错人吧。
     “好,那我就……放心了……”冉帛微笑了一下,仰起头,静静地等待着大雪。
     第一抹雪触上他皮肤,他的身形开始消融的那一瞬间,他的神情忽然怔忪了一下,像是想起了什么。
     接着,孩童般无措的表情在他脸上浮现。
     他呆呆地看了眼山坡之下的村庄,看了眼自己的手掌,又看了眼走下山坡的影,心里像是挣扎得很剧烈、思考得很剧烈。
     他像是一个突然睁开眼睛的孩童,对一切都在观察、好奇、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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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他像是想好了,露出了一个洁净、柔软、恍若雪花的微笑:
     “……我们好像来自同一个故乡呢,苏明安。”
     影眼神一震。
     他忽然想起那段第一次世界游戏的记忆里……榜前玩家的名单里,有着冉帛的名字。
     而伊鸠莱尔说过,徽白等人即使跳下墨海,洗去了过去的记忆,也会有唤醒记忆的机会,不过只有一次。
     冉帛的唯一一次机会,只有这个时候了。
     死亡的时候。
     他想起了自己是谁。
     ——他们出自同一个故乡,却最终走向了不同的家乡。
     为了故乡的光辉的未来,毅然流亡向宇宙,走向陌生的世界,被洗去了记忆。死亡之前,才想起自己是谁,才想起自己的亲人、朋友、同学,他们到底是什么模样,叫什么名字。
     ……才想起自己最初的故乡,叫“翟星”。
     “唉……早知这样,我就不跟徽白他们一起走了。苏明安,你当时好像是……第十一名,对吧,现在都变成了啊。”冉帛叹了口气:
     “我当时好像在第七名到第九名之间窜个不停,要是我选择留下来,说不定能和你们掰掰手腕,哪像现在这样落魄。”
     “真是……到了一个新的家乡,连自己是谁都忘记了。现在也来不及看一眼我爸妈,虽然我在罗瓦莎活了几辈子,你们可才过去一年不到吧……”
     无尽的雪仿佛滔天海浪,飘扬的白大褂仿佛一叶纯白风帆,青年在山坡上微笑。
     他短短的发丝飘动着,白昼的光被拉扯得狭长,仿佛从他的背后,逐渐延展铺向了全世界。
     他的手掌、手臂、额头、腹部……随着白雪的飘落而逐渐融化,像一个即将消失在新世界的阳光下的雪人。
     影为了避雪,走下山坡,仰头望着他。
     “你后悔吗?”影说:“后悔成为了翟星的指明星。”
     ——他们这些率先前往罗瓦莎的人,不就是其他玩家眼里的领航者与指明星?
     “说后悔,有一点吧。你瞧,我混成这样,也没什么人记住我。要是我留在你们那,估计现在至少得是个与你们齐名的榜前玩家,得有几亿人记住我吧……”冉帛叹了口气,却洒脱地挥挥手:“晚啦,晚啦。”
     “徽白那家伙都不后悔,我还后悔什么。”
     “不过,他还没有恢复记忆,也不知道他到底后不后悔。真没想到,我和他以前就同为榜前玩家,最后还一起成为了科研同伴,造了凛族……”
     “真是命运弄人……”
     “不过,既然步子都迈出去了,也就不说什么回头了。”
     “这至少证明了……”
     他投下视线,忽然释然。
     仿佛一辈子积蓄、沉淀、无法排解的苦痛,都在缓缓释放:
     “证明了——我不是司鹊眼里,所谓科研路上的必要牺牲……”
     “我的一生,从一开始就有价值,我是翟星的先驱者之一!我是率先踏向宇宙航路的指引者之一,我曾是榜前玩家——‘第一机械师冉帛!而不是,一个被喜鹊随便改写了一生的可怜儿,不是一个创生时代面前微不足道反复挣扎的牺牲品,不是一个被天才与巨人的双脚碾落成泥的小丑。”
     “这样的话。”
     他将右手抚至胸口。
     他的双眼沾到白雪。
     他的眼珠滑落血痕。
     他在雪中歌唱。
     他在雪中微笑。
     “——这一辈子不就够了吗?”
     ……
     假如我是一只鸟,
     我也应该用嘶哑的喉咙歌唱:
     这被暴风雨所打击着的土地,
     这永远汹涌着我们的悲愤的河流,
     这无止息地吹刮着的激怒的风,
     和那来自林间的无比温柔的黎明……
     ……
     鸟会飞翔,是因为它无法在海里生存。
     鱼类进化出鳍,是因为它无法走上陆地。
     它们生活在不同的环境里,从而进化出属于自己的器官与生理特征。橘生淮南则为橘,橘生淮北则为枳。
     科研者们,当他们对于纯粹科研的理想已经无法被满足,为了生存,随之进化而来的,便是追名、逐利、欲望、贿赂、人情、排外团体。环境无法使纯粹的人生存,于是纯粹的人“进化”得不再纯粹。
     曾经,人们希望自己永永远远做一个纯粹的人,直到,社会与时代犹如巨人的双足碾碎了一切,直到争权夺利之人踩着他们的脑袋向上走。
     于是,鸟儿长出鱼鳍,鱼类长出翅膀。
     ——在罗瓦莎,这便是小猫载上座椅成为猫车,鸟儿长出鱼鳍开始采盐,韭菜的手脚自己生出镰刀,的原因。
     可是,可是啊。
     仍有人记得,在那广袤无垠的宇宙中,有一颗美丽而令人潸然泪下的蓝色星球。
     在那里没有化为人的鸟,也没有化为鸟的人。
     那里的人就是人,鸟就是鸟。但羽毛不长在人的皮肤上,长在他们的心里。能杀死人锋利的虎爪不长在他们的指尖上,长在他们敲打着的键盘里。能轻易掠夺珠宝的龙口不长在他们嘴唇上,长在他们签署的文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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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里与罗瓦莎没什么不同,一样的危险、丑恶、美丽,却是一些尚且保留了纯粹的人们,心中的家园。
     ……
     “冉帛,我们的小骄傲!生日快乐,许个愿吧!我们的小天才,以后想要做什么?”
     “爸爸,妈妈,我想做一个科学家!我要像电视机里的大人一样,造出能够飞向宇宙的飞行器——我要飞向宇宙!”
     ……
     他终于飞向宇宙。
     ——假如我是一只鸟。
     他道别了影,依旧在狂放地大笑,草莓酥就在他的脚边,但他没有捡起。直到白雪融化了他的喉咙,他仍在用嘶哑的喉咙大笑。
     ——我也应该用嘶哑的喉咙歌唱。
     他的双眼已经沾了白雪,眼珠逐渐融化,只剩下恐怖的空洞。他便用这双融化的眼睛,眺望着乡野、炊烟与河流。
     这不属于他的故土啊。
     这属于他的故土啊。
     ——这被暴风雨所打击着的土地,
     他张开双臂转着圈,仿佛要拥抱天空,直到白雪彻底覆盖了他的身躯,山坡上仿佛仍能听到嘶哑的笑声。
     ——这永远汹涌着我们的悲愤的河流。
     先驱者长鸣而死。
     他的头颅、躯干、双臂、双腿……逐渐融化,仿佛一滩崭新的雪。唯有几片白布,摇摇晃晃坠落在地。
     山坡之上,终于再无鸟儿的歌声。
     等冉帛消散后,影本以为那里已经空无一物,却没想到,刚刚冉帛消散的地方,竟然出现了一道人影。
     影惊讶地睁大眼睛,抬头望去。
     ——这无止息地吹刮着的激怒的风。
     烈烈风声中,仿佛响起了无声的嘶吼。
     那道人影的样貌、身高,都与冉帛不甚相似,眼中却有着相似的决绝与疯狂。
     由于冉帛是站在高处主动拥抱终焉之雪,雪势还不算过于剧烈,影迅速把那个新出现的人带到山坡下。
     看清这个人后,影震惊地眨了眨眼:
     “冉帛这家伙,确实是个天才……”
     冉帛能造出凛族,自然也能再造出“他自己”。
     他自知不会被新世界接纳,但如果他造出一个新的生命,这个新的生命当然可以登船。只不过,他的灵魂确实已经消散雪中,新的生命不过是继承了他的意志。
     他将这个新生命埋在自己体内,并且设置了诞生条件:一旦自己死亡,即新生命诞生。
     当他消亡的那一刻,新的生命从他的体内生长、诞生、睁开双眼。
     ——他让自己的新生命去登船,但不是为了享乐,而是成为第三道防线。在新世界的掌权者们变质之时,亲手送他们去死,防止“红线”有万分之一的可能被解除。
     这样一来,只要保证海晏河清,只要保证变质的掌权者都死亡,就能最大程度避免他这一辈子悲剧的发生——仅仅因为得罪了当权者,孤苦一生。
     对权力与恶意的制约,是这位先驱者穷尽一切做成的事。
     他要保护无数个“自己”,保护无数个被迫害的“冉帛”。
     “——我将成为他们当头的死亡利刃,送所有变质之人迎接最美丽的死亡。”
     新生之人睁开双眼,望着自己由黑变白的头发,从白大褂换为黑长袍,仿佛一种倒置。
     ——从创造生命的科学家,变成除去生命的死神。
     创造,是为了正义。
     毁灭,亦是为了纯净。
     “你……叫什么名字?”影望着这个新的生命,缓缓开口道。
     “你是‘我的朋友吧,你好,初次见面。”白发的新生命挥了挥手,勾起唇角。
     他摸着由黑变白的头发,性情已然完全不同,像是由创造者向死神的一种“倒置”。
     “我会监管那些掌权者,在他们变质之时,亲手送给他们甜美的死亡……”
     “我的名字叫……”他感受着这种完全相反的倒置,右手一张,唤出一柄漆黑的镰刀,玩味一笑:
     ……
     “柏冉。”
     ……
     冉帛在消散前仿佛做了一个梦。
     在梦里,他站在一棵树下,望着一只满身血迹的喜鹊。
     “那只喜鹊受伤了,从天上掉了下来,我们应该照顾它。”妈妈在旁边说。
     冉帛静静看了小鸟一会,微笑着摇了摇头:
     “那不是喜鹊,那是凤凰,那是大雁,那是老天的宠儿。就算没有人照顾,它也会重新飞起来的,我才不要照顾它。”
     “妈妈,我们回去吧。”
     他牵着妈妈的手,走回了房间。
     房间里,弟弟泽尔正在做功课,作文题让他眉头直皱。
     泽尔看见冉帛,扁着嘴说:“哥哥,我不想学文科了!我想学科学!不是有人说嘛,未来是理科的天下,文科只能跑猫车和送韭菜。”
     冉帛摸了摸弟弟的头,笑着说:
     “好。”
     “想学什么就学什么,想学作文就写作文,想做题就去做题。文和理本来就不分什么高低贵贱,只要你喜欢就好了。”
     “哥哥,你以后想做什么?”泽尔眼睛闪亮望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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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我啊……”冉帛抬起头想了一会:“我应该……还是会去做一个科学家吧。”
     “还是?”
     “嗯,因为这是我真心喜欢的东西啊……”
     ……
     “你接下来要去哪里?”山坡之下,影问。
     柏冉想了想,笑道:“那个家伙死前,最后给我留下了一个命令。”
     “什么?”
     “【帮助一个叫苏明安的人】。”
     影睁大了双眼。
     片刻后,他柔和了双眼,回道:“那跟我走吧。”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根本没给出自己的本名,你根本不叫苏明安。”柏冉道:“罗瓦莎轮回过很多次,我不是第一次诞生于世了,我知道苏明安不是你。”
     “我真的叫苏明安。”影说。
     “骗谁呢。”柏冉说:“不过,你放心,我还是会帮你的。”
     “好吧。”影耸耸肩:“那你就当我喜欢cosplay吧。”
     他可以cos很多人,老板兔、司鹊……但在世界游戏里,却不能是苏明安。
     “对了,因为我是实验产物嘛,和正常人有些区别。他用了一些灯塔水母的血肉制造我,所以我特别抗揍。”柏冉道:“可以尽情打我,我只会爽。”
     “那你去做肉盾吧,正好世界树那边缺肉盾。”影不客气道。
     “你现在可以打我一巴掌吗,我特别想感受一下,伤口到底会不会恢复……”
     “滚。”
     “求你啦,我好奇心很重嘛,试一试,就扇一下,好不好?”
     “滚啊!”
     ……
     命运在狂风中怒号,
     它仿佛发出叙述的声音。
     它说,传说中,曾有一位伟大的救世主。
     那是在罗瓦莎很久很久以前,历史也无法记叙的年代。
     那位救世主,为了世界的稳定,决定以身化树,化作这个世界的一棵大树——成为世界本身。
     以根系调控土壤、苍山、河流、田野,以树冠调控云朵、雨水、天空,以果实哺育生命,以枝叶感知天地。
     那位救世主,有两位昔日的同伴,一人名为“穆队”,一人名为“伊鸠莱尔”,分别成为大脑与守望之人。
     没有人知道那到底是什么年代,有人说,那是第一纪元之前,然而罗瓦莎的纪年循环往复,第一纪元·勇者纪——第二纪元·创生纪——第三纪元·仙道纪——第四纪元·恶魔纪。当光面往前一格,暗面等量往后一格。四个纪元作圆周运动,像一道螺旋形上升的轮环。
     有人说,是某个纪元的114年,世界树诞生了。它经历了独立战争、神坠日、伊甸之战、恶魔之战……
     可惜的是,活到今天的人,已经不知道化作世界树的人,到底是什么模样、什么姓名。
     苏明安也一直很好奇,那位伟大的救世主到底是谁,但他已经得不到答案。世界树拒绝打开【世界屏障】,甚至声称要毁灭人类,在漫长的岁月里失去了人性,必须摧毁它。
     洁白的神明安,与金红色的诺尔。
     漆黑如鸦羽的苏明安,与他身边的茜伯尔、朝颜、单双等同伴。
     “轰——!!!”
     巨响轰鸣。
     深蓝的光辉如同彗星般从远方划来。
     ——伊莎贝拉等科研者的歼星炮轰来。
     “哗啦啦——!”
     白光浮现,流入苏明安的身躯。
     ——林音等人的祈祷化作信仰之力涌来。
     “叮——!”
     清脆之声。
     一颗水晶穿过树洞落来,化作一颗颗生长的水晶。
     ——山田町一抛掷的水晶落来。
     “唰——!”
     体内仿佛涌出丰沛的能量。
     ——影的那边,柏冉给予的灯塔水母的能量涌来。
     万众聚集处,群星璀璨时。
     诸人之故事,皆汇于他身。
     而苏明安缓缓打开了一本书。
     与其说是书,不如更像一颗蔚蓝的星球,萦绕着深蓝的海与洁白的云雾,呈现百分之三十的陆地与百分之七十的海洋,书页犹如云雾般在这颗圆体上涌动,四周萦绕着星辰般的光辉。
     这是“小世界”的“世界之书”。
     趁着单双他们拖住诺尔之时,苏明安将手掌按在书页之上。
     “叮咚!”
     ……
     【苏明安,你确定?】
     这一次的系统提示无比简洁。
     ……
     “确定。”苏明安说。
     蔚蓝的球闪烁,他的形体开始变得透明。
     他双手捧着蔚蓝的小星球,将它捧至胸前,宛如捧着一颗珍宝。
     所谓“化作世界树”,是作为一个世界的至高之人,不再以独立的形体行走于世界,而是将灵魂与形体都融入世界之内。
     像是一台电脑,它有鼠标、键盘等外设,但现在,这些外设都化作了屏幕内的程序。
     小世界的一切信息,在他的眼前飘过,这一刻,他突然有了种身为神的实感——他可以感知到小世界的任何角落,看到任何匆匆行走而过的人。
     他将领会这一切灵知,放弃自我的存在,以身融入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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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思维蔓延之处,便是他掌握之处。他的所思所想,即是小世界的法则。
     他化为了冰山之下的集体无意识。
     理念即世界——属于理想主义者的浪漫,它竟然存在于现实。
     倘若,理想中的推崇之物真正存在于现实,是现实事物存在的本源基底——那么现实当被称作理想?亦或理想属于现实?
     看呐,唯心主义竟然被承认了!
     看呐,头脑中的理念竟然可以造就世界!
     墨金色的羽毛笔摇曳生辉,苏明安睁开双眼,双目宛如炽烈的太阳。
     ——太阳与太阳在这一瞬对视上。
     他望见了诺尔的眼神,那双蓝色的双眸有一瞬间呈现出哀伤。
     “嗒。”
     单双等人拼尽全力拦住诺尔,茜伯尔的轮回权柄、朝颜的生命权柄、单双的恶龙血脉……令世界树发出撕裂般的声响。
     盛放的曼珠沙华、倒流的时间、咆哮的巨龙,投映的影子宛如燎烧的火焰。
     “嗒。”一声脚步。
     满身白霜的神明安走来。
     他的影子在火光下纵情描摹,宛如浪潮之下缓缓褪去又平复的沙滩。
     诺尔应对其他所有人,而神明安应对苏明安。
     “唰!”金晃晃的亚尔曼之剑握在神明安手中,他的脊背连接着世界树的根须,源源不断的生命力注入他的身体。
     “这枝叶像是白色触须。”苏明安看了眼,推测道:“是你获得‘观测权柄后,接近一级神的实力让你拿到了什么技能,能够让你共享世界树的力量?”
     “十分正确。”神明安淡淡道:“技能名为‘共生。”
     “不错的技能。”苏明安道。
     “你知道世界树究竟是谁吗?”神明安忽然道:“一个你绝对想不到的人。”
     “我不在意。”苏明安道。
     他已经选择了以身化树,世界树是必须摧毁之物,无论是谁化作,它都不能拖延他的行动。
     “那,来——”
     神明安举剑。
     剑尖指向苏明安,略有下垂。
     祂没有后退。
     “——继续我们那场没有完成的剑斗。”
     ……
     这个世界由文字化作。
     文字是文字,书是文字,草莓酥是文字,科学定律是文字,人是文字,事是文字。
     通过对于“剧忆镜片”的剪贴,可以让事物都发生改变,并产生合理的逻辑联系。
     它像一张无形而诡谲的网,用每一个字母与标点符号,将人们笼络于这繁杂与精确的封闭系统中。
     聪慧的人,便会利用这些文字。
     “铛——!”这是苏明安与神明安碰撞的第一下。
     吞下“乐子恶魔神格”的二级神,和拥有“观测”权柄的一级神,碰撞之下,当然是前者吃亏。尤其是,苏明安还在进行化树的过程,他的大部分力量与灵魂正在转移向小世界。
     他没有硬碰硬,而是露出了狡黠的微笑,“铛唧”扔出了一块镜片。
     ……他手里还抱着球,谁要和神明安剑斗?
     聪明人要用聪明人的战斗方法。
     神明安警觉地侧身,没有碰触,然而,镜片落地的那一刹那,周围景象骤变——
     不再是遮天蔽日的世界树、波光粼粼的河流、咆哮的恶龙、飞舞的花叶。
     而是一间欧式房间。一位猫耳女仆端着菜肴站在神明安面前,面对祂刺出的剑刃。
     神明安愕然一瞬,察觉到她没有任何武力,下意识偏转剑刃,从她的肩膀错身而过。
     随后,猫耳女仆一拳打在祂腹部。
     一股剧痛传来,神明安垂眼,望见猫耳女仆狡黠的眼神。
     “你用神力,我用文字。”猫耳女仆无声开口,眼神赫然是苏明安。
     ……
     “咔嚓——!”
     【你的剧忆镜片剧忆镜片·“猫耳女仆的拒绝”已碎裂。】
     ……
     苏明安的故事,立即随着第一块剧忆镜片的碎裂,评分从83的高分骤降到69分。
     故事缺乏了开头的情节,没头没尾,显然失去了高分。
     不过——既然要决定摧毁世界树,谁还在乎这些高分?能评价这些故事的,只有得到拯救的翟星人和罗瓦莎人,而非高高在上的局外者世界树。
     这个从副本开局就一直苦苦打造的故事,这个饱含小人物血泪与挣扎的故事,最后并没有成为任人点评的“艺术品”,而是成为了刺向世界的“武器”。
     起初,它是送给世界树的礼物。
     最后,它是摧毁世界树的利刃。
     下一刻,第二枚剧忆镜片碎裂。
     “咔嚓——!”
     ……
     【你的剧忆镜片·“第一幕·琉锦初临红塔国,血族众议游戏日”已碎裂。】
     【故事评分:69→63】
     ……
     【——话说那创世纪182年,龙谷的帝皇苏醒,他睁开暗金色的眼眸,宣告着所有自伊甸之战陷入沉睡的巨龙,已然完全醒来。】
     ……
     ——话说,
     ——那龙谷的帝皇苏醒。
     黄金巨龙咆哮,睁开比烈日更为耀眼的瞳孔,望向神明安。
     “嗷呜——!!!!!!”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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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章 守岸篇【28】·“祂说,从前有位救世主。”[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