磁带里的童谣与星轨
老广播室的灰尘在午后三点的阳光里浮沉,像未被惊扰的时间颗粒。钟华是跟着施工队的铲车声进来的,地铁站翻新工程挖出的这间密室藏在月台夹层,铁皮文件柜上还贴着1983年的防火标语,字迹被潮气浸得发蓝。阿玉在他身后咳嗽了两声,鼻尖蹭上了墙皮剥落的白灰,却突然指着角落的磁带架——最底层被蛛网封死的空隙里,斜插着个黑胶木盒。
34;看标签,1976童谣。34;她的指甲刮过盒面,露出褪色的烫金小字,边缘卷翘的胶带底下,隐约能看见另一个年份的印记,像被覆盖的年轮。钟华蹲下身时,膝盖压碎了块掉在地上的瓷砖,裂纹呈放射状,让他想起去年在涠洲岛捡到的火山岩。木盒打开的瞬间,一股混合着铁锈和磁粉的气味涌出来,磁带的塑料外壳上用钢笔写着个模糊的34;陈34;字,笔触起落间,竟和他祖父航海日志里的签名有几分神似。
广播室的旧录音机还连着残破的电线,钟华试着接通临时电源时,指示灯闪了三下才亮起,像某种迟来的回应。阿玉把磁带塞进卡槽,卷轴转动的吱呀声在空荡的房间里回荡,起初只有沙沙的电流杂音,像风吹过敦煌戈壁的细沙。她下意识地凑近喇叭,发梢扫过积尘的格栅,突然听见杂音里渗出一个童声,断断续续地哼着调子。
34;摇啊摇,摇到外婆桥......34;
声音很轻,带着老式麦克风特有的失真,却让阿玉猛地后退半步。这是她祖母在上海弄堂里教的童谣,每个音的尾韵都拖着吴语特有的软糯,连中间换气时轻轻的34;嗯34;声都一模一样。她记得祖母去世前那年,总坐在天井里的藤椅上唱这支歌,针线在绣布上滑动的节奏,恰好和童谣的节拍重合。钟华伸手按住她发抖的手腕,指尖触到的皮肤像纳木错清晨的湖面,覆着层薄薄的冰。
34;听气口。34;他把耳朵贴在喇叭上,童声在34;桥34;字后有个短暂的停顿,像呼吸时顿住的涟漪。就在这瞬间,电流杂音突然变响,竟传出34;叮—叮—34;的脆响,间隔的时长和他们在敦煌夜宿时,骆驼队经过营地的铃铛声分毫不差。驼铃的节奏总是三短一长,像是在沙漠里敲出的摩斯密码,而此刻磁带里的停顿,正以同样的频率切割着童谣的旋律。
阿玉蹲下身,手指抚过录音机的转速调节旋钮,那里的橡胶已经硬化开裂。当童声唱到34;外婆叫我好宝宝34;时,磁带突然卡了一下,音调猛地拔高又落下,形成一个怪异的变调。这声变调让钟华想起上个月在纳木错,深夜湖面结冰时发出的34;咔嚓34;声——冰层受热胀冷缩影响,断裂时的音高变化竟与此如出一辙。他曾用手机录下过那段冰裂声,声波图上的尖峰像突然竖起的冰棱,而此刻喇叭里的变调,正以相同的物理规律震颤着空气。
磁带走到末尾时,童声渐渐被密集的电流杂音吞没。阿玉以为它会像普通录音带那样归于寂静,却看见钟华突然站起身,指着录音机连接的示波器——那是施工队留下的旧仪器,屏幕上的波形正随着杂音剧烈跳动。起初只是混乱的曲线,像风吹乱的蛛网,直到最后一圈磁带绞紧,波形突然稳定下来,形成一道连绵起伏的弧线。
34;滇藏线。34;钟华的声音有些发哑,他从背包里翻出手机,点开旅行时的车载记录仪文件夹。屏幕上跳出的海拔曲线图,此刻正与示波器上的波形完美重合:波峰对应着米拉山口的5013米,波谷凹陷处是澜沧江峡谷,甚至连途经某个小镇时短暂的海拔波动,都在声波图上留下了对应的折角。他们曾在那座小镇的茶馆里歇脚,老板娘端来的酥油茶上漂着金黄的奶皮,而现在,那段车程的海拔数据,竟以杂音的形式封存在1976年的磁带里。
阿玉伸手触碰示波器的屏幕
第234集 广播室的电流童谣[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