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站在映雪阁的汉白玉阶上，脚下的青砖比李家的还亮，照得人影子都泛着金。廊下的丫鬟见了，忙捧着个描金托盘过来：34;公子，这是今日新得的玫瑰脂粉，夫人说您最爱的。34;她抬眼时，李欣才发现这丫鬟的眼睛竟是琥珀色的，比李家养的那只波斯猫还好看。
从那以后，李欣再没回过李家。他在映雪阁里穿最华贵的衣裳，吃最精致的点心，听最柔婉的曲子。镜中人总说他34;比从前更俊了34;，他便信了——直到有天清晨，他在镜前梳头，忽然发现鬓角添了根白发。
他慌了，抓过铜镜左照右照，镜中人却笑得更欢了：34;公子这是得了人间至乐，连岁月都舍不得催你。34;可李欣分明看见，镜中自己的眼角爬上了细纹，下巴上的肉松松垮垮，哪还有半分从前的清俊？
他想回家，可映雪阁的门怎么都找不到。丫鬟们还是那样巧笑倩兮，却再没人提34;夫人34;二字；酒盏里的酒永远是满的，可喝到嘴里总觉得寡淡，像掺了水的蜜。直到有天夜里，他又听见那声轻笑——这次不是镜中人，是从他自己的骨头里发出来的。
34;你早不是李欣了。34;那声音说，34;你是映雪阁里的幻影，是贪念堆出来的空壳。34;
李欣惊得撞翻了烛台。火光映亮四壁时，他终于看清，映雪阁的梁上爬满了白色的小虫，半透明的身子，像极了米里的蛀虫。它们啃食着雕花木梁，啃食着绣金的帷幔，连丫鬟们的脸都被啃出了一个个小窟窿——那些琥珀色的眼睛，此刻正空洞地望着他。
34;快跑！34;阿福的声音突然炸响。李欣转头，看见老仆举着铁锤砸向墙面，镜面碎片噼里啪啦落下来，每片碎片里都爬出几只小白虫。原来这些年，李家大宅的影壁上不知何时嵌了面一人高的铜镜，和他屋里那面一模一样。
34;这镜子邪性！34;阿福的手被碎片划破了，鲜血滴在虫身上，小白虫立刻蜷成球，34;我早说过，莫要对镜太久！您瞧这虫子，专吃人的虚荣心！34;
李欣想躲，可小白虫已经顺着他的裤脚爬上来。他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身体里往外钻，像是被人抽走了脊梁骨。等老仆终于砸碎了所有镜子，李欣瘫坐在满地碎片里，望着铜镜里那个形容枯槁、两鬓斑白的自己，终于哭出了声。
后来有人说，李家大宅的梧桐树下埋着面碎镜子，每到月中阴雨天，就能听见细细的啃噬声。也有人说，看见过个穿月白锦袍的老头蹲在墙根，对着空气摸自己的脸，嘴里念叨着34;还我玉冠还我小丫鬟34;。
只是再没人见过那面能映出幻境的铜镜。李家的子孙们都说，祖训里添了条：家中不许悬镜，若有，须得用红布蒙严，免得招了那34;镜里蛀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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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9章 镜里蛀虫[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