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跪在老槐树下。这次他没让我帮忙，自己往嘴里塞了把朱砂，红得像血。
34;移山！34;他吼了一嗓子，青铜凿重重砸在地上。山包抖得像筛糠，碎石子34;噼里啪啦34;往下掉。陈三爷的身体跟着晃，我看见他的裤管湿了一片——是尿。
山缝又宽了半尺。陈三爷突然栽倒，青铜凿滚出去老远。我跑过去抱他，摸他后背，全是冷汗，比冬天的雪水还凉。
34;三爷，您歇着......34;
34;别......34;他拽住我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肉里，34;还差一尺......34;
第三回移山是在月圆夜。陈三爷瘦得只剩把骨头，可眼睛亮得吓人，像两颗烧红的炭。他把青铜凿磨得锃亮，在山根下画了道符，又往嘴里塞了把盐——说是能镇住山魂。
34;起！34;他吼得声儿都破了。
山包34;咔34;地裂开道缝，比前两回都大。可陈三爷突然惨叫一声，手捂着心口——他的衣襟全被血浸透了，红得像朵开败的石榴花。
34;三爷！34;我喊他，他没应。
山缝还在扩大，碎石子砸在陈三爷身上，他却像没知觉似的。等缝宽得能过人时，他34;扑通34;一声栽倒，青铜凿滚进了山缝里。
我们把陈三爷抬回家时，他已经不会说话了。他攥着我的手，指节硬得像石头，嘴里含糊不清地念：34;山......开了......34;
第二天清晨，山窝子的娃子们都跑到村口。挡雨崖和断云峰之间的缝宽得能过马车，阳光34;哗啦啦34;照进来，把积了几十年的雪都晒化了。更奇的是，缝底下露出黑黢黢的石头——是铁矿！
镇里的铁匠带着工具来了，说这矿能炼好钢。村长让人给陈三爷送了块匾，上头写着34;移山如移山34;。可陈三爷没等到那天——他在山开的当天夜里就走了，脸上还挂着笑，像看见啥高兴的事儿。
后来，山窝子的娃子们再不用趴在崖边喊山外的娃子了。铁矿运出去，换回好多盐巴、糖块，还有会讲故事的先生。村东头的栓子长成了壮小伙，去年娶了邻村的姑娘，新娘的花轿就是从新开的山路抬进来的。
只是，移山的手艺断了。陈三爷没儿子，徒弟早死了，那把青铜凿也不知滚到哪去了。有人去山缝里找，只找到半块碎凿，上面的纹路都磨平了，像块普通的石头。
现在我蹲在村口的老槐树下，看娃子们在山路上跑。有个扎羊角辫的小丫头指着山缝喊：34;奶奶，那缝里是不是藏着神仙？34;
她奶奶笑着摸她头：34;不是神仙，是个傻老头。34;
风从山那边吹过来，带着铁锈味儿，也带着甜丝丝的糖香。我望着远处被移开的山包，突然想起陈三爷临终前的笑——他大概是想，这辈子折了三十年阳寿，换得山窝子的娃子们能看见山外的月亮，值了。
山还是那两座山，可山窝子的天，比从前蓝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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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8章 移山匠[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