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架上摆满了专业书籍,角落里放着一盆长势很好的绿萝,给这满是金属与纸张气息的空间添了点生气。
榕声倒了两杯温水,递给他一杯,自己捧着杯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褪去了在会议室里的锋芒,倒有了几分难得的松弛。
“说起来,”
榕声捧着水杯,指尖在杯壁上轻轻划着圈
“我还记得,当年在学校,你、我、木心、钢子,还有……还有铁子,我们几个总爱凑在一起讨论战术模拟题。钢子那时候就跟个小炮仗似的,每次跟你争得面红耳赤,转头又会把他的笔记塞给你看。”
提到以前,龙百川紧绷的神经像是被温水浸过,悄然软了几分。
他低头喝了口水,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却压不住心底那点翻涌的暖意
“钢子现在还是那样,一点就炸,却心软得很。”
榕声又想起了木心
榕声的眼睛亮了亮,语气里带着真切的关切
“木心还好吗?毕业的时候她说要去舰艇学院,立志要当海军里最厉害的女中尉。现在……是不是已经得偿所愿了?”
龙百川握着水杯的手指猛地收紧,杯壁的凉意透过皮肤渗进来。
他沉默了几秒,喉结动了动,才低声道
“她……现在是军医。”
“军医?”
榕声愣住了
“怎么会?她当年对舰艇指挥的执念,比谁都深。”
是啊,为什么会?
龙百川在心里问自己。
他想起木心当年穿着作训服,站在阳光下,眼睛亮晶晶地说“龙百川你看着,总有一天我要指挥一艘驱逐舰,比你还厉害”的样子;
想起她拿到舰艇学院录取通知书时,抱着自己又蹦又跳的雀跃;
也想起后来,为了能留在他身边,为了能在他出海归来时第一时间看到他,她悄悄改了志愿,走进了军医大学的校门。
她从来没说过为什么,但他懂。
“可能……想法变了吧。”
龙百川避开榕声探究的目光,声音有些含糊
“当军医也挺好的,至少……能经常在基地。”
最后那句话,他说得很轻,像是怕被人听见。
是啊,经常在基地,他就能经常见到她。
如果她真的成了舰艇中尉,跟着舰队四海漂泊,他们见面的日子恐怕屈指可数。
这个念头自私得让他愧疚,可他无法否认,每次在医务室看到木心穿着白大褂忙碌的身影,他心里都会涌起一阵踏实的暖意。
榕声看着他躲闪的眼神,眼底闪过一丝了然,没再追问木心的事。
她放下水杯,身体微微前倾,原本带着暖意的目光骤然变得锐利,像手术刀一样直直刺向龙百川。
“龙百川,”
她开口,声音低沉了许多
“我今天在这里做这个分析,不只是因为我是研究人员。”
龙百川的心跳瞬间加速,他知道,该来的总会来。
“303潜艇黑匣子出现的那天,武铁也在下面。”
榕声的声音很稳,可握着水杯的手却在微微颤抖
“他是我的未婚夫,你知道的。”
“我知道。”
龙百川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官方的报告说,是爆炸造成的。”
榕声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
“可我不信。武铁跟我报平安的最后一条消息里说,一切正常。几个小时后,就出事了。”
她的目光太沉,带着积压了太久的痛苦和疑问,几乎要将龙百川淹没。
“那天在海底,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
“武铁……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龙百川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放在膝盖上的手猛地攥成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带来尖锐的痛感。
可这点痛,比起心口那片早已溃烂的伤口,根本不值一提。
海底的黑暗、冰冷的海水、不断上升的水压、还有武铁最后推他那一把时,眼神里的决绝……那些画面像潮水一样涌来,瞬间将他吞噬。
武铁是为了救他。
如果那天他再谨慎一点,如果他能游得再快一点,如果他能再多憋一口气……
或许被爆炸伤到的就不会是武铁,或许武铁就不会因为氧气耗尽而永远留在那片黑暗里,或许303潜艇也不会至今成谜。
是他,是他害死了武铁,害死了榕声的未婚夫,害死他的……好战友好兄弟。
“我不知道……”
龙百川张了张嘴,声音轻得像梦呓,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记不清楚了……”
龙百川不敢看榕声的眼睛,只能死死盯着地面上,仿佛那里面藏着能让他逃避的深渊。
他不能说,永远不能。
有些真相太沉重,重到足以压垮所有人,包括他自己。
榕声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看着他眼底那浓得化不开的痛苦与愧疚,心里最后一丝侥幸也破灭了。
她慢慢靠回沙发背上,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只剩下一片死寂的苍白。
办公室里陷入了漫长的沉默,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风声,呜咽着,像谁在无声地哭泣。
龙百川的指尖还在微微发抖,他知道,榕声不会信。
可他除了重复这句话,再也说不出其他。武铁的牺牲像一道无形的枷锁,将他与303潜艇的秘密一起,牢牢锁在深海里,不见天日。
而他与榕声之间,与木心之间,似乎也被这道枷锁缠缚着,在名为“过去”的泥沼里,越陷越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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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蓝刀锋11[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