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眼!”陈太初低声唤道。
通译的星眼姑娘从陈太初身后款步上前。
她没有直接开口,而是从随身携带的桦皮囊中,取出一枚掌心大小、边缘磨损的铜制“双鱼信符”,郑重地高举过头,目光如星辰般沉静地凝视着被困的巨汉,用某种古老而富有韵律的音调开口:
“熊灵在上!以山、海与风的名义!这上面刻着风暴之眼(指王奎)与我们大萨满共同的血!远方来的兄弟!眼前的‘太初太阳,正是与风暴之眼血脉相连、共享信符的至亲兄长!风暴之眼可曾对你提起?”
那鹰雾族巨汉浑浊惊怒的目光,死死锁在星眼手中的信符上!
那熟悉的双鱼交尾纹路,还有上面几处细微的、被熊牙啃过的齿痕印记…他曾无数次见王大郎在夜深人静时,于火光下轻轻摩挲这枚铜符!
当听到“风暴之眼”(王奎在部落中的称呼)与“太初太阳”相连,他的瞳孔骤然放大,喉管发出嗬嗬的声响,挣扎的力道缓缓弱了下去。
“风暴之眼…王大哥…他现在…在哪儿?!”星眼沉声喝问,语调陡然带上大萨满般不容置疑的威仪。
巨汉喉咙滚动了一下,沙哑而含混地用某种掺杂着鹰雾族语言腔调的破碎汉话嘶吼:“城…城里!在…在蛇窝最下面!朴家魔头要他…要他炼火魔石(硝化甘油?),造更…更大的炸雷!”
“王伦大哥呢?!”星眼追问。
巨人脸上露出茫然:“王…王伦?”他摇摇头,随即想起什么,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带…带着风暴翅膀(船队)和很多人…走了!好多好多人!回…回金山太阳升起的地方!”他猛力回忆着,“三个月前…海路通了…走的!”
陈太初猛地握紧拳头!
金山!美洲!
王伦带着最后一批流民已经出发!
那么,王奎为何独独留在这地狱般的函馆?
“王大郎为什么一个人留下?!”星眼的声音带着穿透心灵的急迫,“他顶着那样的旗帜,忍受那样的污名!为什么?!”
巨人浑浊的眼睛看向陈太初腰间的皮袋(那里应该插着王奎的‘镇北关腰牌),又望向南方函馆山城最高的那片灯火,喉结剧烈滚动,艰难地吐出几个字:“为了…救一只折翼的雏鸟(幼鹰)…”
他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奇异的亮光,似乎用尽全力在记忆里搜寻汉话的表达:“一个女崽!太小了…太瘦了!眼睛…像海里的月亮(海蓝宝石),头发是…金色的麦子!风暴之眼把她像自己眼珠一样揣在怀里!是…是他的命!”
他激动地比划着,“朴魔…魔头发现…抓住她!锁在黑塔…最底下!王大郎…只有留下!只有像蛇一样潜伏在泥沼里!装得跟石头一样忠诚!才…才能守着她…护着她不被…被做成祭品!不…不被弄死!”
一个八九岁、金发蓝眸的小女孩?!
如同惊雷在陈太初脑海中炸开!
震惊、疑惑、忧惧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
王奎顶着背叛之名,忍受万夫所指,在龙潭虎穴中苦苦挣扎…竟是为了…如此?!
“那女孩…”陈太初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不易察觉的颤抖,“…是你们鹰雾族的孩子吗?”
巨人脸上的肌肉因痛苦和愤怒扭曲起来,声音沙哑而带着强烈的否定:“不!鹰雾只崇拜雄鹰与棕熊!
绝不会生出…眼睛和海浪一样蓝,头发在篝火下像流淌黄金的孩子!
王大郎发现她时…她坐在一堆烧糊发亮的怪物(金属)残骸里…冻得快死了!是王大郎用胸膛暖活了她!还用熊崽皮给她缝了小兜肚(兜肚)!”
山风在隘口呜咽盘旋,吹得篝火明明灭灭。
陈太初一动不动,夜风中翻飞的玄狐大氅像是凝固了一般。
星眼翻译的声音还在空气中震动,每一个字都如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心头——
这个孩子跟王大郎到底什么关系……
燃烧的银舟残骸!
海蓝宝石般的双眼!
火焰流淌般的金发!
所有线索如破碎的冰河在他脑海中疯狂撞击!
美洲西海岸离奇的搁浅物,数年前王奎密信中含糊提及的“金山圣湖异石”,太室山密库深处那张标记着诡异星辰轨迹的残破兽皮…以及王奎豁出性命也要守护的那个幼小身影…这一切拼图之下,藏着一个远超倭国、高丽甚至朴氏本身的天大秘密!
“星眼,”陈太初的声音在浓重夜雾中响起,压抑着翻滚的巨浪,“告诉他,那个女孩…阿囡她…现在还好吗?”
巨人脸上瞬间浮起深切的忧虑与悲伤,巨大粗糙的手指比划着自己胸口心脏的位置:“饿…很饿…魔头只给吊命的吃食…哭着想大郎…大郎每次冒险去看,都只敢给她一丁点肉干…像喂小鸟…城里…死了很多人…更瘦了…”他猛地用头撞击地面,发出沉闷痛苦的呜咽,似在自责。
隘口寂静如死。
陈太初缓缓抬起手,从怀中取出那面被苏柔柔完好取下的、尚带着体温的“沧澜双鱼旗”。
第214章 不曾谋面的阿囡[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