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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 郝昭篇——西陲孤城上的铁钉[2/2页]

三国:枭雄独白 瘾羽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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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墙!井阑之上,蜀军弓弩手居高临下,箭矢如暴雨般倾泻而下,压得城头的守军几乎抬不起头。惨叫声此起彼伏,不断有士兵中箭倒下。
     “举盾!低头!” 我伏在女墙后,一块盾牌挡在身前,密集的箭矢撞击在盾面上,发出连绵不绝的“笃笃”声,震得手臂发麻。透过盾牌的缝隙,我看到井阑上蜀军弓手冷漠而精准的射击姿态。情势危急!这样下去,城头守军会被活活钉死在原地!
     “火!给我火油!还有强弩!” 我厉声嘶吼,几乎破音。必须摧毁这些高塔!
     士兵们冒着箭雨,将仅存的火油罐奋力抛向井阑的底部支架。同时,仅存的几架强弩被调集过来,粗大的弩箭绑缚浸透油脂的麻布,点燃后,由膂力最强的弩手瞄准发射!
     “放!”
     燃烧的巨弩呼啸着射向井阑。一支钉在木架上,火焰迅速蔓延;另一支则射穿了防护的挡板,引发井阑内部一阵混乱。火油罐也碎裂开来,火焰沿着木柱向上舔舐。终于,一座井阑在守军拼死的反击下轰然垮塌,燃烧的巨木带着上面的士兵砸向地面,激起一片烟尘和惨叫。然而,蜀军后续的井阑仍在逼近,新的箭雨再次覆盖城头。
     箭矢消耗的速度远超补给,守城器械在连日恶战中损毁殆尽。更致命的是,火箭所需的油脂也已告罄!军需官跪在我面前,面如死灰:“将军!城中……实在搜刮不出一滴油了!百姓家中灯油都已征尽!”
     城下蜀军新一轮的呐喊声已隐隐传来。没有火箭,如何压制那些云梯和井阑?难道天要亡我陈仓?我环顾四周,将士们疲惫的脸上写满绝望。目光掠过城楼一角,那里堆放着几个我随军携带多年的箱笼——那是我妻子当年陪嫁之物,几匹上好的锦缎,是她压箱底的念想。每次移防,我都带着,却从未舍得动用分毫。
     我沉默地走过去,猛地抽出佩刀,狠狠劈开箱笼上的铜锁。色彩斑斓的锦缎暴露在烟尘弥漫的空气中,依旧华美,与这血腥的战场格格不入。
     “将军!这是……” 亲兵惊愕地看着我。
     “拆了!剪成布条!浸透酒!” 我的声音冷硬如铁,不容置疑,“快!没有油,就用这些!沾酒点火!快!” 我亲手抓起一匹大红的锦缎,那鲜艳的红色刺痛了我的眼。这曾是她最珍爱的颜色,如同长安春日盛放的牡丹。锋利的刀刃毫不犹豫地划破锦缎,裂帛之声清脆而刺耳,仿佛割裂了过往岁月中最后一丝温存。布条迅速被撕扯开,浸入士兵递上来的烈酒桶中。酒气辛辣刺鼻。
     当第一支裹挟着上好锦缎布条的火箭被点燃射向天空时,那火焰异常明亮,带着一种近乎妖异的华丽,拖曳着长长的尾焰,如同坠落的流星。它准确地钉在一架云梯上,昂贵的丝绸猛烈燃烧起来,火势远超寻常。城头上,士兵们沉默地传递着这些特殊的箭矢,他们的眼神复杂,带着惊愕,也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狠厉。我面无表情地注视着那绚烂燃烧的火焰,锦缎在火中扭曲、蜷缩、化为飞灰。长安的牡丹,终究在这陈仓的硝烟里,燃成了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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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个昼夜!整整三十个昼夜的煎熬!每一天都漫长得像一个世纪。城墙在无数次的撞击和焚烧下伤痕累累,多处坍塌又被临时用尸体和砖石匆匆堵上。士兵们眼窝深陷,步履蹒跚,许多人手臂因长时间拉弓而肿胀溃烂,却仍在机械地重复着拉弓、放箭的动作。每一次蜀军退去,城头便横七竖八躺倒一片,连呻吟的力气都已失去。我的喉咙早已沙哑得发不出清晰的声音,只能依靠手势和眼神指挥。睡眠成了最奢侈的妄想,闭上眼,耳边依旧是震天的喊杀和垂死的哀鸣。身体仿佛被彻底掏空,仅凭一股不屈的意志在支撑着这副残破的躯壳。
     这天清晨,城下蜀军大营异乎寻常的安静。没有战鼓,没有号角。只有一面白色的信使小旗在晨风中飘摇而来。
     我强撑着登上城楼。那使者仰头高喊,声音清晰地传遍寂静的城头:“郝将军!吾丞相有言:将军真乃神人也!能守若此,虽古之名将,何以加兹!然天数有归,将军独木难支!吾军今日退去,非力有不逮,实敬将军忠勇!望将军善自珍重!”
     蜀军……退了?我扶着冰冷的、布满刀痕箭孔的城垛,难以置信地望向远方。果然,蜀军庞大的营盘正在有序地拆除,旗帜缓缓向南移动,如同退潮的赤色海水。城头上,先是一片死寂,仿佛无法理解这突如其来的变化。随即,不知是谁先发出一声嘶哑的、不成调的呜咽,接着,这呜咽如同瘟疫般迅速蔓延开来,汇集成一片劫后余生的嚎啕!士兵们丢下兵器,相拥而泣,跪倒在地,有人疯狂地亲吻着脚下浸透血污的城砖。
     赢了?我们守住了?陈仓还在!我僵硬地转动脖颈,环视着周围一张张被硝烟和血污模糊、涕泪横流的脸。胜利的滋味,竟是如此苦涩、疲惫,带着浓重的血腥气。没有想象中的豪情万丈,只有一种虚脱般的麻木从骨髓深处弥漫开来。眼前的一切开始旋转、模糊,城头的喧嚣声浪仿佛隔着厚重的潮水传来,变得遥远而不真切。
     “将军!将军!” 亲兵惊恐的呼喊声仿佛从天边传来。我努力想看清他的脸,想再摸一摸这被鲜血反复浇灌的城墙,想再听一听这属于胜利的、哪怕充满悲声的喧嚣……然而,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猛地攫住了我的胸腔!仿佛有无数只冰冷的手同时攥紧了我的心脏,要将它生生捏碎!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眼前骤然被无边的黑暗吞噬。
     在意识彻底沉沦前的最后一瞬,我仿佛又回到了那寒风凛冽的河西之夜。孤月高悬,万籁俱寂。原来,那根楔在西陲荒原上、被遗忘已久的钉子,在承受了千钧重压、抵挡了滔天巨浪之后,终究还是……断了。
     陈仓城守住了。它像一块染血的顽石,依旧倔强地矗立在西陲的风沙里。
     郝昭这个名字,终于不再是一根无名的钉子。它被血与火,牢牢地钉在了魏国的军功簿上,也钉在了蜀相诸葛亮那声“神人”的喟叹里。
     然而,当郭淮的援军带着朝廷的嘉勉文书星夜兼程赶到陈仓时,迎接他们的,只有城楼上肃穆的白幡和士兵们红肿、呆滞的眼睛。那位让蜀汉大军铩羽而归的守将,已静静躺在冰冷的棺椁之中。他枯槁的面容异常平静,仿佛卸下了万钧重担,只有眉宇间那道刀刻般的深痕,依旧凝固着三十个日夜的惨烈与决绝。
     他最终未能亲眼看到那份姗姗来迟的褒奖,也未能听到洛阳朝堂上关于他功绩的争论。史官笔尖蘸墨,郑重写下:“太和二年春,诸葛亮围陈仓……昼夜相攻拒二十余日,亮无计,粮尽而还……昭遂病死。”
     寥寥数语,道尽一场惊心动魄的守御,却道不尽一座孤城上,那根被命运反复捶打、最终在胜利时刻迸然断裂的钉子的全部故事。
     郭淮站在郝昭的灵柩前,望着那张被风霜和重负彻底榨干的脸庞,久久无言。他伸出手,轻轻拂去落在冰冷棺木上的一缕尘埃。城外的风呜咽着掠过陈仓斑驳的城墙,卷起残破的旌旗,发出空洞而悠长的回响,仿佛在诉说着一个刚刚结束、却已迅速被遗忘的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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