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层浓雾。直至一日,一封薄薄的密函悄然递入我手中。展开的刹那,熟悉的字迹如同惊雷炸响在死寂的心湖——“玄德”二字!是兄长的亲笔!那字迹仿佛带着兄长手掌的温热,刹那间击穿了我层层冰封的躯壳。数十载未曾湿润的眼眶骤然滚烫,一股灼热猛地涌上喉头,滚烫的泪水竟毫无征兆地冲决而出,滴落在信笺上,晕开一片模糊的水痕。这薄薄一纸,重逾千钧,将我从这迷离虚幻的富贵牢笼中彻底震醒!
再没有任何力量可以羁绊我了。我霍然起身,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将那身象征着曹操恩宠的崭新锦袍利落褪下,重重掷于案上,金玉撞击之声刺耳。我迅速换上那件从下邳带来的旧袍,虽已浆洗得发白,边角磨损,袖口甚至隐隐透出内衬的经纬,然而它紧贴肌肤的触感,却带着故园泥土的气息与旧日征尘的味道,瞬间驱散了周身萦绕的许都奢靡之气。这破旧的衣衫,此刻才是我的甲胄,我的旗帜!
我大步走向庭院深处,曹操所赐的金印高悬于梁,在斜阳下反射着最后一点徒劳的、冰冷的光。我仰头凝视片刻,猛地抽刀挥出!寒光一闪,那系印的丝绦应声而断,金印沉重地砸落尘埃,发出一声闷响。这声响,如同斩断了最后一丝缠绕的锁链。府库中堆积如山的金银财帛,此刻看去,不过是映照着我两年多行尸走肉生涯的、冰冷的秕糠。
我决然转身,护着嫂嫂的马车冲出许都城门。身后烟尘滚滚,曹操竟亲自率轻骑追至灞陵桥头。他命人捧来一盘锦袍,高声喊道:“云长何故如此行色匆匆?念在旧情,容我奉酒饯行!”
我勒马桥头,赤兔不安地踏动四蹄。回首望去,曹操的身影在烟尘中显得有些模糊。那锦袍色泽鲜亮,在风中翻飞,如同一片刺目的血痕。我并未下马,只将青龙刀稳稳挂在鞍侧,双手在马上遥遥一拱,声音穿过风沙,清晰而疏离:“曹公厚恩,关某心领。然昔日誓言,不敢或忘。袍,请留下。酒,恕难从命。”
言毕,不再回顾。猛地一抖缰绳,赤兔马长嘶震天,奋起四蹄,驮着我,载着嫂车,向着那西边沉沉落日指引的方向,向着兄长所在之处,绝尘而去。身后那片耀目的红锦,连同许多巍峨的城郭,终将彻底沉入身后无边的暮色里,成为漫长归途上一个迅速冷却、终将被遗忘的印记。
马蹄声碎,碾过中原腹地陌生的尘土,灞陵桥头的烟尘尚未在身后落定,赤兔马的长鬃烈烈拂过面颊,如同久别故园吹来的风。西坠的残阳在前方引路,血一般泼洒在天际。我心中默念:兄长,玄德公,云长身负旧袍,心悬汉帜,终是劈开这金玉樊笼,归来了!这千里单骑,每一步踏碎的都是虚妄的恩荣,每一程奔赴的皆是生死不渝的初约。前路纵有千军横截,某手中青龙刀,心中忠义火,便是劈开混沌、照见桃园的唯一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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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身曹心汉[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