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老伴和儿子吩咐:“快!去!把后院那头猪捆了!磨刀!给孟德弄点吃的!……再……再沽些酒来!快!”他推着儿子,“你腿脚快,去村东头老张家沽酒!要快!”
那年轻人惊恐地看了我一眼,又看看父亲焦急的脸,一咬牙,低头冲出了后门,身影迅速消失在雨夜中。吕伯奢的老伴也哆嗦着,被老头子推搡着走向后厨方向。
屋内只剩下我和吕伯奢。他搓着手,在狭小的堂屋里焦躁地踱步,嘴里念念叨叨:“没事……没事了……到家了……到家了……”眼神却不停地瞟向门口和窗外。
时间在死寂中流淌,只有屋外淅沥的雨声和远处隐约的犬吠。每一息都无比漫长。突然——
后院方向,传来一声刺耳的、金属摩擦石头的声响!嚓——!
像极了磨刀霍霍的声音!紧接着,是几声模糊的低语,压得很低,听不真切,但在这极度紧绷的死寂里,却如同惊雷炸响!
“快……捆紧些……”
“刀……利点……”
“莫出声……”
嗡——!
一股冰冷的电流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所有的疲惫、伤痛瞬间被一种更原始的、足以冻结血液的恐惧所取代!他们……在磨刀?捆紧?莫出声?!要做什么?杀猪?还是……杀我?!董卓的爪牙无处不在!悬赏的布告早已传遍州县!吕伯奢方才那过度的热情……儿子匆忙沽酒……是去报信?!诱我入彀?!
一股难以言喻的暴戾和绝望猛地攫住了心脏!与其坐以待毙,不如……
我猛地抬头,看向墙上悬挂着的一柄劈柴用的旧斧!眼中最后一丝迟疑被冰冷的杀意彻底淹没!身体如同绷紧的弓弦骤然释放!
“啊——!”吕伯奢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
斧刃带着沉闷的风声,狠狠劈开了他惊愕的头颅!红的、白的,在昏黄的灯光下猛地炸开!温热的液体溅了我一脸。
没有丝毫停顿!我像一头冲入羊圈的饿狼,撞开后厨的门帘!吕伯奢的老伴正背对着门,费力地试图捆住一头挣扎的黑猪,听到动静茫然回头——
噗嗤!
斧刃深深嵌入她的脖颈!嗬嗬的漏气声堵在喉间,她圆睁着浑浊的眼睛,软软倒下。
那头黑猪受了惊,疯狂地嘶叫挣扎起来,撞翻了旁边的水桶和杂物,发出巨大的混乱声响!后院柴房的门被猛地撞开!吕伯奢的儿子提着酒囊,大概是听到了动静,惊恐地冲了进来:“娘!爹!怎么……”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眼前是地狱般的景象:爹娘倒毙在血泊中,那个他父亲称为世交的、满身血污的男人,正握着滴血的斧头,扭过头,一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非人的、野兽般的红光,死死盯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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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他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嚎,转身想逃!
太迟了。
沉重的斧头带着我所有的恐惧、猜疑和疯狂,呼啸着砸在他的后脑!骨头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他向前扑倒,手中的酒囊摔在地上,劣质的酒液汩汩流出,混入粘稠的血泊,散发出一种令人作呕的、甜腻的腥气。
世界骤然死寂。
只有我粗重如牛的喘息,如同破风箱在死寂的屋子里拉扯。还有……血。温热的、粘稠的、带着浓重铁锈味的血,顺着斧刃,一滴,又一滴,砸落在脚下那片混合着酒液和泥水的血洼里。嗒。嗒。嗒。
声音清晰得如同擂鼓,敲打在每一寸紧绷到极限的神经上。
我僵硬地站着,握着斧柄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骨节发白,微微颤抖。目光空洞地扫过脚下三具尚有余温的尸体——吕伯奢那惊愕凝固的脸,老伴那浑浊未闭的眼,儿子那年轻却已失去生气的面孔……还有那头被捆住后蹄、在角落里发出微弱悲鸣的黑猪。
磨刀声……捆紧些……莫出声……是为了杀猪。
沽酒……是为了款待我这个“世侄”。
一个念头,冰冷、清晰、带着毁灭性的力量,缓慢而无可阻挡地浮出意识的泥沼,碾碎了最后一丝自欺欺人的侥幸。错了。全都错了。他们……本无恶意。
一股无法形容的冰冷瞬间攫住了心脏,随即是更汹涌、更狂暴的灼热逆冲而上!烧干了最后一点属于“人”的温度。喉头滚动了一下,一个嘶哑、干涩、仿佛不是出自自己喉咙的声音,在这弥漫着血腥与酒气的死寂里,清晰地响起,如同鬼魅的低语,又像是某种刻骨的诅咒:
“宁教我负天下人……”
声音落地,斧头“哐当”一声脱手,砸在血泊里,溅起几点暗红。
陈留。残破的城垣在暮色中如同巨兽的脊骨。风卷着沙尘和远方烽火的气息,呛人肺腑。城头之上,那面刚刚竖起的、墨迹淋漓的“曹”字大旗,在晚风中猎猎作响,像一面倔强的战书,投向这片燃烧的大地。
连日奔命、厮杀、纠合残兵溃勇带来的疲惫深入骨髓,肩膀的伤口在粗布包扎下隐隐作痛。我靠在冰冷的垛口上,望着关东方向。视野所及,地平线被无数道升腾的狼烟割裂,赤红的火光在暮霭中此起彼伏,映照着混乱的天穹。喊杀声、哭嚎声、战马的嘶鸣……即使隔着遥远的距离,也仿佛能感受到那片大地的震颤。十八路诸侯?呵,不过一群拥兵自重的豺狼,撕咬、倾轧,将这片土地推向更深的血海。
一只粗糙厚实、布满老茧的大手,将一个沉甸甸的皮囊递到我面前。是夏侯惇。他站在我身侧,高大的身影在暮色中如同铁塔,独眼中燃烧着一种近乎狂热的火焰,映照着城下刚刚聚集起来、还带着惊惶与茫然的数百兵卒——那是我们曹家最后的家底,加上一路收拢的散兵游勇,微薄得可怜。
“大哥,”夏侯惇的声音低沉有力,带着金铁交击的质感,“酒!我们……起兵了!”
皮囊入手,沉重而冰冷。我拔开塞子,一股浓烈、辛辣、甚至带着些劣质酸涩气味的液体冲入鼻腔。没有半分犹豫,我仰起头,辛辣的酒液如同滚烫的刀子,狠狠灌入喉咙,灼烧着食道,直冲肺腑!这哪里是酒?分明是血与火的味道,是焦土的味道,是乱世最粗粝的馈赠!
剧烈的咳嗽猛地爆发出来,几乎要将心肺都咳出胸腔。然而,一股更加汹涌、更加灼热的力量,却在这极致的辛辣与痛楚中,从身体最深处轰然炸开!它冲散了连日逃亡的阴霾,冲散了吕伯奢一家倒在血泊中的梦魇,冲散了洛阳大火焚心的绝望!
我将空了的酒囊狠狠掷下城头!它翻滚着,消失在渐浓的暮色里。
再抬眼时,目光已如淬火的刀锋,冰冷地扫过城下那些衣衫不整、却紧握着简陋武器的士卒,扫过夏侯惇那张写满坚毅和杀气的脸,最后投向那烽火连天、赤地千里的关东大地。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滚烫的胸腔里熔铸而出,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意志,砸在陈留城头呼啸的风中:
“天下——”
声音不高,却仿佛蕴含着某种雷霆万钧的力量,压过了风声,压过了远方的喧嚣。
“——当由乱世之枭雄重整!”
城下,数百双眼睛猛地抬起,茫然、惊惧、绝望……最终,在那决绝话语的撞击下,渐渐凝聚起一丝微弱却倔强的光芒。夏侯惇的独眼,亮得如同燃烧的炭火。
喜欢。
第36章 孟德传:乱世枭雄[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