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悬昆仑深处,盗天阙的冰窟在死寂中缓慢地喘息。
幽蓝的磷光在玄冰洞壁上无声流淌,映照着冰窟中央那片被凌焰以焚天劲力轰击出的、相对平整的冰台。数十名弟子,如同被强行唤醒的冰封种子,盘膝而坐。他们大多依旧形容枯槁,面色在幽光下泛着不健康的青白,眼窝深陷,残留着刻骨的疲惫与惊悸。然而,与初入绝域时那彻底的麻木与死气不同,此刻,他们每个人的手腕上,都系着一根细小的、变幻着晨曦淡金、正午炽白或黄昏暖橙光泽的天光手绳——窃命缚。
那微弱却真实的光,如同冰层下挣扎的星火,是他们与这片绝灭之地、与那虚无缥缈的“新命”之间唯一的、倔强的联系。弟子们闭目调息,手腕处传来的微弱暖意,如同溺水者紧攥的浮木,是他们在这永恒酷寒中感知自身“存在”的唯一锚点。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窟特有的、深入骨髓的寒意,喷吐出的白气瞬间凝结成细微的冰晶。空气中弥漫着“磷光膏”的药味、寒潭“盲眼银鱼”的淡淡腥气,以及一种挥之不去的、绝望被强行压抑后的沉闷。
冰窟入口处,那块巨大倒悬的冰岩之上,冷月如同亘古的雕塑,盘坐于湮灭罡风的尖啸之中。玄色劲装紧贴着她瘦削却蕴含恐怖力量的身躯,发丝被罡风拉扯得笔直。左侧脸颊的刀疤在幽蓝磷光与罡风撕裂的惨白电芒下,如同活物般微微扭曲。她引罡煞入体,体表玄冰不断凝结、崩裂、又重生,每一次循环都伴随着刮骨锥心般的剧痛,那痛楚深入骨髓,却也是她镇压心海深处滔天恨火唯一的磨刀石。她的目光穿透肆虐的风刀,投向倒悬山体之外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虚空,空洞而冰冷,仿佛在寻找着早已湮灭的仇敌,又仿佛只是在用这极致的苦刑,来确认自身的存在。
冰窟深处,苏半夏简陋的丹室中,三昧炉低沉的轰鸣是唯一打破死寂的异响。幽冷的玄阴地火在炉底跳跃,映照着她清冷专注的侧脸。炉内,取自万古寒流边缘的“冰魄精粹”与焚心蚀骨情花残留的诡异药性正在激烈交锋,发出令人心悸的“滋滋”声,失败炸炉的闷响已是常态,冰壁上布满了新的焦黑痕迹。她指尖萦绕着淡青色的灵力丝线,如同最高明的琴师,在狂暴的药性乱流中艰难地拨动、调和,试图抓住那一丝能稳固新生根基的冰冷生机。每一次失败的爆炸,都让她脸色更苍白一分,但那双眸子里的执着,却比昆仑玄冰更冷硬。
凌焰的咆哮声和焚天劲力轰击玄冰的巨响,从冰窟另一侧不断传来。他如同不知疲倦的开山巨灵,赤红着双目,将积压的狂暴与憋闷尽数倾泻在坚硬的冰壁上,为后来者开凿出更多可供容身的冰穴。汗水刚渗出便被冻结,冰珠挂满他虬结如铁的肌肉,又被狂暴的拳劲震碎成齑粉。冰屑纷飞如雪,落在他脚下,很快又积起一层。
素衣带着青穗和一些女弟子,如同冰窟中沉默的工蚁,小心翼翼地收集着洞壁上新凝结的幽蓝磷光晶粉末,分装进简陋的皮囊。她们将研磨好的粉末混合着苏半夏新送来的、散发着刺骨寒气的药散,制成新的“磷光膏”。几个心神受创最重的弟子蜷缩在角落,如同失去灵魂的傀儡,需要素衣亲自撬开他们冻僵的嘴唇,将冰冷的鱼羹一点点喂进去。青穗懂事地跟在旁边,用小手捧着药碗,小脸上满是担忧。她手腕上那根嫩绿色的窃命缚,在幽暗中散发着微弱却柔和的光。
玄襄立于冰窟中央的冰台边缘。他依旧是所有人的主心骨,那道撑起这片绝域天穹的脊梁。但他的脸色,比昆仑的玄冰更苍白,眉宇间凝聚着无法化开的疲惫与沉重。识海深处,因强行窥探命碑大阵核心而撕裂的伤痕,在地心窍翻书声的日夜侵蚀下,非但未曾愈合,反而如同被投入滚油的伤口,不断恶化。每一次翻书声的响起,都像无形的重锤砸在裂痕上,剧痛伴随着师父血字遗痕的疯狂冲击——焦黑书页,断裂星图,枯指掐诀,沙哑咆哮“夺一线天机…填此缺…!”——如同跗骨之蛆,反复啃噬着他的神魂。
他闭着眼,强忍着那撕裂灵魂的剧痛,将神识艰难地探出冰窟,延伸向倒悬昆仑那狂暴混乱的虚空。湮灭罡风如同亿万刮骨钢刀,万古寒流冻结着思维,更有无数破碎的、如同锋利镜片般的空间裂痕在黑暗中时隐时现。他的神识如同暴风雨中的孤舟,艰难地在这片法则崩坏的绝域罅隙中穿行、探索。
他在寻找。
寻找那道命碑大阵核心惊鸿一瞥的、游离于所有毁灭预言之外的微光所指的方向!寻找那遁去的一线生机,那唯一的生路!
时间在无声的煎熬与探索中流逝。直到某一刻——
玄襄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瞳孔深处爆发出如同绝境中点燃火炬般的锐利光芒!他染血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而决绝的弧度。
找到了!
他猛地转身,染血的道袍在幽蓝磷光下划出一道沉重的弧线,目光如电,扫过冰台上所有系着窃命缚、在沉寂中挣扎的弟子,声音带着一种撕裂虚空的决绝,穿透冰窟的寒冷死寂,清晰地炸响在每一个弟子的神魂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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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梯断绝,前路已封!欲求活路,唯有…盗天梯!”
盗天梯?!
弟子们茫然地睁开眼,空洞的眼神中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震动。盗天?在这连法则都崩坏的绝地?盗什么?如何盗?无数疑问如同冰窟中的寒气,瞬间冻结了刚刚因窃命缚而生出的一丝暖意。
“此梯,非石非木!非虚非实!”玄襄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志,他抬手指向冰窟之外,指向那片倒悬的、充斥着湮灭罡风与万古寒流的黑暗虚空,“盗此绝域崩坏之法则残片!盗此虚空裂痕之空间碎片!盗此罡风寒流之湮灭本源!以尔等窃命之缚为引,以尔等求生之念为梭…织云为阶,直插九天!”
织云为阶?盗法则残片?以窃命缚为引?!
这匪夷所思、近乎痴人说梦的构想,让所有弟子都惊呆了!就连一直轰击冰壁的凌焰也停下了动作,铜铃般的眼中充满了震惊与不信。素衣捂住了嘴,青穗更是吓得躲到了她身后。苏半夏从丹室中走出,清冷的眸子望向玄襄,眉头紧锁。
“冷月!”玄襄的目光转向冰窟入口那孤绝的身影,声音如同出鞘的利剑,“斩开天罅!”
冷月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倒悬冰岩上消失,下一刻已出现在冰窟入口边缘,直面那足以撕裂神魂的罡风寒流。她没有丝毫犹豫,甚至没有看玄襄一眼。只是猛地拔刀!
呛啷——!
一声并不高亢、却带着斩断万古寒冰般决绝的清鸣!
她手中握着的,并非实体刀剑,而是一道由她寂灭罡元体极致意志凝聚而成的、近乎透明的冰寒刀罡!刀身之上,流淌着她神魂深处那永不熄灭的恨火与焚心之痛,凝结成无数细密的、暗红色的、如同诅咒符文般的纹路!
刀起!
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爆发,只有一股冰冷死寂到冻结时空的恐怖意志,随着她手臂挥落的轨迹,轰然斩向前方的无尽黑暗!
嗤——!!!
一道细微到极致、却仿佛由绝对零度与焚心烈焰共同构成的“线”,瞬间贯穿了汹涌的湮灭罡风与粘稠的万古寒流!
没有巨响,只有一种令人灵魂冻结的、仿佛天道法则本身被硬生生“裁开”的细微撕裂声!
刀罡所过之处,狂暴肆虐的罡风如同被无形的壁垒阻挡、撕裂!粘稠流淌的寒流如同遭遇了无法逾越的天堑,骤然断流!连那无处不在、冻结灵魂的恐怖寒意,都被强行分割开来!
一道宽逾十丈、长不知几许的、边缘不断扭曲闪烁的混沌裂痕,如同天道被撕开的狰狞伤口,硬生生地出现在倒悬昆仑的黑暗虚空之中!裂痕内部,并非纯粹的黑暗,而是翻滚着、沸腾着、流淌着无数光怪陆离、无法形容的混沌色光流!那是破碎的空间碎片、扭曲的时间乱流、崩坏的法则本源、以及湮灭罡风与万古寒流最核心的毁灭能量,混合成的、足以瞬间磨灭任何生灵的法则洪流!
天罅已开!
“引缚!”玄襄厉声断喝,如同惊雷炸响!
冰台上,所有弟子手腕上的窃命缚,仿佛受到了某种至高意志的召唤,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晨曦淡金、正午炽白、黄昏暖橙…数十道色彩各异、却同样带着“盗天”气息的光束,猛地从手绳上激射而出!它们无视空间距离,如同拥有生命的灵蛇,瞬间穿透冰窟的阻隔,精准地刺入冷月斩开的那道混沌天罅之中!
嗤嗤嗤——!
光束刺入混沌洪流的瞬间,如同滚油泼入冰水!狂暴的法则乱流疯狂地冲击、撕扯着这些“外来者”!光束剧烈地颤抖、明灭,仿佛随时会被彻底磨灭!
“稳住心神!观想尔等所求之‘路!”玄襄的声音如同定海神针,带着强大的神魂力量,轰入每一个弟子因光束受创而剧痛、动摇的识海!“以缚为索,垂钓天机!钓上来!”
弟子们浑身剧震!识海中传来撕裂般的剧痛,那是他们的窃命缚与自身神魂紧密相连,此刻正承受着法则洪流的疯狂冲击!但玄襄的命令如同烙印,刻入灵魂!求生!盗路!织阶!
吴大勇死死咬住嘴唇,鲜血渗出,他闭着眼,脑海中拼命观想一条坚实无比、直通天际的石阶!手腕上淡金色的光束颤抖着,却死死钉在混沌洪流中,末端艰难地缠绕住一块散发着微弱土黄色泽、不断崩裂又重组的法则碎片(土行法则残片)!
钱小玉脸色惨白如纸,泪水混合着冷汗滑落,她观想一条由清澈流水构筑的阶梯!暖橙色光束在狂暴乱流中如同风中残烛,末端死死“咬”住一滴不断变幻形态、时而凝结时而流淌的幽蓝色液滴(水行法则本源与寒流核心的混合物)!
孙有福不再傻笑,脸上带着从未有过的专注与一丝狰狞,他观想一条由无数珍贵灵木构筑的仙桥!炽白色光束如同烧红的铁钎,末端狠狠刺入一团翻滚着浓郁生机的翠绿色、却又布满荆棘般黑色裂痕的光团(木行法则碎片与湮灭气息的诡异混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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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青萍眼神锐利如剑,观想一条笔直通天、由无数神金利剑构成的阶梯!银白色光束如同出鞘的剑锋,末端精准地钉在一块边缘锋利无比、不断切割着周围空间的暗银色碎片(金行法则碎片与空间裂痕的融合物)!
青穗小脸紧绷,带着与年龄不符的坚毅,她观想一条由漂亮小花朵铺成的彩虹阶梯!嫩绿色的光束如同初生的藤蔓,末端轻柔却坚韧地缠绕住几片散发着柔和生机、如同水晶花瓣般的微小光片(最纯粹的生命法则残片)!
王寒、陈寂、林霜三尊冰雕眉心的天光手绳也爆发出强光!深蓝、冰白、幻彩三道光束刺入天罅!缠绕着它们眉心的冰晶根须疯狂舞动,末端贪婪地刺入混沌洪流深处,分别攫取住一团不断塌陷又膨胀的微型黑洞(时间法则碎片)、一块永恒旋转的苍白冰晶(绝对零度核心)、以及一片不断折叠伸展的透明薄膜(空间法则本源)!
数十道色彩各异的光束,如同数十根垂入混沌深渊的钓线,末端死死“咬”住、缠绕着从法则洪流中强行攫取出的、形态各异的法则残片!弟子
第345章 昆仑劫[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