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瑾
诸葛瑾的一生,没有办成过一件事儿,却步步高升,善始善终。他的故事没有什么精彩,却极为耐人寻味。
乍一看,诸葛瑾除了是诸葛亮的哥哥什么都不是,再一看,他的另类、他的反常识,是那么的无与伦比、登峰造极。
研读诸葛瑾,不仅可以刷新我们对三国历史的认识,甚至可以在某种程度上刷新我们的历史观、人生观。
无为
26岁那一年,诸葛瑾在逃避战乱时与家人走散,孑然一身来到江东,遇到了孙权的姐夫弘咨。弘咨对诸葛瑾的才学感到惊奇,向小舅子强烈推荐。此时刚刚执掌江东的孙权正值用人之际,把诸葛瑾留作门客,先让他做长史(秘书长),后让他做中司马(参谋长)。
孙权的姐夫弘咨在史书上留下的唯一印迹就是推荐了诸葛瑾,似乎他这一辈子就只推荐了诸葛瑾一个人。当时的诸葛瑾,是一个无背景、无财产、无工作经验的难民,不可能凭关系、凭贿赂,可要说他凭才学吧,也没见他谈什么天下大势,提出什么合理化建议,可弘咨一见就他就惊为天人,孙权一见他就把他当成宝贝,留在身边委以重任。诸葛瑾的不同凡响之处刚刚开始,他这一生处处都透着神奇。
从26岁参加工作到41岁,诸葛瑾所任职的江东集团经历了赤壁之战、南征交州、合肥之战、濡须口之战、孙刘联姻等一系列大事,可以说是捷报频传、连战连胜、花团锦簇、皆大欢喜,可在这十五年里,他竟然没过出一个载入史册的主意,没有领导过一次战斗,甚至连一次外交任务都没有,可以说江东集团上上下下你方唱罢我登场,唯有诸葛瑾连龙套都没跑过。
41岁,为了庆祝刘备占领了蜀地,同时也是为了催促刘备赶紧把从东吴借去的荆州还回来,诸葛瑾终于亮相,出使成都。由于谈判期间,他与阔别多年的弟弟诸葛亮只在公开场合谈公事,私下从不见面,兄弟二人公私分明、公而忘私的风格传为美谈。但要说这次谈判有什么成果,这个真没有。地盘儿当然不是那么容易要回来的,但是作为又占理、又有实力的一方派出的代表却连一丁点好处都没找回来,怎么说都是有辱使命了吧,可诸葛瑾回去以后竟然没有受到领导、同事的一句指责,这工作可真是好干啊。
45岁,跟随吕蒙一起讨伐关羽,夺回了荆州。这次诸葛瑾真的只是跟着去,还是没有什么作为,但是这么大的功劳,来者有份儿,就这么白捡了宣城侯的爵位(诸葛亮可是在刘备死后才被刘禅封为武乡侯)。同时,为江东集团立下不世之奇功的吕蒙得到了南郡太守、驻守公安的职务(相当于分给他一块地盘儿以彰其功),谁能想到吕蒙刚上任就去世,诸葛瑾就这么不费吹灰之力地接替了吕蒙的职务,坐享其成。
47岁,听说刘备要倾蜀国之力讨伐东吴,孙权想要求和。诸葛瑾给刘备写信说:“老刘啊,我们不就是夺回了荆州,杀了关羽吗?你就非觉得跟我们是深仇大恨,不肯和我们讲和,真是小人之心啊。我都替你琢磨过了,你听我的,不要听你身边那些将军的。我问你啊,是关羽重要还是汉献帝重要?你是要荆州还是要天下?我们只不过杀了关羽,曹魏可是废了汉献帝啊、两家都和你有仇,你应该先跟谁报仇?您动脑子想想,这不明摆着的事儿吗?”
试问这是劝和还是挑衅?理虽不粗,话也太粗了吧?就算刘备原本还有点儿犹豫,看完这封信也要立马杀过来了。不禁怀疑诸葛瑾这些话是说给刘备劝和的还是说给孙权表忠心的。
当时有人跟孙权告状说诸葛瑾这时候联系刘备是要卖国求荣。孙权说:“诸葛瑾绝不会做对不起我的事,就像我绝不会做对不起诸葛瑾的事一样。”告状的人也是真傻,怪不得在史书上连名字都没留下,也不想想诸葛瑾给刘备写信敢背着孙权吗?这样的一封信过去,诸葛瑾等于是自绝于蜀国了。
48岁,孙权称王。诸葛瑾被提拔为左将军、督公安,假节,封宛陵侯。刚升官就赶上曹丕伐吴,总体上来说这一仗是吴国赢了,但具体到诸葛瑾这儿却是打了个败仗,但他照样没有遭到任何处罚,没有受到一句批评。
52岁,诸葛瑾和孙权分兵两路攻打魏国重镇襄阳,两路都战败。这次诸葛瑾没有受到处罚倒也正常,可他居然还升官了,从左将军升为骠骑将军(张飞在蜀国的职务也就不过如此,人比人得死啊)。
55岁,孙权称帝,诸葛瑾被封为大将军、左都护、领豫州牧。需要注意的是,天下十三州中的豫州并不在吴国手里,那是魏国的地盘,与吴国接壤。给诸葛瑾这个职务的潜台词是,老哥,好好干,打下这块地盘都给你!
62岁,孙权再次北征魏国,派陆逊和诸葛瑾去打襄阳。陆逊派他的一个叫做韩扁的亲戚怀揣奏疏上报朝廷,返回途中,被魏军抓获。诸葛瑾听后,十分恐慌,写信给陆逊说:“皇上亲自带领的人马都回去了,就剩下咱们了,敌人抓了韩扁,我们的虚实敌人都知道了。而且现在河水也快干了,趁着船还没搁浅,咱们赶紧撤吧!陆逊没回信,催促手下去种蔬菜、而他自己就和众将领下棋、玩游戏。诸葛瑾知道后说:“陆逊足智多谋,他这样做一定有他的道理。”于是亲自来见陆逊。陆逊告诉他:“敌人知道皇上已经回去了,肯定专心对付咱们。现在敌人知道了虚实,我们更要镇定自如,稳住部队,然后再巧施计谋,退出此地。如果今天就让敌人看出来我们要走,敌人就知道我们害怕了,肯定来追杀,那我们可就完了。”
最后,出于陆逊的安排,由诸葛瑾在船队里坐镇(这个坐镇我可以理解为老老实实坐着吗?),陆逊率领全部兵马向襄阳进发。敌人震慑于陆逊的威名,立即退回城中。诸葛瑾便引船而出(他要做的就是下一道开船的命令),陆逊慢慢整顿好队伍,大张旗鼓地走上船。敌人不知究竟,反而不敢追击,于是全军安然退出。
这就是62岁的诸葛瑾的表现,出了事儿他的表现是惊慌,有了主心骨,他就负责安坐,唯一值得称道的是听人劝吃饱饭,让干什么干什么。对比两年前去世的弟弟诸葛亮,不知道诸葛瑾是否感到汗颜呢?
68岁,孙权兵分四路伐魏,诸葛瑾和长子诸葛恪各率领其中的一路。魏国派出司马懿,将四路吴军全部击败。
这一年,诸葛瑾去世,临终嘱咐办丧事不要多花钱。他的一生就这么结束了。
结束了?
当然没有。
下面我要介绍的是另一个诸葛瑾,一个无为而无不为的诸葛瑾。
无为而无不为
诸葛瑾参加工作42年,要么不做事,要么不成事,在不平凡的岗位上干出了平凡的业绩、他是汉末三国失败次数最多记录的保持者。可同样是作为臣子,他从领导那里得到的信任却比他那个天纵英才、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弟弟还要多!这说明孙权很有爱吗?恰恰相反,孙权是一个刻薄寡恩的君主,他的哥哥孙策替他打下了江山,他称帝之后却只追封孙策为王,连个名誉性的皇帝之名都不舍得给。他拿自己的妹妹作为政治筹码造成妹妹一生的不幸也从未见她对妹妹有所补偿。对待自己的儿子,他废了太子孙和、赐死了鲁王孙霸。对东吴四大功臣——周瑜、鲁肃、吕蒙、陆逊,孙权也没有重用他们的后人,却对诸葛瑾悉心关照、对诸葛恪疼爱有加。临终前更是全权委任诸葛恪做顾命大臣。可以说,孙权这辈子对诸葛瑾的好,超过了对其他所有人的总和!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诸葛瑾同孙权无论谈话、劝谏,从不直说,只是稍微表示出自己的倾向,大略道出自己的意图,点到为止。如果孙权有一点点不爱听的苗头,他就放弃正在进行的内容而转向其他的话题,渐渐地再借其他事情从头开始,以对同类事情的看法求得孙权的赞同,于是孙权的思想也往往得到开通。
吴郡太守朱治,在孙权除了是孙策的弟弟什么都不是的时候推荐他出来做官,孙权平时对他很敬重,即使有不满意的地方也不好开口说他,心里感到十分憋屈。诸葛瑾揣摩到了领导的意图,又不敢公开明白地说出口,他就写了个剧本,内容是孙权怎么训斥朱治,朱治被训斥的心服口服。孙权看后很高兴,笑着说:“我心里的疙瘩都让你给解开了啊。孔子的弟子颜回能协调好别人的关系,让大家更亲近,你就和颜回一样了不起。
孙权手下的校尉殷模,惹孙权不痛快了,孙权打算整死他。很多大臣为殷模求情,孙权更加愤怒,与求情的大臣们反复论争,只有诸葛瑾一声不吭。孙权问他怎么不说话,诸葛瑾说:“我和殷模一样是逃难来到江东,都是要啥没啥的穷光蛋,全靠陛下您的恩情才有了今天。我们不能互相监督,互相敦促,以报答您万分之一的恩德,致使殷模辜负圣上的恩惠,犯下罪过。我认罪还来不及啊,实在不敢说什么。”孙权听后很伤感,说:“我特地看在你的面子上赦免他。
虞翻因为狂放直率而被流放,只有诸葛瑾多次替他说情。虞翻在给亲友的信中说:“诸葛瑾真是个厚道人啊,多亏他为我仗义执言,为我保全名分,无奈我得罪的人太多,惹怒陛下次数太多,深为陛下所厌恶,解救是没有什么希望了。”
吕壹是孙权提拔起来的特务头子,简单地说他就是一条见谁咬谁的疯狗。太子孙登和孙权说过很多次这个人不行,孙权都不听。可就是这样一条疯狗,也从来不咬诸葛瑾。吕壹被处死以后,孙权唯一一次责备诸葛瑾,说:咱们什么关系啊,我用错了人,你应该指出来的。
综合来看诸葛瑾一生的言行,他的可贵之处至少有三:
第一,在具体事务上,诸葛瑾虽然不做事儿、不成事儿、可是从不挑(第三声)事儿。肯做事,能成事固然好,但最重要的是绝对不能挑事儿。一个人如果做成了事情,得到的回报少了,会有怨气,得到的回报多了,会有傲气。怨气和傲气都会使人想要挑事儿,而不做事儿不成事儿不挑事儿的人无功受禄,最是心怀感激。理论上,没有功劳的人自然没有资本挑事儿,但在实际中,不管有没有功劳,人都是很难克制挑事儿的冲动的。
第二、诸葛瑾揣摩领导意图,动机上是出于对孙权的无限感激,再加上他委婉的表达,要真心有真心,要方法有方法,他达到了拍马屁的最高境界——发自内心地去关心一个人,说出他最想听的话。于是才有了大家好才是真的好的结果。如果非要为他和孙权的关系找一个相似的例子,那就是哆啦a梦与野比大雄的关系了……哆啦a梦没有给大雄带来多少实质性的帮助,他的意义在于陪伴。在孙权的心中,诸葛瑾不是他的手下,而是他的朋友,唯一的、贴心的朋友。能为他建功立业、打江山的人很多,诸葛瑾却是绝无仅有的、无可取代的。别人给他的都是身外之物,只有诸葛瑾能够关心、安慰他内心的感受,让他舒心。这个朋友,从他18岁执掌江东就一直陪伴着他,长达42年的陪伴,却没有一次惹他不高兴过…
第三、与领导关系铁到这个份儿上的人寥寥无几,即使有,也往往会去争权夺利、引起众怒,于是党同伐异、铲除异己、最后身败名裂。诸葛瑾呢,他从来没有利用领导的信任作威作福,反倒是一次次出手帮助同事免于灾祸。不争、不抢、不斗、不说是非。纵然他的弟弟诸葛亮人格高尚、智计无双,但内有政敌李严、外有宿敌司马懿。诸葛瑾则诠释了什么叫做仁者无敌,汉末三国、群雄并起、将星云集、除了诸葛瑾,还有谁可以称得上天下无敌?
三国故事的精彩之处在于征服世界、战胜别人的英雄事迹,唯有诸葛瑾的故事,是一部征服自己私心杂念,用一生去帮助别人的反英雄主义传奇。
诸葛瑾纵然没有处理实际事务的能力,却也从不算计别人,擅长化解人与人之间的矛盾、以德服人、使人如沐春风,放在任何时代,都会是一个受欢迎的人。
而这是我能想到的对于一个人,最高的评价。
孙权临终时以诸葛恪为五名顾命大臣之首但又有些不放心不下他的性格。排名第四的顾命大臣孙峻担保说满朝的大臣们没有人比得上诸葛恪。孙权想想也是啊那就只好这么决定了。
惊才绝艳的诸葛恪堪成吴国中后期第一能人,他的功业在诸葛家族中仅次于他的二叔诸葛亮,但因为性格上的缺陷成为了诸葛家族名声最糟糕的成员。中国传统历史观的长处是不以成败论英雄,短处则是过于强调道德的力量,在君子小人的二元论之下缺乏理解以至于苛刻。
经过了长时间的思考,我重新认识了诸葛恪。
国之少年
作为“东吴杯”我最喜爱的同事特等奖得主诸葛瑾的长子,诸葛恪少年儿童时代的幸福冠绝三国。
他的第一次亮相在一次宫廷宴会上。孙权在驴脸上贴了一张标签:“诸葛子瑜”(诸葛瑾字子瑜),拿诸葛瑾的大长脸逗乐儿。从孙权一生的记载来看,他只开过诸葛瑾的玩笑,实乃俩人友情的绝佳见证。此时诸葛恪小朋友萌萌哒地向孙权行礼,请求在标签上填两个字,便成了“诸葛子瑜之驴”。这包袱抖的恰似小品《不差钱儿》中的“这个可以有”、“这个真没有”。成为了东吴君臣的经典段子。诸葛恪一举成名,以好朋友家有趣小孩儿的身份成为了孙权身边最年轻的红人。
19岁,诸葛恪刚刚举行完成人礼就被孙权授予骑都尉的职务。太子孙登的核心班底共有三人,诸葛恪便是其中之一。后来孙登英年早逝,他的班底成员都在第二任太子孙和与鲁王孙霸的二宫之争中落马,只有诸葛恪的地位无人可以撼动。
从19岁到31岁,诸葛恪兢兢业业地不务正业。他的本职工作——督办军粮在很多人眼里是个肥缺,但诸葛恪才不稀罕这个,他要的是建功立业。可孙权再喜欢他也不会把部队贸贸然交给一个愣头青。诸葛恪发挥特长狂拍孙权的马屁,说自己的父亲比二叔强,因为父亲知道跟随伟大的领导而二叔不知道。孙权很高兴,但也一笑而过。
拍马屁不管用,诸葛恪开始搞政治投机。他瞅准了孙权不满于孙权的倚老卖老但又碍于他的老资格无可奈何。诸葛恪便以小卖小,逮着个机会就揶揄老张头儿,以最礼貌的言辞说出最难听的话。孙权很是解气,然后还是一笑而过。
如何才能完成从弄臣到大臣、官二代到国家栋梁的华丽转身,诸葛恪陷入了深思。
国之栋梁
哄领导高兴可以得到很好的待遇,搞政治投机可以被领导当做贴心人。但要想得到重用还是得帮助领导解决实际问题。论抖机灵,诸葛恪当世无敌。但论解决实际问题……孙权重视但又没能解决的问题不就剩下魏、蜀、人、马四个老大难了吗?魏蜀两国轮不到他去操心。南方不产战马的问题诚可谓我去西天问佛,佛说我也没辙。
人口不足倒是可以想想办法。诸葛恪把目光投向了丹阳山,这里盘踞了一群反政府武装,穷山恶水出刁民,只要大军压境就躲进山里打游击,大军过境就接着出来蹦跶,从东汉就处于事实上的独立。由于国际局势紧张,孙权也不敢打一场大规模内战,于是就这么将就着。
31岁,职位不高的诸葛恪凭借其特殊的身份把计划书摆在了东吴大佬们的办公桌。该项目受到了包括其老爹诸葛瑾在内的所有大臣的反对。当然,他们还是先夸奖了年轻人的勇气然后才完成了摇头、苦笑、后叹气的一系列经典动作。
诸葛恪懒得和他们废话,直接找到孙权强调成功之后会有四万兵员入账哦,这可比赤壁之战东吴投入的总兵力还要多哦。孙权像面对一个非要讨点钱炒股的孩子一样答应了诸葛恪的请求,任命诸葛恪为抚越将军(杂号将军,没啥地位)、敲锣打鼓以壮声威(这简直就是哄孩子玩儿)。至于交给诸葛恪的兵力,足足有……三百骑兵。(这样庞大的规模,难道是穿越到三国的特种部队?)
诸葛恪就这么带着他的三百人马出发了,耳边回响着老爹绝望的声音:“这孩子不光宗耀祖也没什么,这怎么还要给家族惹祸呢?”(兴家赤族)
出乎所有人的预料,诸葛恪成功了!他的计划执行起来总共分三步:
第一步,在谷口修建围困工事,调集各路将领摆出要大举进攻的态势,把山岳人吓得躲进山里。(各路将领的配合显然是不是因为他抚越将军的头衔儿。官二代的好处就在于人脉广、可调动资源多)。
第二步,率本部骑兵冲进农田收割粮食之后扬长而去,正所谓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第三步,向山岳人宣讲政策——只要投降就有饭吃。古往今来,罕有这么接地气的政策。
搞定。
立下大功的诸葛恪不着急回去领赏,他选出一万人抢劫了魏国的舒县,把该县的百姓全部带回吴国。紧接着他又打算再接再厉去攻打魏国东线第一重镇寿春,被孙权紧急叫停。
尽管诸葛恪暴露出了激进的弱点,但平定山岳是孙权后半生唯一欣慰的事情了。东吴的国之栋梁,周瑜之后有鲁肃、鲁肃之后有吕蒙、吕蒙之后有陆逊、但陆逊之后呢?人才凋零是困扰三国领导的大难题。诸葛恪根红苗正,年纪轻轻就表现出如此卓越的军事才华。52岁的孙权感到他的帝国后继有人,加封诸葛恪为威北将军、晋爵都乡侯。威北将军依然是杂号将军,但乡侯已经是三国时代通常情况下能够授予外姓大臣的最高爵位。(诸葛亮也只是武乡侯、司马家也是到了司马昭准备篡位时才封为晋公)从此诸葛恪不再只是高干子弟和弄臣而是了吴国的栋梁。
40岁,屯兵宛城的诸葛恪得到了魏国太傅司马懿来袭的消息。或许当年司马懿对阵诸葛亮时还有几分养寇自重的意思,但此时为了与曹爽争夺在军队的影响力,他必须全力以赴。
孙权由于算命先生说出兵不吉利命令诸葛恪撤退。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何况是这种不靠谱的理由。然而诸葛恪竟然乖乖撤退了。看来诸葛恪也不是天不怕地不怕,连叔叔都没辙的司马懿他还是有所畏惧的。这在当时看来是明智之举,但当我回望历史时不禁要想,如果诸葛恪能够在司马懿手上吃点亏、回国以后受到一些惩罚,让他从强大的敌人那里学到一点东西,那该有多好啊。
42岁,诸葛恪得知陆逊对自己有意见,写信给陆逊,希望他不要求全责备,以大局为重。这封信文采平平、观点也谈不上新鲜。然而当时陆逊已经因为总提意见惹毛了孙权,不久就因为孙权的激烈指责忧愤而死。诸葛恪作为第一红人完全可以不在意这个前辈的意见,缺德点儿的话还可以落井下石……
然而诸葛恪没有这样做。这个人格上的亮点在史书上从未得到过赞扬,也许在史官的眼中这都是最基本的,呜呼!生活在今天的本人读史至此竟倍受感动。何也?
陆逊死后,孙权追悔不及。家世、功劳、度量一个都不少的诸葛恪无可争议的地升任大将军、荆州牧。
国之偶像
48岁,强敌司马懿终于去世,但孙权也已病重,二宫之争后坐享其成的第三任太子孙亮又年仅九岁。孙权开始安排后事,诸葛恪兼任太子太傅。同时,中书令孙弘兼任太子少傅,这就是确立了未来的首辅和次辅大臣。
49岁,在孙峻的帮助下,诸葛恪处死了阴谋政变的二号人物孙弘。以太傅的身份(皇帝的老师)成为东吴帝国的首席行政官。诸葛恪撤销了孙权设立的特务机构、免除老百姓拖欠的赋税、取消关税并迎击司马师的三路大军,取得东兴之战的大捷。
吴帝孙亮进封诸葛恪为阳都侯,加封荆、扬州牧,督中外诸军事,并赐金一百斤,马二百匹,缯布各万匹。军民百姓欢欣鼓舞,将太傅大人视为国民偶像,每次诸葛恪外出大家都伸长脖子竞相一睹他迷人的风采。
若是诸葛恪在这一年死去,他就是又一个诸葛亮,将永远为世人所传颂。
国之公敌
50岁,诸葛恪兴兵二十万攻魏。这是东吴在赤壁之战、夷陵之战、四次合肥之战乃至后来的晋灭吴之战都没有的强大兵力。蜀将姜维因为费祎的遇刺身亡摆脱了长年的压制,锐意进取,与诸葛恪夹击魏国。
史书上说诸葛恪的这次进攻是不顾众人反对,反对的理由是国力不支,士兵疲惫。这实在令人费解。司马师继承司马懿的权力本就没有正当性,光是魏国内部的反对派就足够他头疼,本想着一战立威结果刚上台就遭逢大败。这时不出兵,休养生息?吴蜀两国的人口、国力加在一起都无法与魏国相提并论,休养生息当然是对魏国更为有利。吴、蜀两国唯一的机会就是趁魏国虚弱的瞬间全力一击。这么浅显的道理,难道只有诸葛亮和他的侄子、学生才明白?
当然不是,主张休养生息的大臣无非四种人:
1知道必须战,但不愿意看到别人立功。
2知道必须战,但总想等到更好的机会。
3知道必须战,但能拖一天是一天,及时行乐最安全。
4不知道必须战,这种人对国家的前途并不关心,只要能让老婆孩子过上安定的生活怎么都行。
与魏蜀两国军队国家化不同,吴国的士兵很大一部分都是几大家族的私兵,20万兵力的规模榨干了士族们的老底儿,赌赢了诸葛恪成为神话,赌输了要他们亏本,他们当然不愿意。蜀国打压士族到底,最先亡国。魏国曹操打压士族,从曹丕开始妥协,第二个亡国。吴国对士族拉拢到底,国祚最久。到最后都归于代表士族利益的晋朝。诸葛恪是吴国唯一一个侵犯士族利益的领导者,他要同时对抗敌国的军队和本国的制度!这才是摆在他面前最大的困难。
诸葛恪的理想与诸葛亮别无二致,而他所选择的进攻对象合肥新城对于吴国来说更是具有重大的象征意义。孙权攻打合肥四战四败,尤其是第二次合肥之战,孙权以十万大军惨败于张辽的七千守军,创下奇耻大辱,被21世纪的历史爱好者亲切地称之为“孙十万”。
时间、地点都没有选错。只有三千士兵的合肥新城守将张特,坚守了三个月实在撑不出了,派人对诸葛恪说根据魏国的法律,只要坚守一百天再投降就不会连累家人,现在已经守了九十多天,请暂缓进攻,到了一百天就投降。
诸葛恪觉得这个要求入情入理,没想到张特利用争取来的几天时间加固城防,到了一百天就翻脸表示要跟吴军死磕到底。而吴军将士本就长于水战短于攻城,打了这么久居然还要他们论成败人生豪迈大不了从来再来?偏偏这时吴军又爆发了瘟疫,像赤壁之战时的曹军一样出现了大量非战斗减员。将领们纷纷要求撤退。诸葛恪将不同意见者贬的贬、砍的砍。后人谈及此处都对诸葛恪口诛笔伐,却对一个显而易见的蹊跷之处视而不见——魏国为何让张特以三千守军坚守了这么久?
张特在历史上唯一的印迹就是合肥新城之战,胜利之后他得到的封赏仅仅是杂号将军(而且连具体是什么杂号都没记载)、列侯(具体什么侯也没有记载)、安丰太守(安丰郡在魏国也实在谈不上什么重要地位,而且这提拔真是提拔得不太明显)。之后此人再无任何记载。显然,他不是司马家的嫡系。
诸葛家族(下)[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