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史可坦的这个妻子虽名不经传,却也是个烈性如火的女子,自被郑元庆派人从灵光寺死拉硬拽强行抢入官邸,还不到半刻的功夫,人便趁着家丁仆人不注意,一头撞到院子里的青铜大鼎上,将一缕芳魂带去了重霄九外的离恨天。
听罢家里人叙述经过,也丝毫没有惋惜之情,反而道了一句:“死了就死了吧!”
话语平淡,就像家里死了一条狗一只鸡。
“可是,这要是被史可坦知晓了…”
听官邸总管忧思多虑地这么一说,郑元庆不禁“呵呵”冷笑了声儿,一脸有恃无恐的死样儿,“呸”地吐了口樱桃核,道:“你真是被驴踢昏了头!他史可坦算是个什么东西,我还怕了他不成?哼,妹丈买他家的那处宅子,原是看得起他。他倒好,给脸不要脸,竟然在御史那里,告了妹丈一状!幸亏此事事先被长孙太尉知晓,先发制人给拦下了,将又臭又硬的韦思谦撵走了。要是直接让圣人知晓了,虽说看在太尉的脸面上,不会把妹丈咋样,却也伤了不小的元气。这次,我要他家的那个浑身羊骚味的婆姨,那也是为妹丈出口恶气,谁真看的上她?”
管家隐去了心里的疙瘩,只像往常那般陪着笑脸,一个半劲儿地讨好附和:“是的是的,阿郎所言极是!”
郑元庆一脸嫌弃地瞬了眼史可坦妻子的尸体道:“去,把那又臭又硬的胡女尸体扔到灵光寺门口去,别搁在家里招晦气!”
闻此言,管家只觉得嘴里被塞进了一块儿冰疙瘩,真是从外冷到了心里。但,为了一家老小的生存,却也不敢忤逆自家主人半分,只得应了声:“诺”,即刻令人将尸体抬了出去。
家中的一些仆人见史可坦妻子可怜,也着实生了些许恻隐之心,阳奉阴违地在城外找了处不显眼的地方,将尸体埋了进去,垒起了一座小小的坟茔,却也没有立碑写字,只潦草地插了石头。
此事,不过两天的功夫,就传到了刚回京城的李治耳中。听罢曾荣的一席叙述后,李治凝神思忖了一阵儿,吩咐道:“带上你的家丁,将史可坦妻子的遗体挖出来,以朝廷正五品诰命夫人葬礼的次序改葬,坟茔就迁到长安西郊墓群吧!改葬之前,去灵光寺告诉史可坦一声,让他出面为自己的亡妻主持葬礼,安排后事!”
曾荣连忙作揖道:“陛下英明!臣这就去处理此事!”
就在他正准备却步离去时,被李治紧迫地喊住了:“慢着,且别急,朕还有事情问你呢!”闻言,曾荣遂顿住了脚步。
李治沉声问道:“濮王那边可有消息?”
曾荣道:“回陛下的话,影卫来报说,巴陵公主准备动手了!”
挑起入鬓的剑眉,李治看向他,棱角分明的英俊面庞上,展露出一抹复杂的表情。他话语冰凉,犹如寒雪秋霜:“动手要濮王的命,还是,迫不及待地想要荆王取代朕?”
一句“杀濮王!”曾荣说得干脆利落,没有半分的犹豫和拿不准。他望着李治,说出了自己的理由:“濮王不死,巴陵公主是绝不会轻易策划谋反,毫无顾虑地将矛头指向陛下的!”
李治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心下思之,是啊,曾荣分析得一点不差。从巴陵公主夫妇和荆王的利益上讲,唯有先除掉了最有竞争资格的濮王,将来谋划篡位谋反,才能毫无后顾之忧。他们除掉了濮王,也正好替朕除掉了一个潜在的,最强有力的敌人。好啊!
正神思远游间,耳畔不期地传来曾荣的低唤:“陛下”
李治方将神思收了回来。他双眸凝视曾荣,冷笑了一声儿道:“这八娘真不愧是先帝的女儿,果然是个有头脑,谋划周全的女子。可惜,她却将这份儿聪明用在了歪门邪道上。偏偏的,她那能征惯战的丈夫也跟着她犯糊涂!届时,一门子走到黑,就别怪朕心狠了。”
“只是,这天底下,最善于谋略之人,莫过于陛下!狐狸再狡猾,也斗不过好猎手,凭她巴陵公主如何诡计多端,最终生死祸福都掌握在陛下的手中。自然,狡猾的狐狸也包括那些自以为能掌控陛下,自比杨素,司马懿的关陇士族和豪强门阀!”
一席话,乍听上去颇有拍马溜须,逢迎讨巧之嫌,但只有真正了解李治的人,方能听出曾荣这番评价却是中肯至极的。
李治提了下嘴角,轻轻拍了下曾荣坚实的肩膀,话语颇为戏谑道:“没想到,如今子豪也学会了逢迎拍马的一套了。”
闻言,曾荣却不敢丝毫玩笑,连忙作揖道:“臣所言皆为肺腑,绝不敢有丝毫佞臣讨巧逢迎之心,还望陛下明察。”
“朕明白你的心意,只是跟你玩笑而已,不用吓得这样。”李治笑着说道,随即,他压低了声音,吩咐道:“适当之时,帮柴令武他们一把,却不可打草惊蛇,让他们双方有所察觉。”
曾荣颔首道了声“诺”听李治接着吩咐道:“若暗杀濮王得了手,你就想法将这个消息告诉房俊!明白朕的意思吧?”
“明白,陛下放心,一切臣都会为陛下处置妥当!”
李治笑了笑,点头道了声“好”。
恰在此时,一名蓝衣宦官,腋下夹着白毛浮尘,在玄关处脱了鞋,提起裳裾,跨进了甘露殿的西侧的殿门,躬身唤道:“陛下”
李治笑道:“哦,是谢公公来了。可是太傅有事?”
谢翁也是一脸的笑容,不卑不亢地向李治说明了来意:“陛下英明,确系太妃有事,谴内臣过来请您光临重华殿。”
李治扬手,挥了一下深衣广袖。曾荣会意,便作揖,毕恭毕敬地却步退出了甘露殿。这时,一袭蓝色深衣,头戴乌皮帽子的中年宦官夹着白毛浮尘,笑容恭敬地跨进了甘露殿。李治客气地一笑,还未等宦官躬身行礼,抢一步问道:“谢公公何事?”
来者,竟是多时未见的重华殿内臣常侍谢翁。听皇帝问话,他连忙躬身答道:“启禀陛下,太妃请陛下晚上去重华殿小聚。”
李治也不曾有半刻犹豫便应承了下来。
酉时,李治并未乘坐肩舆,只带着贴身宦官,漫步来到重华殿,尚未进入宫苑,里面的仙雅之乐悠悠扬扬地飘入了他的耳膜。
一旁的贴身宦官蹙眉不解道:“圣人,这薛太妃不是皈依了佛门吗?如何还,还听得这般仙道之乐?”
李治却是一笑说道:“自朕从师于太妃起十多年了,太妃就一直喜欢仙道之学,与佛法不过一面之缘,算不得皈依。”
“哦,原来如此。”
领悟后,便听得李治带笑,轻快地吩咐道:“还不快去叩门?”
宦官应了声“诺”后,上了台阶。
谁知,手还未伸出,大门就从里面打开了。为他们主仆开门的依然是谢翁,只是,迎接他的,却是重华殿一应主仆十多人,各个敛衽屈膝口呼:“恭迎圣驾,圣人万福。”
第十三章 惊鸿[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