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疑,这封密信,一到北京城门口,便早让风卷得无影无踪了。
但,这毕竟已是,王圆篆道士,期望——国宝得到国佑的——最后一搏了,他拼尽全力,已经精疲力竭了。
就在王道士发现藏经洞的七年之后,斯坦因来了。七年,对于中国人来说,可以做很多事,比如,生个娃,都可以进学堂了。
斯坦因,这个英国人,天生对东方文化有着浓烈的兴趣和贪婪。更为可怕的是,他身后,还有着大英博物馆——这个博览天下奇艳皆能广而收入囊中的地方。我们,经常把文物丢成垃圾,可人家,别说是文物,就是垃圾,也能将它收藏成文物。大英博物馆,什么都敢收下,从来就没担心过,乱收乱藏,会不会弄沉英伦三岛。
斯坦因,是从一个名叫扎克尔伯克的伊斯兰商人那里,无意听到藏经洞的。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使斯坦因最终如愿以偿地获得了宝贝;说者有心,可听者无意,所遇非人,让藏经洞的珍品流失异国他乡。
斯坦因来了,还带着一个叫做蒋孝琬的师爷一道前来。师爷,可能是最适合中国人干的一个职业,很多时候,它与帮凶是同义语,最经常出现在残害同胞之时,当然,倒卖国宝时,它一般也不会缺席。
斯坦因对王圆篆的说服,是很策略的,再加上个师爷,王道士只有束手就擒的命。
最为滑稽的是,斯坦因最先找到王道士的软肋,打动他并与之交易的,竟然是纯粹中国本土神文化——唐僧取经故事。
斯坦因利用王道士对唐僧的虔诚,使之相信,藏经洞里的经书,就是当年玄奘去印度取回来的真经,已经绝版,他要带回印度去。
几番向朝廷官府乞佑无望,失意之余,王道士见到斯坦因,有种“脂粉送佳人,宝剑赠英难”相见恨晚的冲动。对他来说,斯坦因,就是不远万里来到藏经洞里的唐僧——只是,取经的方向,弄反了,当年的唐僧,是从东土来,到西天去取,今天的斯坦因,是从西边来,到东方去取。
最后,让王道士失去方向感的,还有银两。它在恰当的时机,有效地堵住了王道士的退缩。金钱,真是件好东西。
王道士在举手投降之时,如果,还有丁点可贵的话,那就是,看着人家气喘吁吁的搬运不止,他发出了许多痛苦的叹息和反对。
别指责王圆篆吧,更别怒骂。你自己都不爱护庇佑的东西,给人家拿去发扬光大,有什么可惜埋怨?丢在洞里,早晚要被虫吃蚁柱,风蚀沙埋。
走出莫高窟,却怎么也走不出,对中华文化多灾多难、命运多舛的感伤与无奈。
4
去过鸣沙山,有个感觉强烈起来,以前看过所有有关沙漠的美丽图片,都是在鸣沙山拍摄和绘画的。
鸣沙山在敦煌城南五公里处,为巴丹吉林沙漠和塔克拉玛干沙漠的过渡地带,是著名的“敦煌八景”之一。
从莫高窟回到城里,“默导”领我们吃过饭,便向鸣沙山而来。
车刚走了一回,便停了下来。我们想是到了,准备换上轻衣轻裤出去玩沙。“默导”依旧很拘束地笑了一笑,道:别急,鸣沙山还没到,我先领你们去看雷音寺,雷音寺,知道吧?
他对语言的吝啬,让我们也不想对他多费口舌。这应该是小雷音寺,大雷音寺在佛祖所在的西天。依我看,小雷音寺,应该是中较为惨烈的一场降妖服魔了,孙大圣请来的天兵天将都被妖收入钵中,最后,只能靠弥勒佛才将妖收住。——这是我接触这尊家喻户晓的佛,最早的神话故事出处。
至于知道关于弥勒佛那一幅最为出名的对联“大肚能容容天下能容之事,笑口常开笑世间可笑之人”,那是后来的事情了。再后来的后来,父亲对我讲起,弥勒佛未成佛之前,是个国王,他即位之后,打开全国所有的粮仓和银库,大赈天下,臣民大吃狂欢三天,弄得国力亏空,难以为继,他将王冠一扔,遁入山中,便成了佛。父亲说,弥勒佛降世时,算命的为他预言,如是有一天,他很烦心想不通,露出愁容,哭丧着脸,便是他的死期,是故,弥勒佛无时不刻,不敢不笑想不开。
这是尊,极其和蔼可亲的至真之佛。他所达到的境界,是离我们最近却又非常难以到达的一种境界——宽容与快乐。很多时候,我们不快乐,是因为,我们不宽容;我们太在乎,所以才不开心。唯有,大肚能容的胸怀,方有,笑口常开的生活。这是一种最为简单,却又最为难得的境界。
我越来越相信,吴承恩是沿着史上真玄奘西域之行的路线,走过很长一段路程的。要不然,他怎么会为小雷音寺降妖,设计一个让大圣变个西瓜躲瓜地诱妖吃进肚里的结局呢?小雷音寺,在敦煌——瓜洲,瓜洲产瓜,借瓜伏魔。
在对雷音寺中弥勒佛和唐僧师徒的塑像瞻仰一旁后,回到寺门旁的小摊,随手翻到一本旅游导册,上面赫然写着:敦煌雷音寺,原名解脱庵,又名观音堂,取“佛音说法,声如雷震”而改名雷音寺,由无暇禅师于明嘉靖六年兴建,清光绪十年重建。初建寺时,吴承恩26岁正在家乡淮安攻科举,此寺改名雷音,估摸应是吴承恩逝去、畅行之后的事了。
管他罢,因寺入书,还是因书成寺,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敦煌,有雷音寺,则更加传神。
鸣沙山,再一次给我一种,危的感觉。
危的感觉,来源于鸣沙山下的月牙泉。
鸣沙山,月牙泉,活生生的就是一个沙海敦煌的微缩版,那泡吐在沙中的唾沫,溅出的星子。
你才始信,原来,水来土掩,这个古理,居然仍有例外。被茫茫黄沙包围得透不过气来的一湾清泉,居然可以在这里,相生相伴、互为映衬了一千多年。
在这里,你根本不用怀疑,沙,是浩大的,那放眼望去绵延天际的黄尘,只差一阵风,就可将整座敦煌城——更别说一湾泉,湮没埋葬;水,却是渺小的,不足四亩的水域,别说是堆在四周浩大的沙,就是每天东升西落的日头,加上,干旱带来的几无降雨补充,足可以在数日内让它干涸。风,其实时时在起,日,天天暴晒,可就是,历经千古,却无法抹去,那微不足道的一点绿。
土之势,那么的嚣张跋扈,水之状,那么的奄奄一息,强弱优劣,是多么的不平衡,可就在这种极不均衡的态势和状况下,却偏偏平衡了千载。广瀚之沙难覆弹丸之水,这种平衡,存在得毫无道理,可在大自然造物主面前,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
危得胆战心惊,身在其中,不敢高声语,走得蹑手蹑脚,玩得小心谨慎,生怕太过放肆,将月牙泉上的鸣沙山,惊得崩溃,滚滚而下的黄沙,顷刻之间,便将那宛如明珠——哦,不是明珠,是月牙的泉,吞没与颠覆。
“默导”说,鸣沙山横亘四十多公里,山那头,就是刚去过的莫高窟。
这是平生第一次近距离接触沙漠。以前,除了书中画里,就是在影视剧里。
踏沙,对我来说,有种柔柔的美感,可在河边海滩踏沙,却缺一份奔放。踏沙,要想痛快,就得去沙漠。
“默导”又再介绍,在鸣沙山的沙漠里踏沙,无论你如何留下多深的足印,总会在次日清晨填抹得干干净净,无影无踪。
踏沙无痕,这也算鸣沙山的一奇了。
沙漠,触手可及,可我还没走进它的包裹之中,就被它的美,它的气度,它的凛然,它的神秘,所惊叹,所折服。
没到鸣沙山见过沙漠之前,我有关沙漠的印象与梦,都是惨淡、残酷而暴虐的。一眼望不到边的苍茫,渺无生命的迹象,干旱,,被毒辣的日头烤得发干的肌肤,裂得起皮的唇,被无望和无助折磨得呆滞的目光,迟缓难迈的脚步,被风沙卷起的嚎叫与哭喊,被沙丘掩埋的亲情与友情……。沙漠,是生命的禁地,它见证死亡,如同沙粒般的寻常和难以计数。
鸣沙山的沙漠,却给我另一种景致。
它,给我一种静谧的美感,让我屏气凝神地,除了赞赏,唯有瞻仰。
我明白了,经常以海来称喻沙漠,不仅仅是因为,它如大海般广袤无限,更因为,山峦起伏、沙丘累累,宛如波浪荡漾、潮涨潮落的大海,风起处,水涌珠溅,沙飞尘扬,二者是何等的形似神同。只不过,海以动为常态,沙漠以静为常态,大海是翻腾着的沙漠,沙漠是定格了的大海。
沙脊如削。山丘的脊梁,如一道道近乎完美的线条,勾勒着沙漠棱角分明的轮廓,撑起绝伦无比的美丽。这哪是沙漠!分明是风神用斧钺刨削出来的人间胜景。
天际尽头,残阳如血,透明的空气将缕缕阳光折射得五彩斑斓,漫天的沙粒在阳光下泛闪着金光。蓝天,白云,黄沙,对比强烈的颜色,倘佯在光影世界里,交相辉映;夕阳,沙漠,山丘,恰到好处的点缀,静寂在和谐自然中,相映成趣。
站在沙漠的边缘,那种绵延远去的深遂,使你不禁想象,沙漠的深处,一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等待着你的涉足,可你却又因为,那些谈及色变的凶险,不得不止住脚步。难以穿越的望漠兴叹,让你除了敬畏之外,不敢再奢望。
风和日丽,明媚可人,让你不知不觉地,宁可去相信,那些有关沙漠的传闻都是子虚乌有。没有飞沙走石,没有铺天盖地的席卷与吞没,没有与干旱,没有生命的挣扎,没有死亡的威胁,只有柔感,只有宁静,只有美丽,只有快乐。
鸣沙山的沙漠,让你忘乎所以,你只想为之陶醉,与之融合。
隐隐觉得,似乎还少点什么,好象还有点美中不足。
哦,对了,应该要有驼铃,要有驼队。
骆驼,是沙漠的灵气。有了它的存在,沙漠才变得鲜活动人。好比,有了舟船,大海才显得那么亲善,岸与岸之间,才不遥远。
在现代交通日益发达的今天,哪怕在西部,骆驼已成为很罕缺的东西,从新疆一路走来,很少见到骆驼。
鸣沙山下,却有许多骆驼。商贩攥着一大扎缰绳,身后紧随着大群骆驼。竞争,使他们争相推销着自己的服务和商品。
我们坐着骆驼上路了,沿着鸣沙山的山麓徐徐向山顶进发。鸣沙山的沙子厚厚的、软软的,绵绵的,驼蹄踩进沙子,陷出深深的印来,也让坐在驼峰中间的乘客,很有节奏地周期性摇晃着。向上望去,一轮夕阳斜挂在山颠,与沙丘呵然一气,向下望去,后续的驼队蜿蜒如龙,正艰难地向上走来。一种感觉盈上心间,此刻,我们已非过客,而是在沙漠中行进了千年的驼队商贾,正步履维艰地走进漫无边际的苍黄,走进历史与未来的深处。
我一直说不清楚,从西部回来的很长一段时间,为什么总对在鸣沙山乘驼的游历记忆犹新,宛如一幅难以脱漆掉色的画,时时出现在眼前,难以忘怀。
值到后来,终于弄懂了,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一个人,我叫他做老李哥的,一位同事与长者。
他是一位转业退伍军人,打过自卫反击战,到单位已经多年。我与他在同一科室共事过四个月,他是我的科室领导。那几个月里,他与我对面而坐,每天都要求我提前早起上班,拖好地板、将桌椅擦拭干净、收拾齐整,将办公室弄得一尘不染。尽管他最终没能改变我的懒散,但他作风严厉,严谨认真,平易近人,给我留下一生难以忘怀的印象,他是我极为敬佩的人。由于工作调动,我调到同单位的其他科室,虽然仍能见面,但相处的机会少了许多。
到鸣沙山,是我调出他所在科室的半年之后。
为了平息驼商间抢客的怨气,“默导”不失机智地为我们在每家商贩选了两匹骆驼,组成一个驼队。老李哥,正好与我分在了一家商贩的两匹骆驼上。向鸣沙山进发时,老李哥与我,几乎是并辔齐驱的近,一路上,我俩在驼峰间的鞍上,各持一台相机,相互对照留影,欢声笑语,陶然于天地之间。
鸣沙山,月牙泉,沙漠,景色固然美极,因为有驼,有人,而锦上添花。
从西部回来后不久,老李哥便退休了。退休后,他过着悠闲自在的生活,我与他见面的机会更少了,一年也就三四次左右。
鸣沙山,却成了我与老李哥,较为难得的一次记忆。
人生,不一定要有不平凡的经历,才能成为美好的回忆。或许,对你人生有所触动的一个人,有所感动的一件事,都可能足令你常常记起和怀念。
到了山颠,牵驼人见我们游兴正酣,不失时机的说道:去溜沙吧,坐着滑板从山顶溜将下去,你会听见沙子呼啸彻耳的声音,这就是鸣沙山其名的由来。
我们没去溜沙。下得山来,在月牙泉旁边的沙地上,我仰面躺到在沙里,身体大字张开,我想彻彻底底、全身心地融入到美丽和谐的自然之中。
真不想起身离开,哪怕黄沙将我掩埋,也心甘情愿、在所不惜,因为我是自然之子,理应回到它的怀中。
5
对敦煌,最深的记忆,还有,那一年的中秋与国庆,我们是在敦煌度过的。
从鸣沙山回来,已近傍晚。带队领导笑问道:今天,是个值得庆祝的日子,你们说,为什么?早有人答道:还用问,今天是中秋节,明天是国庆节,双节喜降。带队领导点头道:对,我们这些异乡客,就在敦煌过一个痛快的中秋国庆节,晚上照例的旅游团队餐,就往后挪一顿,我们找家有当地特色的餐厅,好好地高兴一下。大伙欢呼雀跃,拍手称快。
好好想一想,人生有好多诡诈凶险,其实也有好多感动。好比这位带队领导,一直很赏识我,也一直象对弟弟一样地关心我,我一直对此心怀感恩,却从没有说出口。这是一位很想改变世俗风气而遭到非议不绝的人,多年之后,当仍有人恶评这位领导时,我既不顺从也不驳斥。人都站在各自的立场品评别人,但对我而言,对我坏的人,不一定是坏人,但对我好的人,一定是好人,自己应该去报答,即便不能报答,也应该终身铭记人家对你的好。
那一餐,吃了些什么美味,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很是丰盛。大伙推杯交盏,气氛很是欢闹。酣意正浓,不知是谁说了一句:“出来好几天了,都有点想家了。”又有人接口道:“是啊,团圆喜庆的日子,在外面却更想家。”场面顿沉静了许多,餐桌上流淌着淡淡的思乡情绪。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尽管一场同事,在异乡并不孤独,可此时此刻,却有着倍加思念远方亲人的感受。
记得当时,我正与妻恋爱,而单位建房又将俩人谈婚论嫁的日程提速。我已经在面临着一场悄然而至却又显得有些急促匆匆的婚姻——从西部归来的一个月后,我与妻办理了结婚登记,二年之后,住房建成,我与妻举行了婚礼,婚后一年,我们生下了女儿。
中秋佳节,在敦煌,我对当时的恋人不久以后的妻是想念的。我与大伙不约而同地拿起手机打电话回家问候。妻是回娘家和家人一起度过的中秋。寥寥数语,互知情况互致问候之后,便结束了通话。
在很久远的年代,便对婚姻十分憧憬,可渐渐地却对婚姻,泛生不出丁点的激情。尤其当自己快要走入婚姻之际,我却没有喜悦与激动,反而有些漠然。钱钟书说:婚姻象道围城,没有进去的人,想走进去,进去的人,却想走出来。婚姻,对我,好似例行公事般地履行一道生活所需的程序——没这道程序,人生似乎有些残缺。并非我对妻没有感觉,而是经历使我,换谁来做伴侣,都无法产生婚姻的激情。对于婚姻,我该做的事,无非是找个入得眼、谈得来、能凑合的人过日子。我谈的是有名无实的恋爱,想走入的是不再言爱的婚姻。我弄不清楚,自己的这种心态,对将来的妻,是不是过于残酷?婚姻,并不违我的意,但我绝不会为婚姻而违心地去说话做事。我想用一生一世来守这段婚姻,并以宁可别人负我绝不先负别人的暗誓,来维护这段婚姻的信用,这对一个女人来说,应该足够。
曾经幻想过,真爱一人,与她忘乎所以、放荡形骸地,骑一匹骆驼,共一轮夕阳,涉一丘沙漠,游历天下,浪迹江湖,相知相遇,生死相随。但,已经不再幻想。生活,让我,只能现实地活着。
餐厅老板,见我们染上思乡的伤感,连忙抬来一盘月饼,说道:来,先尝几个我们敦煌的月饼,如果觉得味道还可以,我让他们再送些过来。
敦煌的月饼,味道确实不错。大伙分尝后,等着后续送来的月饼。我漫不经心地拿着那层包裹纸翻看,那月饼纸上一如平常地印着“嫦娥奔月”的画。
一轮明月,已然挂在敦煌上空。月光,却被明亮的街灯夺去光芒,若非中秋,如果不是旁人提醒观瞧,差一点就不能感受月明之夜。我猜想,那敦煌之外的沙漠,月夜定然绝美无比,只恨不能一睹风彩。
我自觉得,在有关爱情的传说中,“嫦娥奔月”是颇具世故和警醒意义的,这注定,它成不了爱情的经典,甚至连悲情都不能权算。牛郎织女、孟姜女、梁祝,有关爱情的结局,都不完美,却因催人泪下而不朽。
如果能将故事割裂成两半,“嫦娥奔月”的上半回,绝对的是感人肺腑、动人心魄的爱情。射下九日的后羿,不辞辛苦万里迢迢地赶到西天瑶池,用真情,用坚贞和执着,打动西王母,不为别的,就为他与嫦娥的爱情,那种令世人艳羡的英雄美女式的爱情,寻找不死仙丹。他希望,生命,可以长生不老,他与嫦娥的爱情,就能永生不死。
西王母,很公平地,给了二颗长生不死丹药,只要后羿与嫦娥,一人吞服下一颗,便能在这人世间,做个凡人,守候那份,生命与爱情的永恒。说很公平,是西王母没有很吝啬地只给一颗,非让他俩残酷地,以猜拳或掷色子大小决定:谁可以长生不老,谁只能慢慢变老。
二颗,很公平,却依然暗伏着:让一人全吃了,就能成仙。成仙,绝对是比长生不老做凡人,更为美妙的。
我宁愿,嫦娥奔月的故事,只有这上半个章回,就如希望自己曾经有过的爱情,只有开始,没有结束。
到此为此,便很完美,哪怕留下悬念,也留下了,足让生命震颤的永远感动。
后来,嫦娥,便如这月饼纸上定格的,奔月了。
这下半回,为嫦娥为何奔月情由,流传了二个版本:贪恋成仙的窃自独吞,与,逢蒙威逼的无奈服下。但无论哪个版本,我都觉得,嫦娥的不可原宥。
就算威逼,把丹药给了逢蒙,让他成仙便是。常言道:只慕鸳鸯不慕仙,你嫦娥还是因为慕仙的虚荣心,不愿在世间,做个凡人。
做广寒宫的仙子,那是何等的清冷!怎如做个凡人!
我相信,后羿能够射掉九日,绝对可以射落区区一月,接回嫦娥,为爱情,划个圆满的句号。但他已经不愿,为爱情再揽神弓。
爱情,可以百转千回,可以破镜重圆,可以风雨交加,但绝对不能有,最致命的伤害。爱情,最致命的伤害,莫过于,面对,将爱情和爱人轻贱得一文不值。这种致命伤害,哪怕情非得已,就算是一念之差,可凸现的却是,本性和灵魂深处的贪与恶。
当初,为了爱情,他可以踏遍千山万水,都不觉得累,如今,为了爱情,轻轻地挽一挽弓,他都懒得染指。
因为,那道最致命伤害,让他在内心的痛,宛如月宫中,吴刚锯那桂树,锯开口,又愈合,开开合合,总没有锯倒了却的那一天。
此伤此痛,绵绵无绝期,让他宁可在世间做个凡人老死,也绝不抬眼一看天宇。
不再相信爱情,不再言爱,是因为,爱情,带来了太多的伤害,或许还是因为,那二粒可以成仙丹药的贪恋,足可以使爱情,变得那么的俗气和俗套。
早知如此,何必去寻那不死丹药!彼此牵手,白头偕老,生命短促而逝,可爱情却能不朽。何必自寻烦恼,寻得不死,却让爱情腐朽没落了。
我说“嫦娥奔月”很世故和警醒,无非是说,它是爱情在凡尘人世中,最现实、最功利、最刻薄、最常见的一面,较为生动的反映。
放眼望去,它随处可及。它可以是,一个外出打工的人,抱着一摞血汗钱,欢天喜地回到家,却发现,爱人与他人,相拥而眠;还可以是,相约永远,却可以因为分隔两地,聚少离多,而分道扬镳;更可以是,信誓旦旦,却可以因贫而弃,耳鬓厮磨,却可以因新欢而嫌旧识。
爱情,可以接受变故,却不能容忍变节。
我宁愿,对爱情,永怀一颗童心,却不愿,爱情,堕入尘世的纷扰。
为爱,心空心死。不想再受折腾煎熬,所以,不再幻想爱情,不再言爱。宁可寄情于山水,放歌于天地之间,也不姑妄地将爱情托付于人;宁可现实的活着,也不浪漫地死去。
中秋之夜,我与妻,远在天涯,电话可以将我们拉近,却并不是咫尺;曾经的至爱,离我咫尺,却远如天涯,宛如隔世。
除了感慨,我几乎一无所有。只能抱恨,文学禀赋,让我天生就有种多愁善感的情怀,使思念,欲罢而不能。
月饼纸上,有个小圆标签,还想是月饼的商标。“默导”说,这是出土于甘肃武威的“马踏飞燕”图案,它已经成为中国旅游标识,我们甘肃旅游的骄傲。
经他一说,果然依稀可见,一马四足腾空,右后足踏在一只飞燕上,飞燕惊咤地回身而视。旅游,确实是件很怡情的事情,好如这“马踏飞燕”,可以天马行空的飘逸,宠辱偕忘,心神合一。
再细细看那月饼纸上的嫦娥,左手举过顶、右手向下一掷,长袖善舞的样子。忽觉得,这画中女子,一点不象嫦娥,却象倒弹琵琶的飞天。对的,这形,这神,哪象嫦娥,分明是飞天,定是敦煌人为了推销他们的飞天,连月饼上的嫦娥,都有意做成飞天的形态。
飞天,是古印度歌神乾闼婆和乐神紧罗那的合体化身,他们本是夫妻,位列天龙八部神。在敦煌莫高窟,飞天的形象随处可见,它表达的是墓室主人希望死后能羽化升天的愿望。莫高窟的飞天,几乎洞洞皆有,形态各异,千人千面,显示了中国艺术家最天才的创作。
我似乎懂了,莫高窟处处有飞天,无非是想昭明,这是一个佛的国度,处处仙乐飘飘。哪来的仙乐,哪来的音乐?彩塑和壁画,就是静止和凝固了的音乐,它能把那种和谐之美声,古典之舞姿,清纯之乐曲,载入沉重的历史,永远地余音缭绕,千年而不朽。
我豁然开朗了。我似乎也读懂了敦煌,它展示给我们的,是一种仓桑,这是一种黄沙压顶,而不能屈服的坚韧。在与无情的历史和残酷的自然多次较量中,难以被掩没和的璀璨的中华民族文化,尽管危象重重,却依然坚挺不拔。
敦煌,有种残缺美,陷在沙漠戈壁之中的历史文化名城,覆压在黄沙堆下的艺术宝库,被沙海重重包围的月牙泉,无不让你惊叹美中不足,忧患意识和历史责任感,油然而生。
敦煌,敦者,仍大,煌者,仍盛,那是历尽浩劫,却坚不可摧的民族意志,让敦煌发扬光大,繁荣昌盛。
在敦煌,爱情也是残缺的,有关爱情的感伤,也是沉重凄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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