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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阀望族[2/2页]

木兰花令 沈轶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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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才奴婢一直帮夫人暖床,应该不凉了。”
      “下去吧。”
      爹爹吩咐的语气变了,希亭立即便听了出来。退下时扭着腰杆子故意朝沈璧君这边走来,微笑以示谢意。
      现下司璇斋里只剩一家三人了。许是爹娘将将闹了脾气,拥抱来得太快不知转圜,沈璧君呢,父母在时便只知沉浸在爱情中,从来只有靠边站的份儿。一时间,竟无人开口了。
      “哎,你怎地自己拉被子,也不怕累着。”爹爹将见了阿娘举了胳膊,便匆匆上榻坐了,满眼满嘴的关怀。“暖和些了?”
      阿娘点点头。
      沈璧君在一旁看着,害臊的不得了。低头四处看着,像是找什么落下的玩物细软之类。
      “阿君,你作甚躲在柱子后面。”阿娘低声说着,“坐在我身旁来。”
      “过来吧,”爹爹挥手唤她。“这几日又去哪儿野了,害得我与你阿娘担心不已。”
      他话里带刺,听上去却十分调皮。
      此时,阿娘冰冷双手一直握着爹爹的手里。两人没有看着彼此,心却水乳交融。
      沈璧君走近了,坐在榻上。
      “秋廷,去忙吧,别在我这儿耗费了。魏充照说你该是多出去走走。我不能陪你,可叫小凤陪你。”
      沈璧君听了,很是惊奇。“三姨娘也来了?”
      阿娘又磕了几声。“她不来这的。你爹爹作弄人家,让她在城门上的崇楼歇着。那里如何能住人?到处是些粗粝男人,早上起来要练兵,晚上睡了还要守夜,火光摇曳,叽喳声响。现下朝局混乱,皇上求贤若渴,白庆瑜的求情信如雪花般落下,多少月了从没断过。你再拖懒不去,怕是前程与友情两条路子都要断在我这里了。快去吧,把自己前程料理好了,也把那小凤赶紧接出来,梳洗打扮一番。”
      爹爹苦笑着,依依不舍撒了阿娘的手。“今日哪儿也别去了,多陪阿娘说说话,知道了吗?”
      “知道了。”沈璧君低低答了。
      爹爹走后,阿娘便往里面挪了挪。“阿君,你也上来,地上可冷了。”
      沈璧君不忍阿娘依偎着墙,便自个儿缩到墙边上去了。不久,希亭也带了一众婢女小厮来了,全都遵规守矩地立在一旁,听候吩咐。
      “阿君,扶我起来。”
      沈璧君扶了阿娘起来了。
      “你们多去点些蜡烛,把魏大夫给我的药拿去热了。”
      “阿娘还未下药?”
      “当着你爹爹的面不好喝那些个苦味玩意儿。这刚到嘴边呀,脸皮便揉成一团,眼里也尽是怨愤,叫人见了欢喜不了。”说完,又对着众婢女说,“今儿午膳我想吃咸味肉饼,又想吃那辣味烤鸡,吃什么好?”
      “两个都吃呀。肉饼快当一会儿便熟,那辣味烤鸡要等许久。”
      “都听见了?去吧。”
      一众婢女小厮走了,只剩希亭在一旁站着。
      “阿君,这几日你不在,董驹城来找过你,急得要命,像是那热锅里上蹿下跳的蚂蚁。可我瞧着,怎么也不像是为了你急。男人心里装着女人的那种夜不能寐,辗转反侧,我若是瞧不出来,你爹爹这一辈子的悲伤苦闷算是白费了。你跟我说,你们之间出何事了?”
      沈璧君低头,无话。
      “大概也不是淡了,或闹了脾气,是吧?”
      沈璧君点点头。
      “行了,说不出来就说不出来吧。也怪我,听说他携了你私定终身便兀自朝你爹爹这边想去了。想着,这下可好,女儿又遇到了她爹爹这样的好人。却忘了我人在病中,足不出户,眼见的事实不过是一丝半缕摆了。”
      “阿娘,你……”
      “你爹爹跟我说了。白庆瑜家的第五子白孝贤对你是极好,知道你惦记禾静颐,便是冒着掉命的危险也要把你弄进宫里看两眼。阿君,你听阿娘说,阿娘从来不是高门望族里出来的小姐,能得你爹爹此世眷顾,已是感恩。怕就怕,一个家里,我一人将老祖宗们几世修来的福耗完耗尽了,到你这儿,反倒什么都要自己挣。”
      “阿娘,你说什么呢?”
      “是不是以为阿娘病久了,疑心病出来了,处处都靠着鬼神?”
      沈璧君不知如何作答,只好默声。
      阿娘咳了几声,刚要说话,却说不出。只见她胡乱抓了沈璧君胳肢窝的丝帕捧在嘴上。咳了许久,一滩鲜血,花里胡哨,棱角细碎,落在了丝帕上。里头黄痰扎眼,血丝蔓延,血块凝黑。
      希亭赶忙过来,边拍着夫人后背,边敦促夫人躺下歇息。
      沈璧君一直忍住不哭,此时却哭得满脸是泪。
      “希亭,你……”
      “知道,知道了,夫人。”
      希亭拿走了沈璧君的丝帕,左右卷了卷窝成团收了,复又拽了自己的娟子为夫人抹去唇角血色。
      “好了吗?”阿娘问沈璧君。
      “都好了,都好了,还像先前一样美。”沈璧君哭哭啼啼答了。“阿娘快睡下,千万别劳心费神了。”
      “傻姑娘。”阿娘瞥了她一眼。“活着就是要劳心费神的。没个羁绊挂念的,不跟死了一样。”
      沈璧君唉哟了一声。
      “不许提那死字?”阿娘拉了她的手来握着,“阿娘总盼着你能随心,这门阀大族过去给阿娘吃了不少苦头。阿娘也不是神仙,心头总还记恨着。董驹城先前来了,我见他处处被白孝贤压着,为人敏感易伤,像极那些年里阿娘私下见的受辱贫家。可贫家里也是出人中龙凤的,这我是真真见了的。想着,若你与他心意相投,一世为妻为君,便能远离这门阀望族,也免他人无端蔑视于你。这名门大族,除计较血缘氏源外,还有一样最为势利气盛……”
      沈璧君瞧着阿娘,着急听去,却又忌惮着阿娘的身子。
      “祖上,有人天赋异禀,累下家产万贯,积下精英人脉。现世里活着的人必定要力争上游,向祖上这位看齐,甚至超越,若闲散倦怠,族人定看不起,时日久了,家族地位便从高位低落到微处,虽在家中住着,无衣食缺失之顾,却如丧家犬一般,混混度日。你一介女子,出在长乐沈家,受了阿娘拖累,却是个半血统的蛮子。在族里,就算再睿智惠心,也要累一辈子的。别人可都是平地里往高处走,你呢,得先拼尽全力漆黑无路的地下打了洞上来,之后才可与人一道从平地里起步。想着如此难,莫不如抛开一切,行走江湖算了。人算不如天算,这几日来却听闻董驹城是前朝和亲王内孙……”
      “这我也听说了。”
      “是吧?”
      “阿娘,也不知怎地,这一路来,好似天注定要拆散我们,他许多事都能听说了。便是不能亲眼见到,可这哪哪儿都是欺瞒,错话,唯一说他好的,是那李师傅与公孙琪,可听他俩语气,像是嗦摆我利用他情谊,为自己开路似的。一点都不喜欢。”
      “听闻白孝贤倾心于你,征战沙场还与你书信往来?”
      “嗯。”
      “说来,这白庆瑜也有趣。他那京兆白家北祖大房人丁兴旺,北祖二房更是盘根错节,眼花缭乱,一下子便能分出六支分置夏周南部各郡。更别提其他各支了。可就他一人猫在京都里,一天天风花雪月的,来个亲戚也不帮衬帮衬,害得人家回回都吃闭门羹,传出去,族里人都说他是硬了翅膀。”
      “阿娘,说了许久,你也累了吧?”沈璧君听话时,泪光闪烁。她偷瞄了一眼外头,咸味肉饼端来了。
      希亭接过婢女手中食盒,打开了,用手试了试温热。
      阿娘见了,直说,“拿来吧,从厨房到司璇斋,食温正好。”
      阿娘撇了一半给女儿,两人欢欢喜喜吃了,便歇下了。
      沈璧君拌了许久才离开。
      她想哭。阿娘病重,是积年累月之事。可这一次,她却觉得阿娘活不过初冬了。出了司璇斋前门,一人恍惚走着,眼前台阶好似重影入幻,摇曳着,杂沓着。沈璧君一脚下去踩空了,便一屁股硬生生砸碰了石头。偏这时微雨又起,刷刷几下,狂风暴雨袭来。
      “哎哟,小姐您走前说摔,你还真摔呀。”来人是贾殷。
      “先让我坐会儿吧。”
      “那,那咋办,要不我也坐会儿。陪您坐会儿。”贾殷说是这么说,可将将坐了一小会儿便生掰硬拽地拖走了沈璧君,说是沈府上下还等着她那顿名不虚传的午膳——“尤其小姐那拜把子哥哥啊,一个时辰前就叫嚷开了。警告说,要再不备饭,中午一到他保准饿晕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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