烹制,可将脂肪浓缩,入油味至肌理。这可是老爷每月初一十五的养生菜。”
说到此处,他赶快挥挥手,“吓到你了?其实吧,冰痕虫分两种的,赤红入药,雪白入食养生。虽说药食同源,可到冰痕虫这儿可都井水不犯河水呢。说完了吃的,那就说说治病的了。赤红冰痕虫从小长在深洞不见天日,缺眼睛,嗅觉到灵敏非常,创口疤痕最能让其兴奋。治疗时,你只要将一盒子冰痕虫置于患者手边,都不用开盖,冰痕虫便能顺着指尖往上,最后直抵全身。啃噬之时,人疼痛非常,冰痕虫却如木钻头似的死死往皮肉里钻,就如绣娘缝制衣裳,上上下下,前前后后,里里外外都给钻透了,这人才能重获面容。”
“这与鬼谷门自己有什么关系?”
“这你就不懂了吧。获鲸型者多高官厚禄,说明西门章迩大隐隐于朝,是朝中大将呢。他一个人光溜溜躺在白家门口,那便是鲸型刚刺下,便糟了追杀的祸端。而那追杀他之人就是鬼谷门二长老宋白门,江湖上说她从不涉朝局,十几年来都是淡泊名利着呢。谁知道呢?她爹爹宋淇曾官至宰相,她哥哥宋章、宋和、宋知和宋仁可都是前朝最有名凌波四子呢。”
“这么说是同门相残。”
“西门章迩学识充沛,做私塾师绰绰有余。还有什么地方比白府更窗明几净,更适合重整旗鼓的呢?”
沈璧君想了一下,若是真如此,那昨夜偶遇的便不是哥哥董驹城了。他跟了西门章迩,按理说应该是鬼谷门里的素食派。
“对了,你能帮我带句话给董驹城吗?”沈璧君开口了。
“不。”
苏冬青一下子站起来,往外走。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他的事我可不帮。”
“为什么?”
“我不想,我不愿自找麻烦。”
他说着,便出去了。
“食盒还在我这里呢。”
“你先吃着,完了我自会登门收的。”
沈璧君看看他刚才坐的位置,又看看碗里的鱼,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真是的,她应该让他帮着找找沙祖的。
不过,沙祖现下应该还在阿娘那里,没什么可担心的。
如今又是她一个人了。
阳光忽稠忽淡,映在她身上,腿上,仿佛好心情的少女嬉戏玩闹,丝毫不顾沈璧君自己心情好坏。
“去问哥哥恐怕会说我疑心病重,还是去问师傅——”刚想到这儿,她抬头看了看门,那门是两块重重的大红木头构成,下面又门槛封死,中缝处也不漏一点光芒。就凭她现在什么也不会的三脚猫功夫,怎能出得去。
她默默叹了口气。
怎么这苏冬青送饭送菜来,却忘了送酒来。缺了酒,这大白青天的关禁闭日子,可怎么熬啊。
她仰头长叹,不一会儿便憋屈得躺在地上。
姐姐如何,那什么夜阑国太子如何,昨夜同生共死的江湖剑客如何,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听不到,真真烦死了。
她摇胳膊蹬腿儿的,像是要毒发身亡了似的。
“唷,这是咋了?怎么一回来就——”
沈璧君抬起头来,“你爹爹没关着你呀。”
白孝贤站着,她坐于地面。他换了新衣,扎了新发髻,全身白白净净,风流倜傥得过分了,虽说男子从不以姿色决断其才情,可你瞧瞧他,鞋是双虎洗冷香夜游图的新鞋;浅青外衣拢着沙白里衬,层层叠叠却如蒙蒙雨雾般摇动;腰上镂花攒金玉玦、龙头瞰龟带钩,叮叮咚咚,好不显摆。这些已是奢华至极,可与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一比却逊色许多。
沈璧君也不知怎地,居然拿手拍了拍脸蛋。
这还是她第一次感觉自己邋遢无力,不堪见人。
白孝贤蹲下了,“饱了吗?”
她疑惑,不想领他的情,“还没呢?女人家吃饭,你快出去。”
说让他出去,他便坐下,赖着不走了。
“你和你的小侍卫怎么都一个样呀。”沈璧君抱怨道。
“物以类聚嘛。怎样,好吃吗?”
“不好吃。”
“那你还吃这么多。”
“不好吃和吃少吃多又没关系,更何况,你们都自由,你们都可以走来走去。对了,还不止走来走去,我一个姑娘家家的卧房,你们倒好,说进就进,说出就出,体统在哪儿,礼仪又在哪儿?这,这根本不像卧房了,倒像是天字号第一大诏狱,你们全都是拿了特许进来探视我这个啥事儿没犯的大好人的。”
自己一脸灰,沙祖又不在,没人帮她洗漱梳妆,她想来想去,只好大口吃饭,让自己更邋遢些,索性一股脑邋遢到底不招人待见才好呢。
“可别吃成了小猪,以后没人要喽。”
沈璧君等了一下。“他要是不要我,我就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白孝贤大概没料到是这句,突然没了趣味,耿直地说,“原来你还想着他呀。”
“对呀,他去哪儿了?你们全都没规没矩地在我这儿晃荡,他呢?”
说完,她似乎不在乎,稀里哗啦又划了好几口,直到整个碗都空了。
“你慢点吃,小心噎着。”
沈璧君瞪他一眼,“你今天怎么阴阳怪气的。”
“你不也是。”
“我怎么了?”
“你,”他伸直了脖子,像是要争论。“你,你以前不是看见我躲,讨厌的要死的吗?”
沈璧君放下碗。
“我,”她刚辩解说,她什么时候干过这么龌龊的事。况且就算干了,那不也是因为你架子太大,总是一副居高临下,天下人全都要哈巴狗似地抬举着你的吗?你自己怎么不检讨一下?
“我,什么?”他一副戏弄的样子。
她张着嘴,可到嘴边的话居然给忘了。
等她缓过神了,突然发现白孝贤的脸离自己的鼻尖只有几寸的距离,离得可近了。以至于他细腻的毛孔,他呼吸时呼出的乳酪味,甚至于他眼珠里倒影着的自己的邋遢相,全都一览无余。
“你干什么?”
他等了一下。“多看我媳妇几眼啊。”
沈璧君嗖地跳起来,比猫动作还快。“天下女子多如牛毛,我劝你呀,祸害别人去。我可是一片慈悲心肠,才这么说。从小到大,无论男女只要犯在我手上便是煞星上身,多灾多难。瞧瞧昨夜——”
“以前我没意识到,就是昨夜才弄明白。”
他定睛看着她,她则神色闪烁。
他继续说,“要早知如此,你刚进白府那会儿,我便邀你一起去二哥的军营里看看,你肯定喜欢。碧君啊——”
“怎么连大名都喊上了?你到底要说什么,”她突然捂着嘴,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不会是——天呀,不会是姐姐出事了。”
她异想天开,结果把自己给吓到了。原本气呼呼想要大怼白孝贤一次,给自己取乐玩儿的,这下好了,整个人像是突然瘦了好几斤似的,像是明朗的冬日阳光突然移开,只剩暗影与寂寥残存似的,有气无力地弓着背。
“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你怎么哭了。真抱歉啊。”他急得一时间千头万绪,不知如何是好。
“是姐姐,对吧?”她哭着,完全没歇下的意思。“我就知道,昨天夜里那马驮着她进了宫门的画面我翻来覆去回忆了好几次。皇宫这么大,谁知道那傻乎乎的矮马要带着她去哪儿呀。还有,还有,”她把双手放在他的手上,狠狠地捏了捏。这下意识的动作简直让他心潮澎湃却又只能暗自窃喜,快憋坏了。“你记不记得,我们刚遇上姐姐时,她的贴身服侍庚奴还在,可后来便不见了。姐姐进去了,该不会也和她一个下场吧?”
她哭得滴滴答答,他则因为握着她的手,有点不知所措。
许久,两人才重新开口。
“你姐姐她绝不会有事的。”
他还没说完,她便急得接口,“当真?”
“你瞧,昨夜里这么多血腥杀戮,我们一路上想遇一个活人都难,你姐姐却与众不同,遇到她时,只见她直溜溜地站着,双眼紧闭,看着是灰心赴死,却一点没有认命的样子。我看呀,对她而言,回去了反倒是柳暗花明。”
沈璧君知道这不是真的,可止住了哭。
确实,白、沈、禾三家的爹爹到如今没一人从宫中出来,也没一人传出死讯。一切还悬而未决,她真是瞎担心。
“瞧你——”
沈璧君笑了,笑逐颜开,立刻松了他的手。
他不愿意松开,于是便定睛瞧着那手一路从他的手上挪开,上升,再上升,然后啪叽一下贴在了她自己的前胸上。
“什么时候变好人了?我都不知道。”
他看她一边拍着自己的胸脯,一边夸他会安慰人,感觉好心塞,愣是没找到机会告诉她此次前来的目的:白家夫人倪子棋倪氏同意纳她做儿媳了。
他知道,昨夜烽火未灭,混乱才刚起步,可就是如此,他才要娶她,允她一世安稳,从这一刻乱世开始的一生一世里,他便要守着她,护着她,一刻都等不得了。他想过了,以后若是自己出征,便要她并肩而战,生死相依。若是相离留守,那她便是他生命中最亮的那颗星,无论雨夜与邪昼,都是他凯旋而归的幸运符。
他不在乎她与他人私定终身,因为他根本瞧不起那私定的终身。
太阳落山,不久便落了夜。蛐蛐一个个地全窝在墙角边草丛里斗声儿。堆在花园龟背山后的一撮腐草,气味幽微,让人好生倾心。
呆坐四个时辰了,白孝贤还是没寻到开口的机会。
于是,只好陪她闲话,从春秋时姜小白饿死下场到近来世面上流行的狂莺女侠与夏周朝将士一起击退敌军,无所不包。
末了,天黑了,却越聊越兴奋,完全拐不到他想要的道道上来。
“你闻,”她走到窗边。
“什么?”他看着她的背影,跟着她走到窗前。
他对窗外夜景不感兴趣,只看着她。
“还没闻到?”
“没有。”
“腐草之味呀。《札记·月令》上说,腐草放在窗下,等到人安眠时,便会幻化为无数萤火虫。”
“你喜欢萤火虫?”
“那到没有。”她赶紧摇摇头,“他们来就来,我可不想费事。千方百计弄来的东西不过是强扭的瓜,甜与不甜只有自己心里清楚。”
他抹不开眼睛,看她看得出神。
最后,只好叹气,说,“你也累了,先休息吧。”沈璧君刚要说话,他双手压在她肩上。“知道了,我这就帮你去找董驹城。等爹爹回来了,我再帮你问问宫中情况。不,问爹爹问不出所以然来,我这就让姜无尽、曲勒、拜飨,鸿戟他们去查。”
说完,白孝贤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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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心暗许[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