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娘把他身上唯一能证明自己来历的信物随手扔了，她说：“姓楚有什么好，谁家的孩子能遭这样的罪。”
他有了个爹叫郭青牛，娘说他出去平难了，因此从没有见过。平难是什么意思他不懂，但小男孩觉得不见也挺好，有娘和弟弟在一起，便是最好的家。他有名字了，叫郭文贤。娘让他多学诗书，不可学那郭青牛，尽学些打打杀杀。
有一位姓彭的大人，他家的管家每月会送来钱粮用度。娘说是因为爹对这位彭大人一家有大恩，爹去平难，彭大人便提出要照抚他的妻小。有一次，彭大人家的公子，叫彭踞，不知哪根筋搭错了，亲自跑来送钱粮。
他看见娘时，便彻底傻了，楚怀风对他莫名的厌恶。
那以后，彭踞便隔三差五的来访，除去钱粮，还送些衣物，送些脂粉。
郭文贤对娘说，他很讨厌彭踞，娘便笑道：“娘也讨厌他，那我们以后便不见他。”
那一日，再次到访的彭踞被赶出家门，失魂落魄。
永乐七年，天下大旱。
城里的粮食越来越贵，彭家突然断了钱粮供给。
那一年，郭文贤七岁，弟弟三岁。娘原本是大家闺秀，却要给人洗衣服，给人做针线，勉强维持生计。尽管有时候也挨饿，但有家的时候，挨饿也没那么可怕。
永乐八年，大旱持续了一年。
郭文贤学会了掏鸟窝，掏田鼠，然而城外所有能掏的地方都被掏尽了，连草根树皮都被扒光，娘也再难找到活可干。
彭家的管家来找过一次娘，被从来不生气的娘大声骂走。那管家说她不识抬举，那天是他第一次看见娘哭。
弟弟三天没有吃东西了，有一天他忽然从昏睡中惊醒，两眼空动的望着他，张嘴不停的哭。
娘沉默着离开了家。
郭文贤抱着弟弟，他看到弟弟的口中大口大口的流出涎水，他很担心。他怕失去弟弟，也怕失去娘，他好不容易才有了一个家，才只过了短短的四年。
他要给弟弟找点吃的，但真的什么也找不到。
于是他毫不犹豫的割开自己的手腕，弟弟喝了他的血便真的不哭了，只是渐渐变得冰冷。
娘回来时，衣服被人撕得凌乱不堪，她的脖子上还有藏不住的伤痕。
她看到冰冷的弟弟，看到郭文贤流血的手腕，手中拎着的米散落一地，绝望的哭喊。
娘把他养活了，用她所不愿的方式。她每一次出去再回来，都承受着无比的煎熬。她吃得很少，想要借此延迟出去的时间，郭文贤也努力吃得很少，他真的不想娘那么痛苦，娘却每次都对他笑笑，说：“不要紧的。”
可是娘带回来的米，越来越少。
干旱终于过去，郭青牛到这时才回来。
娘对他说：“你儿子饿死前，他拿自己的血喂他，他想用自己的命换你儿子的命。”
娘说：“你要叫他爹，他虽然很傻，却是个好人。”
娘说：“我要进去梳洗一下，你们不要进来。”
永乐八年，画龙点睛郭青牛强以九龙加身，将彭踞追杀三千里。三位天诏境，六位金刚境，合计九位超一品高手，为了庇护彭踞，尽数被斩。
画龙术第一次令天下修士胆寒。
郭青牛伤的太重，修为尽失，他们来到一个叫牛家村的地方，有一家父子俩收容了他们。郭青牛伤好后带着养子离开，却有觊觎画龙点睛术秘法的邪修找上门来，屠了牛家村满门。郭青牛父子也就是在那场灾难中变换了身份，隐居到长安街巷中。只是娘不喜欢他姓楚，他兜兜转转，最后却还是姓了楚。
“差不多说完了。”楚怀风笑道，隐藏了十年的秘密终于说出，他尽有了释然的感觉。
有那么一丝冰凉触及额头，惊动了他即将涣散的心神。
她朦胧的身影，穿着白色衣裙。
像那年一样，他坐在墙角，抱着双膝，她看他时，感到很心疼。
楚怀风说：“我好想我娘，可是我已经记不清她的脸了……”
“她不会怪你的……”
第四章 已记不清她的脸[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