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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重逢[2/2页]

老去的1984 忆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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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不过哥哥,我不喜欢这么仓促的感觉。”就起身跟在迦了后面走出了店门,迦了在玻璃门前看到上面映出的牟脱依旧低沉着头虽已放松下来却一脸落寞的身影,没停下脚步,心中却一阵刺痛。
      ……另一次是那年迦了跟牟脱分别的前夕,他邀请牟脱下班后去他家里。迦了受够了再带牟脱去外面的酒店,目之所及身之所触皆是用过即扔的临时感,他自我厌憎甚至羞愧只能带自己属意的女孩儿去那种地方。他自是带过其他不多也不少的女孩去过酒店,甚至过夜。可牟脱万不是他应该带去酒店寻情的女孩儿。他视她为暗藏于幽潭中别有洞天的深谷,彻寒中意想不到的春意暖暖,幽芳似沁,跟她在一起他觉得安静,充实,快乐,虽然他们在一起的那个夏天他脑中千丝万缕理不出个头绪牟脱身上向他散发出的特殊气息究为何物,可多年后心渐渐沉静下来方才知道那就是他的归宿感。他那时还驯服不了自己的野心所以也想视来自牟脱的引力而不见,未曾想到的是牟脱的存在,他无可回避。出于无奈是有两层:一层两家间接相识,那年夏天他们偶然相遇,两家亦知,或许他们的父母是可以接受他们在一起的,但迦了和牟脱深知至少在可预见的未来,他们没有机会建立稳定长期的关系,夏阳蒸晒,雨露消散,这样的关系父母不知为好,所以他们相聚基本只能去外面的酒店,而迦了更是要避着因了工作关系社交颇丰的父母常会出入的星级酒店和高档餐馆,让他更觉得委屈了牟脱。另有一层则是他的矛盾和迷茫,被自己的野心驱使他断不会留在泗城,而牟脱无意于香港,他们俩之间便注定短暂,其实他很清楚他和牟脱之间不若从不曾开始,可他在泗城的那些时日就是抗拒不了一次次想要见到牟脱拥她入怀的强烈渴望,见到后又怕牟脱陷落太深日后痛苦,便强抑对她敞开心怀的好,于是那些日子,他总是显现出若即若离前后相左的态度。这也是为什么他虽有少数机会可以趁父母不在带牟脱回家却迟迟不肯,他害怕两人都错乱了他们之间注定的情节,旁生念想继而做困兽般挣扎。一直到了他们可以见面的日子只剩下一个多星期,大概是分别在即的刺激,他体内生起一股蛮勇,不管不顾般给牟脱打了电话,声音低沉只说了三句话:“今晚下班后来我家吧,我告诉你怎么过来,我在区门口等你。”他本是想直接开车去接她回来,可他更有种深深的想念希望在家等着牟脱回来,他做好饭,热腾腾地等着牟脱回家。他在区门口踱着步,面色如常,心里却热切而安心,他虽是无论对自己亦或是对牟脱,都无法随心所欲地将牟脱定义为可以和已经霸为己有,然只要跟牟脱一起的时光,他总能确信无疑:牟脱是他的女人,他要她来,她总会欣然前来,如期而至。暮色已至,天际半是暗沉,半是滚滚血液般鲜丽浓重的色泽流淌漫溢,就在那一片残阳中,牟脱翩然走来,荷叶边翻滚的纯黑膝上短裙,裸出两条白得简直有些突兀的挺直长腿,上搭粉红的吊带背心,由于有强调胸际轮廓的设计,锁骨以下那片白如梨花花瓣铺就的肌肤上,一条浅沟隐现。背心外随意搭了件柔软贴服的半长灰色衫。散下来的黑色长发如蓬草般干爽飞逸,不拘形状,只是其中几缕因汗液的浸透伏贴在幽白的脖颈上,牟脱面庞虽瘦削,但莹润饱满,似凝脂般细嫩,此时因见迦了迎了上来,愈加趋近,稍感羞涩,浅浅一笑,颊上又是红云潮起,在黑红天色的映衬下,整个人无可言说的白中透红,艳丽异常,看得迦了神魂无所,却依然面色无动,嘴中只低沉说了句“跟我来”。领着牟脱手刚一进门,左手便推上门,右手随之一把拉过牟脱吻了上去,双唇瞬间炽烈而温润地裹覆在一处,掩映着里面两人的舌头交缠往来,难舍难分。迦了这次似乎难以自控,胸腔中澎湃的激情让他直欲抱了牟脱去里间,于是在牟脱腰臀间揉抚的双手用力愈深,仿佛不把牟脱按压进自己体内就难解欲情围困似的。牟脱也几欲被迦了唇舌双手间传来的巨大热流融化,迦了双臂铁箍般环绕着她动弹不得,她双手本是无力地垂放在迦了的腰际,此时用了下力微微抬起,颤栗着心捧住迦了的面庞,挣脱出被吮咬的些微发烫的嘴唇,将红热的脸颊伏在自己的手背上,鹿一般趴在迦了的怀里。待娇喘平复,她又微扬起头,双手环绕了迦了脖颈,垫了脚尖到迦了耳边温热地低语:“哥哥不是给我准备饭了吗,我有点饿了”迦了的拥吻一向热烈,但这次尤为强硬有侵袭感,甚至有些微粗暴,她不甚清楚迦了的真实心境,但心下也不由得酸楚,继续吻下去,她恐怕眼泪就要夺眶而出。迦了低喘着粗气,眼中还是直欲喷出火焰般盯着牟脱,牟脱知他未尽意亦感抱歉,遂强做出一副俏皮模样复又在他脸上轻轻一啄,撒娇道:“好哥哥,赏我口饭吃吧”,迦了已稍感平静,拗不过她,无可奈何一笑,右手扶她腰间,带去了餐厅。玻璃餐桌上赫然摆着三盘显然是新鲜出锅的热菜,两人一时静默了,互相能听到对方的喘息声。迦了跟牟脱相处时间虽短,但向来不吝惜展露很私人的一面,虽是如此,第一次把自己的厨艺摆到牟脱眼前,也多少有些害羞。直直立着的牟脱表情毫无变化,眼睛却越睁越大,嘴里喃喃自语:“哥哥,我以为,你说准备晚饭,就是买些肯德基什么的回来呢……你竟然会做饭”。迦了的害羞已经一晃而过,不以为意地说道:“在美国的时候经常自己做饭,简单的会几个。可乐鸡翅,炝炒卷心菜,酸辣土豆丝。也不知道你爱不爱吃这些。”他低头看了看身旁的牟脱。最后一句话牟脱也听出带有探寻的意思,马上一脸灿烂的笑容“爱吃爱吃!你怎么知道我爱吃这些的!”“我去盛饭,稍等一下”说完迦了就去了厨房,一会儿功夫,两手各端了一碗兀自冒着热气的米饭出来,右手还握了两双筷子,来到餐桌边,和牟脱相对分立桌子两边,一人一碗饭一人一双筷子摆在了那里。牟脱怔怔看着迦了走去厨房、又端来两碗热米饭的家常身影,仿佛他们久已这般生活,目光重又落到餐桌上家庭气息满溢的碗盘摆放,竟一时恍惚,要知道她看迦了是仰视帝王般的向往,如果她曾想象过她的帝王某日会赐予她什么,今天的一切就太过意外了。迦了问她:“家里放着几瓶红酒,你想喝吗?我给你拿来。”牟脱一脸天真:“我太饿了,只想吃饭不想喝酒。”迦了噗嗤笑了,他总是被牟脱不经意间逗笑。笑中还不忘揶揄一句“你中午没吃饭吗?”两人各拉了一把椅子坐下。牟脱此时其实因为不想要任何带来浪漫气息这个气息那个气息的东西来扰乱,她要集中精神好好品尝迦了赐予她的家常气息,他带她回家还把眼前这一切让她感到怎会这么轻易地就呈现在她面前,如此近如此亲,再想到此生大概也只此一次了,于是她在心里千定万定了心神,深呼吸了一口气,庄重地拿起筷子,用心吃起来。放在平常迦了和牟脱一起吃饭,其实很是热闹的,只要迦了说一起吃饭,除却那次在kf吃汉堡时牟脱担心自己大张嘴巴吃相不佳颇为拘束外,牟脱总是欢天喜地对饭菜大加品评鉴赏,一番评论后每每还要征询迦了的意见,然后就缠着迦了对他的饮食习惯百般打听,迦了也总是不急不慌一一作答,颇觉有趣,每次跟牟脱一起吃饭,迦了都会有种错觉,好像一起吃饭的有三四个人那么多,而不是只有他们两个。但这一天,牟脱吃得很是安静,直到吃完,几乎未发一言,只是时而会抬头趁他低头吃饭时呆呆看着他,或是恰巧碰到也在抬头望着她的他的目光,两人视线相触,她不似平常那般眼中闪耀着天真活泼,而是回转了百千难以言说,竟似秋水般令人动容。
      ……
      很多的未能如愿,很多的遗憾,纵使当时郁积不散,其实还是容易被时光挫扬成灰,和光同尘,并不会在岁月长河中留下太长的投影。多年过去,人事变迁,心境转换,迦了时而忆起那两次吃饭的场景虽还历历在目,并不像当年那样痛似锥心。牟脱那时隐而不露的委屈不甘倔强拼命在迦了离开泗城的那天就像被他封印在了藏族寺庙昏暗的斗室中,大多时候不见光线只觉幽冷肃穆,一旦日光沿着腐旧的木窗格投射进来,光束中的微尘无数舞动翻转,你才知道那时时萦绕周身却难以言喻的怅怅之气何来,那是已然成灰的两人的过去,无形有神,飘然似聚。聚在迦了身周,也聚在牟脱身周。
      自己做饭给牟脱吃,自是不合现在的时宜,迦了便买了kf过来。此时经牟脱提醒,才想起拿出来,他一把抓住牟脱的手,拉到天井中陈设的木桌旁坐下,让牟脱坐一边,他坐对面,像他二十几年前喜欢的那样,可以在牟脱吃饭的时候,一直看着她。迦了把kf的袋子放到桌子上打开袋口,里面除了冰激凌这样易化的东西,几乎全买了。他这一连串动作,仿佛这些年他们也一直如此似的,牟脱虽有些错愕,却也无甚不适,迦了说不饿先不吃,她就安然从袋子里取出汉堡和可乐,自行吃了起来。前世般的烟尘自眼前飘过,牟脱看着那上面正在回放的稚涩的自己……那次出丑,她确实窘得厉害,迦了又故意疏离,让她徒增寂寥,不过他为她擦掉那些碎渣才是她记忆最深的,其间的怜爱她感受得到,加之牟脱天性中本就是自在随意占了上风,若需取舍,所谓女孩子应有的那些矜持仔细,她皆可抛。所以她并没有耿耿很久,再后来时日一长,她几乎只记得迦了为她擦拭时的温柔了。忆及此,她向天上的浮云望去,虽是限定在楼宇的四角间,却不妨碍几朵白絮自在舒卷,她高远地淡淡一笑,没在意相对而坐的迦了,转过身子向着侧面,伸展了在绿裙中线条隐现的一双长腿,不时拿起汉堡,大口大口吃着。迦了顺着牟脱的视线也看去天上,又望着对面绿白相映的身影,全无了那时的拘谨,舒展放松像天上的云絮般自如,他眉目间凝固,似是神思飘远。
      还是牟脱回头来拿可乐让他拉回了思绪,想了想问道:“你妈妈的病,好些了吗?”牟脱倒是没有迟疑:“不好说,这次跟以往好像不太一样,总觉得不太好。”“你有什么打算吗?”牟脱神情黯淡了些:“再等几天吧,如果还是没什么变化,我想带我妈回家。”迦了忍住了没再说“让我帮帮你吧,什么都好”他知道牟脱说了不需要帮忙,自有她的道理,他也不想唐突了她的日常。
      牟脱很快吃完了,吃了不少,可是剩下的还是很多。“真好吃,哥哥,谢谢你。”牟脱笑着说“剩下的你拿回去吃吧,不好意思,我现在得回去了。”迦了顿了顿问道:“什么时候我能再见到你”“不知道”牟脱真诚地回答。迦了知道牟脱实话实说,知道她现在除了自己家里的事无暇思索其他,更觉得能对此时突然出现的他这般态度已算难得,她没有对他封锁起来,但对她的家事她现今的生活,他就像被阻在了异度时空,看得见听得到触手可及,但就是中间隔了一堵无形柔软却厚重坚实的墙,这堵墙把他隔成了彻头彻尾的局外人,他无立场询问,无立场关心,无立场伸手帮助,他在这堵高墙外,像被定了刑的囚徒深感自卑,他伏首跪地也无人动容……他突然想到,或许那时他离开泗城奔赴香港时,牟脱便是这般心情,虽然那段时间去香港是他们俩共同避开的话题,但几次牟脱还是忍不住问他去香港后的一些具体事情,他知道多说无益,每次都是聊聊做答,而牟脱每次听他有意无意的几句应付后,都是一脸尴尬又怯懦的神情,他那时不解心下却在意,此时突然想起才彻底明白了个中滋味,不由心中又是一阵心疼,骂自己现下这样也是活该。
      迦了最后服软般地说道:“我只是害怕不能再见到你。我会一直在泗城,我等着。”牟脱淡然一笑,眼神中闪过一丝迷茫:“也说不定呢,再见或是不见,我们谁能说得准呢。”迦了有些着急,脱口而出:“不行”好像牟脱是在与他商量什么事他不同意一般,喘了口气他又一字一顿地重复到“不、行”他自己也有些惊讶自己的言语有些不顾礼貌和颜面。“我知道了哥哥,再见”牟脱面色坚毅而断然,只眼眉间暗含如烟似雾的些许笑意,说完转身就离开了,她脚下略快,心想多年不见迦了他还是从前一般的霸气,虽然匆忙但她也留意到今天他的霸气中透着一种男孩似的执拗。不过这些个思绪在她脑中也只是一晃而过,她现在不允许自己的心湖被任何拂来过往的杂念之风扰乱。这段时间她一直存着这个心愿:她要以最寡欲镇定的状态陪妈妈迎来她的最后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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