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不知不觉到了深夜。
林寰倘若能耐下性子多看一会,八成也能猜出路海澜在研究什么,这一回来东南,博族在前面入侵,路海澜安排人在后头跟着拆光明塔,还不止拆了一座,而是三座。可惜古往今来对光明塔感兴趣的不是他一个,路家的历代皇帝们也都在明里暗里试图破解开这个光明会最大的依仗,却至今仍未能找出答案。
太子殿下心知肚明,这恐怕不仅仅是科技水平的差距,更涉及到人类尚未认知到的另一个能量体系。通过对博族的研究,他如今已经确定了,精神意识必然也是一种特殊的能量。宇宙中生命种族的进化方向各有不同,如果说人类选择的是群体社会性的进化方向,那么博尔博斯族则毫无疑问追求的是个体生命形态的进化。博尔博斯族的个体拥有着远超于人类的精神意识能量,为了获取生存所需的能量并保护相对孱弱的载体,它们进化出了心灵攻击和空间跳跃的能力,但从整个群族的社会形态上而言,却无法与专注于此的人类相比较,在路海澜看来,对方的社会形态基本还停留在原始氏族阶段,而人类所选择的物理能量体系与对方所选择的精神能量体系,在发展程度上,应该是差不多的水平。
所以光明塔的存在就异常古怪了,这分明不是人类选择的科学体系能够衍生出的产物,却早在帝国建立之初就已经被人类所掌握,成为人类探索宇宙,帝国扩张领土必不可少的武器。这感觉……就像是玩游戏的时候,一开始就给了主人公一把初期神器,虽然到后期作用会越来越小,但在前期却能极大地缩短角色成长所需的时间。
光明会,路海澜敲着太阳穴,反复在口中咀嚼着这三个字,他与光明会的孽缘实在不浅,而照着路梵表现出的态度以及对林寰的兴趣,显然是继承了那位已经死去了的老贤者的意志……想让他这个太子,踩着自己父亲的尸体,成为帝国的下一任皇帝。
路海澜低下头,看向靠在腿上已经睡着了的林寰,伸出的手掌在触碰到那颗毛茸茸的脑袋前,又停在半空,改摸为捏,轻轻揪起一小撮苍蓝色的发丝。他揉搓着指间略显硬刺的头发,目光渐渐变得柔和下来。
深红色如同宝石般的眼眸,尖尖的下巴,巴掌大的精致小脸,苍蓝的发丝垂落在领口,包裹着一截雪白的颈子。第一眼看见时,路海澜还以为那是个水晶娃娃。
很漂亮。
那团小小软软的身躯依偎过来时,他平生头一次有了被依靠的感觉,对于一直不被人需要,不被喜欢的他而言,那滋味简直无法形容。
他需要他,需要这个喜欢着他,依赖着他的林寰。
人心善变,他想过将他束缚在自己身边,让他只能看着自己,想着自己……但他又觉得那毫无意义,看看他父皇就知道了,他不稀罕强夺来的屈服和妥协,他要的是对方心甘情愿,将一颗真心捧上来献给他。
路海澜缓缓放开手指,有些事终究是超出了他的意料——比如林寰的身世。他有自己的计划,本没想这么早与皇帝发生正面冲突,在他的计划里,皇帝清洗东南,消灭北疆白家,打压光明会……都与他无关,他从一开始就没把目光放在那张椅子上,也自然不需要担心被硬扯入局。然而事实证明,早在林寰被送进别宫的那时起,命运就跟所有人开了个见鬼的玩笑。逐渐长大的林寰以谁都没想到的方式暴露了自己的秘密,路海澜甚至怀疑有人在他的遗传基因里动了手脚——就算是父子,也没见过长得这么像的。
阴谋也好,偶然也罢,总而言之,这是个天大的麻烦。
白征作为白洪的长子,生前行事虽然低调,但在北疆军中声望极高,有着少帅的别称。十一年前与噬星虫族的最终决战里,他的座舰被母虫的自爆卷入,光荣战死,虽然新闻上没有报道,但在他战死的消息公布后,北疆六百万将士脱帽默哀三分钟,北疆军所有战舰鸣炮十三响送行,扶灵当日,北疆四百八十七个星系的首府,在没有得到任何允许的情况下,降半旗以国礼哀悼。
如果说林寰第一次是以相当糟糕的配角身份出现在公众眼前,那么之后的腹肌男神闪亮登场,连着这次救出太子的风头,恐怕他的那张脸也已经勾起了许多人的回忆。将这件事情挑到明面上却并不揭破,是路海澜针对眼下局面做出的判断,只要皇帝还没做好准备对林骑乃至林公府动手,那么即便所有人都知道了林寰的身世,它也依然只能是个秘密。
路海澜收回思绪,一手扶着林寰的脑袋,俯下身将人从地上抱起来。五年时间,脸张开了的林寰已经不再像小时候那样漂亮的雌雄莫辨,而是棱角分明的俊美无俦,唯一的瑕疵正是右眼那只空荡荡的机械槽,但更衬着他身上军人的冷酷气质。然而此时此刻这张脸上正露出猫一般慵懒的神情,半睁开眼迷迷糊糊地搂住了路海澜的脖颈,无比自然地往颈窝里蹭了蹭。
三秒钟后,路海澜毫不意外地看见怀中人瞪开眼睛,闪电般缩回搂上来的手臂,然后开始小心翼翼地试图从他怀里挣脱……他用左手牢牢箍住林寰的腰,将对方的手臂重新拉回自己脖颈上,按着那只脑袋回到原来的地方。
“别乱动。”他低声吩咐道,“让我再抱会。”
林寰当真不动了,准确来说是整个人都僵住了。路海澜摸了摸怀里头僵硬得像块木头的人,心中无声叹了口气,他偏过头,亲了亲紧贴在颈窝里的那只脑袋。他当然可以做他想做的,只要一句话,一个吩咐,甚至一个眼神……林寰就会向他献上一切。
这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最喜欢他的人,就在他怀里。
路海澜承认,他害怕改变,他不知道当喜欢变成爱,还能否像现在这般纯粹。他弄不清楚什么是爱,又或者说……他不清楚自己对林寰抱有的感情,究竟是不是爱。
喜欢很简单,爱却很复杂。林寰可以向他献上一切,他却做不到相同的事情,他甚至很确定,他喜欢的是这个全心全意喜欢他的林寰,而并非单纯是林寰这个人本身。正是有着这样清晰的自我认知,路海澜才会对自己抱有的感情产生怀疑,他没有信心去喜欢,不,去爱一个不再全心全意喜欢他的林寰,这样的感情能被称之为爱吗?
林寰的身体渐渐不再紧绷,路海澜静静抱着他,想着脑海中纷乱的念头,脸色有些难看。半晌,林寰突然开口道:“太子哥哥……我不会死。”
他的声音在房间中清晰而坚定地回响。
“我可能帮不了你什么,还可能会给你惹麻烦,但不管怎么样,我绝对不会擅自去死,一定会活着回到你身边。”
路海澜怔住了。
他不知道林寰为什么会突然说这些话,但他知道对方为什么会这么说——在法兰死的时候,他曾经没控制住情绪,对林寰说过……你们擅自说喜欢我,又擅自去死,这样的话。
陪伴他至今的林寰是明白的:无论白皇妃还是法兰,在他们眼中都有着比他更重要的东西,所以他们丢下他,去死了。
林寰搂着他的脖颈,将脸埋进他的颈窝,声音闷闷的:“你回去见皇帝,不管他说要拿我怎么样,都不用理他,反正我绝对不会死的……大不了我跑到北疆跟白家一起造反,还有爷爷,我就不信爷爷会眼看着他弄死我。”
路海澜肩膀抖动起来,却没发出声音,林寰当然知道他在笑,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情将手臂搂得更紧了些,他也想说的更有气魄一点,可事实上他的确没什么别的可依仗,只能拼爹拼爷爷了。
“摊上你这么个外孙,林骑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路海澜抑着笑声戏谑道。
一提这个林寰就恼火,嘟哝道:“这事还不得怪我娘,什么破眼光,偏给我找了个倒霉爹……我连他们面都没见过,现在又能怪谁去?我还想哭呢……”他搂着路海澜的脖颈,说着话突然真有点眼睛发酸,急忙努力皱眉把那点酸意憋回去——怎么可能不在意?亲妈生下他就撒手人寰,至死也没告诉任何人他爹是谁,他当了快十八年的野种,突然有一天,有人告诉他,你爹姓白。
你爹姓白,你妈姓林,所以你生下来就是个祸害,要给你亲近的人招来大麻烦,还有人一定要置你于死地,那个人姓路,是你最喜欢的太子哥哥他爹。
这笑话也太不好笑了。
当着别人的面,他不能委屈,得笑,得不把这当一回事,得张着爪牙告诉人他不好惹。他不能认命,认命就是死,鬼才想去死,他死了,他的太子哥哥怎么办?谁来陪着他的太子哥哥,好叫他不要伤心难过?
“你父亲白征长得跟你一样好看,你母亲看上他,不是眼光差。”路海澜搂着他,一板一眼分析道,“他们既然明知道后果,还要把你生下来,就说明是真爱,你母亲隐瞒你父亲的身份,是为了保护你,只可惜全被你这张脸给出卖了……”
“我要去整容。”林寰斩钉截铁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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