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从外头搬进来一只绣墩,不远不近地摆在屋子中间。
童太君谢恩后,面朝架子床,谨慎地只坐了半个凳面。场面有些凝滞,双方轮番客套问候后,谁也没有找到合适的话题。气氛很尴尬,让童太君心中窘迫。
“不是说想来看我家三弟弟?”臻儿歪着头,好奇地打量来客。“三弟弟刚睡醒,你想抱抱他吗?不过你要小心些,别弄疼他!”
童太君循声瞧去,顿时浑身一怔。长乐公主的眉目竟有三分肖似明臻,旁人或许不知,可她作为母亲,清楚地记得女儿每个阶段的容貌。
“真像!公主的眼睛像极了你的祖母。”童太君说着话,不觉动容。从前,她该多关心一些靖王府的人事。早知道这丫头长得像明臻,她疼爱还来不及。
“我祖母不在了。她最疼我了!”臻儿已经知道死亡的意义,低落地转开头。她听过许多恭维,尤其全家住进白月城以来,仿佛每日都被夸赞声包围着。
平安感染了姐姐的忧伤,立时眼眶泛红。他撅起嘴,偷偷瞪一眼童太君。这位老人家真坏,一开口就惹姐姐难过。
“姐姐不哭。”平安爬起来,抱住伤心的姐姐安慰,又提着心观察母亲的神情。
孟?左手臂弯里搂着冬哥,右手拍拍平安。她心知童太君口中的祖母并非姑母,只能借着关心孩子避开这个话题。
“快哄哄姐姐。你们阿奶最慈爱,舍不得她掉金豆子。”
平安越发卖力,搂着姐姐的肩头轻轻拍抚,一会儿又掏出自己的帕子替臻儿擦眼泪。
“笨弟弟!”臻儿被他没轻没重的手势蹭得脸疼,一把抢下帕子,吸吸鼻子。“我才没哭。桐雨说了,阿奶在天上看着我呢!”
童太君闻言哑然,心都在滴血。长乐公主显然连亲祖母的存在都不知道。眼看自己被排斥在话题外,她想起来意,把心一横,索性坦荡地开口:
“娘娘是有福之人,膝下儿女环绕尽享天伦。”
孟?听得受用,露出老太太进门以来第一个舒心的笑颜。
接着,童太君又转而面向太子,布满褶皱的脸上无限怅然。“太子能在娘娘身前尽孝,真叫老身欣慰不已。大王年幼时不得已骨肉分离,如今不会再让孩子们重蹈覆辙。”
言下之意,童明臻昔日的苦楚成全了孟?今天的幸福。话音未落,童太君看向阿满,循循诱导。“孩子就该长在亲娘的身边。太子说是不是?”
孟?脸上的笑意淡去,低头拍拍张着嘴巴吐泡泡的冬哥。
“男儿不能耽于母亲的慈爱,当勤学思勉有所担当,早日成为母亲的依靠。”阿满对上老太太眼底的渴望,义正言辞。
“我阿爹小时候也不能天天见阿奶吗?”臻儿天真地提问。原来阿爹没有骗人。她还以为阿爹为了霸占阿娘,故意不让她和弟弟住在阿娘的房子里。
“公主应当尊称一声父王。”孩子的问题正好引出童家的心事,童太君趁机解释。“公主的父王有两位母亲。一位是仙去的孟太后,另一位是生身之母,正是老身的长女。她如今在远隔千里之外的山中清修,为大王祈福。可怜她骨肉分离数十载,心事无处诉说。”
“清修之人不受世俗牵绊。你我说了无用,还是看大王如何想。”孟?无奈回应,只是因为这话在场的只有她能开口,才不得不说一句,以免尴尬。
“那阿爹和我一样,有阿娘,还有李母妃。”孩子单纯的思路只截取了自我认知的重点。臻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李娘娘是中宫王后,公主应当尊称李娘娘为母后。”童太君被孟?敷衍,嗓音不由严厉,略含深意的目光滑过一旁的孟?。小孩子的认知偏颇定是大人刻意的引导。
她还不知道,因为她的两次纠正,自己已经荣登长乐公主讨厌之人的行列。
臻儿怏怏地答应一声,转头拉着平安继续解九连环。她才不要和无趣的人说话!阿爹就是她的阿爹,才不是冷冰冰的父王!
对话戛然而止,童太君的脸上闪过愠色。她还不曾被晚辈无视的经历。于是,转过头以苛责的眼神询问孩子的生母。凭她暗示明示,却无人接应,童太君胸中恼火。
冬哥在母亲怀里拱一拱,软软打了个哈欠。
“三殿下是困了吗?”晴雨正在心底埋怨老太太人老糊涂,见状顺势就说。
童太君立刻听出逐客之意,不由讽笑。
“老身才与夫人和殿下们说了几句话,浑然不觉时间一晃而过。进屋时听说三殿下刚醒,这是又困了嘛?”
“新生儿多睡睡才长个儿。”晴雨掩嘴轻笑。“老太太也是儿女众多,莫非不知?”
“我精神也不好。您既见过孩子,今儿就不再多留。”孟?听老太太话里带刺,只觉心累。
阿满闻言,最先站起来。别看他个子不高,可他一动,满屋子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身上。
老太太也站起来,眼底带着希冀看向太子。
可小太子的眼底未曾动摇,口中疏远。
“孤允准童国公所请,让老夫人见了三弟。既已事毕,孤让徐图送老夫人出宫。”
二五一、回忆与回应[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