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 他自始至终没看过容星河一眼。
但容星河却自始至终都在看着他。
容星河没法形容心头的惊悸。
她记得吕祖殿并没有后门,而自己同高佑堂方才进去的时候也并没发现有其他人在内。
这小道士是从哪里钻出来的?
之前那呆看她的道士转过身:“你……你原来躲在这里面?地怎么没扫?”
“干干净净,扫什么扫。”
那道士盯着那小道清秀的眉眼,又想起容星河刚才独自从内出来,顿时狐疑起来,忙探头向殿内各处角落仔细打量,却瞧不出什么异状。
于是便道:“少说混话,赶紧去拿了扫帚给我扫地!是叫你来修行的,不是叫你来玩乐受用的!”
大概是山上的风大,星河浑身发冷。
看两个道士往旁边去了,她急忙转身折回吕祖殿。
后面虽没有后门,但左右并无躲藏的地方,星河怀疑那小道士是刚才趁自己不注意的时候才进殿内的。
所以……应该没听见自己跟平儿以及高佑堂的那些话。
正当她自我安慰松了一口气的时候,目光落在地上的那靠近供桌的炭盆上。
像是明白什么似的,星河冲过去把供桌下挡着的黄缎子一掀!
底下,放着简单的一床被褥,另外,是几枚吃剩下的枣子,跟一些枣核。
噩梦!果然给人看了好戏!
星河又恼又恨,心慌意乱,竟不知自己是怎么走出吕祖殿的。
平儿从前面跑出来:“姑娘,可以走了!”
星河心神一震,对,可以走了,赶紧离开这儿吧,反正以后未必能来了,那小道士又面生,就算听见了他们的话又能如何。
她加快步子,逃也似地往平儿身旁去。
就在两人将走到台阶之时,只听之前的那道士大声叫道:“好啊,桌子上的供品呢,李绝,你是不是又把供果吃了?那是我好不容易找来献给祖师爷的冬枣!”
那小道士很浑厚的声音低低地笑了几声,仍是懒洋洋似的:“你那枣不新鲜了,祖师爷嫌弃不肯吃,还要迁怒你呢,我替他老人家吃了几个,省了你的大麻烦,下回孝敬点新鲜的比什么都强,比如金橘,雪梨,蜜柚,冻柿子之类。”
星河不由自主地听着那声音,直到“冻柿子”三个字传入耳中,她的心头一恍惚,记起刚才仿佛瞥了眼,自己供奉的那两个柿子是不见了的。
脚下几乎踩空,幸亏平儿眼疾手快扶住了:“姑娘……”
星河定了定神,想回头看看那小道士,可竟没有勇气。
不知是错觉还是如何,身后仿佛有人盯着自己,如芒刺背,她有点害怕回头的话,会对上那双已然将她看的里外通透的清冷凤眼。
而庾二爷这么通透明白的一个人,当然也不会干糊涂事,他心里应该比她还清醒。
所以星河很想不通,为什么庾约对自己这样“好”,难不成是看在靖边侯府的面儿上?
但以他的身份,大可不必。
星河只想快些跟庾约告别,虽然在应付高佑堂的时候游刃有余,但星河本能的觉着,像是庾二爷这样的人物,自己惹不起。
尤其在他俯身凝视她的时候,那种眼神,那种无形的气势……
他可不是什么没见过世面的毛头小子。
庾约询问星河要往哪里去,星河无奈,只好说要回家去。
“也好。”庾二爷答应的痛快,回头吩咐:“去调车。”
星河忙要阻止:“不用了庾叔叔,我们自己回去就行了。”
庾约头提着那把扇子,轻轻地在她的头上敲了一下:“小姑娘还挺犟的。”
车到了,是两辆。
庾约陪着星河上了前头一辆,平儿跟甘管事坐了后面的。
星河才上车就又被震了震,这马车从外看已经不俗,到了里间,更似别有洞天。
淡淡地一股乌沉香的气息,叫人头脑为之一爽。
车内比在外头看着还要宽阔,其实足够四五个人对坐而不觉狭窄。
车壁都是用结实透气而又昂贵的暗花罗糊的,是如意山茶的纹路,织金跟雅白的颜色。
脚下则铺着的是厚厚的波斯毯子,不知用了什么法子,丝毫不觉着马车的颠簸。
正中放着一张长方矮角的檀木桌子,上面搁着一套罕见的紫色钧窑茶器。
星河头一次看到这样颜色的茶杯,只觉这颜色艳丽的好看又稀罕,却不晓得这一套茶器便抵得上京城内的一套中等房舍的价钱。
她小心地在马车的一侧坐了,望着对面的庾约:“多谢庾叔叔。”
“从相见到现在,你说了多少句多谢了?”庾约将手中的扇子打开,轻轻地摇了摇,眼睛看着星河,“说到这里,叔叔有些好奇,先前在珍玩阁,你怎么就叫我‘庾叔叔呢?”
这话问的仿佛古怪,别人听着都未必懂。
星河却明白的很。
“我听见那位尧三奶奶,称呼那位爷是府里的管事,所以我想他必然是府内的人,他既然能跟着您,您自然也是宁国公府的,身份只高不低。”星河垂着头,慢慢地说道:“您那么叫我……所以我就冒昧的……”
星河当初离开京城的时候只有四岁,怎么会跟庾约认识?
时隔多年,庾约又怎会这么巧的认出她来?何况她自问从未见过庾约。
想来他不过也是临时起意,不管是为了帮她,还是为了教训那尧三奶奶,星河都陪他演了这场戏。
“我果然没看错,”庾约笑了起来:“真是个伶俐的丫头。”
说话间,庾约往旁边靠了靠,原来车后是叠的很整齐地缎面被褥,好像可以随时在这儿躺下睡着。
他舒舒服服甚至有些懒散地靠在上面,若有所思地打量着星河。
马车停了停。
星河还以为是到了家,忙要起身,庾约的扇子在她袖口搭了搭:“等等。”
此刻外间是随从的声音:“什么人胆敢拦路?”
一个女子道:“奴家是千红阁的红秀,先前君侯说奴家的三弦还欠火候,奴不服。”
星河讶异。
庾约仍是那个半躺着的姿态,似冷非冷地听着。
外头好像是甘管事下了车:“为这点事竟来拦车,别不知死活……”
那红姑娘不由分说地:“如果君侯能让奴心服,奴家就算死也心甘情愿。”
甘管事嗤地一笑,仿佛觉着这女子自不量力。
星河正好奇,庾约突然道:“那天,你也听过她弹的是不是?”
见他连这个也知道了,星河心一紧:“是。”
“你觉着她弹的怎么样?”
“很、很好。”星河心乱,勉强回答:“我不懂这些。”
庾约望着她闪避的神情,忽然转头对窗外道:“甘泉,拿三弦来。”
甘管事一顿,又忙答应。
那红秀姑娘是抱着三弦来的,现成的取来送上。
庾约已经坐了起来,先是掏出一块帕子把三弦擦拭了一番,抬眸看向星河:“这是为小星河儿弹的。”
星河睁大双眼,不知他是什么意思。
却见庾约端坐对面,调了调弦,左手抚着琴颈,右手抱着琴身,跟方才的随意散漫不同,是很风雅端庄的姿态。
那极长而直的手指微微蜷起,掠过琴颈,在琴身轻轻一抚,弦音便自他的手底流淌而出。
熟悉的乐调,还是那《合欢令》,但跟之前所听过的感觉又不同。
星河本来不想盯着庾约看的,此刻却情不自禁地望着他,不是望着他的脸,而是看着他的弹三弦的姿态,尤其是看着他的双手。
那是极漂亮好看的一双手,青年男子的手,足有她两倍之大,手指颀长,像是玉雕成的,又带着竹节的力道。
他看似随心所欲般拨弄着那琴弦,但一声声响动,扣入人心,倒好象心头身上有一根弦,在他的肆意拨弄之下,也发出了无法遏抑的共鸣般的乐音。
星河无法挪开眼睛,甚至有些不自觉的紧张。
庾约的手不是在奏乐,倒像是在自得其乐的舞蹈或者……鼓惑人心地引领着什么。
等到琴音停下,外头寂然无声,庾约看了星河一眼,把那把三弦递了出去。
外头是甘管事的声音:“这是我们爷弹的,红姑娘觉着如何?”
掩不住的笑呵呵的自得。
顷刻,是红秀喃喃道:“果然奴家是井底之蛙……”这句话音刚落,只听一声裂帛似的脆响,伴随着许多的惊呼,红秀发誓般说:“摔了它,奴家从此再不弹三弦。”
星河在车中,还沉浸在那《合欢令》的乐声之中无法自拔,听到那三弦被摔的碎裂声响才反应过来,一时睁大了双眼,无法相信。
她想往外看看,目光乱动,却正对上庾约看着自己的眼神:“庾叔叔……”话刚出口又觉着不妥:“二爷……”
第 67 章 二更君[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