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下来了。
廖奇文当初上警校纯属是个失误。
阴差阳错上了警校,与他心心念念能赚钱的经济学一去八千里,为此他和他亲爹冷战了一年。
他从来不觉得上警校当警察有什么光荣的,他从小成长的边陲小镇上那些“警察”给他的印象很不好。
他和奶奶上街卖菜,会被穿制服的“警察”追的在大街小巷之间过街老鼠一样的乱窜,奶奶背上背着她老人家好不容易跟老天抢来的白菜、青菜、大葱,手里牵着五六岁的廖奇文,气喘吁吁的说:“小文啊,你以后要好好读书,吃上皇粮,那样就没人敢追咱们了。”
廖奇文那个时候就是个屁大的破孩子,什么也不懂,唯一记得的就是奶奶那爬满皱纹的脸,皱巴巴的笑着,上面还挂着豆大的汗珠,手里攥着刚卖菜来的三块五毛钱。
她笑着把钱塞到廖奇文破衣服的口袋里,拍了拍,然后拉着他坐在大马路边,将一背篓已经蔫了的菜放在一边,又说:“小文,你一定要好好念书,以后赚大钱,也好让奶奶跟着你享福啊。”这种话她老人家平均每天要说个几十遍,却从来不觉得烦。
这句廖奇文听懂了,好好读书就等于以后可以赚大钱,小少年眨着大眼睛说:“奶奶放心,以后我赚大钱养你。”
皱巴巴的老人笑的咳嗽了起来,不一会儿穿着制服的人又追来了,奶奶拉着他就往街道里乱窜,颇有些老当益壮的意思。
然后他们完美的躲过了穿制服的追赶,还遇到了一个好看的女人,女人说:“老大妈太不容易了,还带着这么个小孩子,得,你的菜我全要了”。
卖了菜之后,那个跟好看女人比起来简直就是个丑八怪的老大妈,带着廖奇文去买了城里人常吃的豆浆油条。
廖奇文仰头看着仅仅比自己高一个头的老大妈,太阳刚好倾斜而下,不知道为什么,他想到了老人时不时就在他耳边念叨的观世音菩萨,他觉得,天上的观音菩萨一定就是这样的。
可是那天的油条豆浆却成了他和老大妈记忆里最后的味道。
他那野生多年的爹妈终于从两广地区打完工回来了,他们要将他转学到城里,从此廖奇文也成了广大进城务工子女中的一员,而那个观音菩萨一样,一直带着他长大的老大妈却要一直留在那个漏风漏雨的破山村的破房子里。
走的那天,老大妈说:“小文,奶奶一定会等你的,记得好好读书。”
廖奇文啥也不懂,就是点点头,然后跟个棒槌一样被他爹扛在肩上就走了,他趴在他爹肩头上看着那个在村口越来越小黑点,眼泪刷刷的乱流,他不难过,就是觉得心里怪酸的,一颗心绞成了一团。
也就是在那年,那个老大妈死了,谁也不知道死在哪一天,就连死讯都是村长辗转一个多星期才通知到廖奇文他爹的。
廖奇文隐约听说她是在破屋子里安静的躺着,就这么寿终正寝了。
城里的廖奇文缩成小小的一团蜷在自己床角,一直在念叨:“骗子,你这个大骗子,为什么不等着我。”
廖奇文那个骗子奶奶到底没有等到他好好读完书,赚到钱回去养她。
后来,他才知道,原来穿着制服追他们的那种生物叫做城管。他们跟警察不一样,但是在廖奇文心里,穿制服的都一样,没什么本质区别,他也懒得区别,看不顺眼就是看不顺眼。
高考之后他爹非要让他报警校,他一怒之下说:“谁报的谁他妈自己去读。”
好么,所有的志愿,唯一录取的还真就是警校。
廖奇文:“……”
他只好极度不情愿的去了,从此他在学校的日常的就是吃好、喝好、睡好,考试混过就好,他恨那身皮,也恨自己。
人很多时候都这样,一不小心,命运这个杀千刀的就要玩弄你一遭,不费吹灰之力的就把人变成了自己曾经最恨的样子。
半山腰上,廖奇文抓着一棵树往上爬,站稳之后又擦了一把眼泪。
就在刚才,沈一寒吼的那一嗓子,不知怎么了,莫名其妙的戳到了他心里最不为人知的软处,一时间他突然脚下一软,差点脱力从半山腰掉下去。
廖奇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心说:“原来,这就是警察的价值,有人在等着我们,用命在等着我们……”
第32章 不信神佛[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