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大魁天下之时,他还捎来好多家乡小食。这次却没捎东西来,莫不是他老人家过阵子要亲自来……”
吴体臣仔细看了看信封,忽而讶然道:“咦?这好像是三先生的字迹。”
“三哥回老家了?他不是在……”
张謇心里咯噔一声,急忙掠过信来。才看了两行,便容色大变,放声大哭起来。
吴体臣吓得不轻,哆嗦着一张嘴,顿时扶住张謇肩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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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十九日,收到老父病危书的张謇,已向朝廷请假告归。次日一早,便匆忙离京。
数日后,张謇赶回通州老家,看到的只是那皤色的纸花,满墙的挽幛。
节哀顺变,大魁天下,你父亲也了无遗憾。
这或许是张謇听得的次数最多的慰语。
话虽如此,但他怎能不遗憾?他也不相信,父亲是无恨而终的。
半生奔劳,入仕称宦,最终却换来“子欲养而亲不待”的结局,何必!何苦!
窗外的北风,呼啸而过,往事泄闸一般,纷涌而出。
张?见张謇时悲时喜的神色,知他沉浸于往事中不可自拔,过了半宵才温言劝慰道:“这次,回来了,就别走了。”
“嗯,为父守制。”张謇眼肿如桃,低低应声。
张?见他并未明其意,索性点出个中真意:“我听吴体臣说,你在京中强出头,单独上折弹劾李中堂。我想,那个人和他的主子,已是霍霍磨刀,你……父亲故去,反而救了你……”
闻言,张謇悚然一惊,又在灵前磕了个响头。
思忖一番,张?又道:“即便他们不对付你,你又回去作甚?那个烂摊子,不收拾也罢。”
“不在其位,如何谋其职,担其事?”张謇苦笑道,“临去之时,翁师也大概猜到我会一去不复还,说什么‘此别不知何日相见,可我怎忍心让他一人面对这黑云覆顶的时局!”
“你离京的时候,有很多人送你罢?”张?知一时劝不动他,遂换了个话题。
岂知有此一问,张謇反而沉默不言。张?不知又触了他什么伤心事,只拍拍他的肩,道:“留点精神,等到天明就要送父亲上路了。我去交代一下殡仪人。去去就回。”
张?离开后,张謇才慢慢摸出怀中所藏的那封信——李鸿章托人送来的。
信中没有一句他对张謇所说的话,只夹了一封奏折的副本,看那落款,是李鸿章在三月间所奏之事:“自光绪十四年后,我军未增一船。丁汝昌及各将领屡求添购新式快船,臣仰体时艰款绌,未敢奏咨渎请……海上交锋,恐非胜算,即因快船不敌而言。倘与驰逐大洋,胜负实未可知。万一挫失,即没法添购亦不济急。惟不必定与拚击,今日海军力量,以攻人则不足;以之自守尚有余。”
归途中,张謇早已看过这封副本,一时竟不知该怨该怒。那人什么也没对他说,却无声地推卸着自己的责任。然则,纵然这两年下了禁火令,北洋水师及其领衔之臣,便无罪愆?
恍惚中,“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古训,再次浮上心头。张謇捏紧了拳头,郑重地对灵柩中的亡父磕头,暗暗起誓:“儿子尚不知日后要走向何路,但必是一条为天地、为生民、为往圣之路!”
第23章 每凭南斗望京华(4)(5)[2/2页]